被拘捕的青年嘴还是很硬,虽然没有实锤证明他与反动派有关,但是周宇总觉得此事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理由有三:首先,此人超乎常人的眼界。若不是他侃侃而谈、夸夸其词,与大都督在擂台上大杀四方还显露不出来他的本事。这样的人,怎能心甘情愿做一个农夫?不问天下之事?有蹊跷!
其次,此人超乎常人的淡定。被关押在地牢之中,他该吃吃、该喝喝,若是其他平民,好歹表现出焦躁不安与抓狂疯魔,他却丝毫没有一点此类迹象。估计心里想的是,反正你们也没有证据、不能拿我怎么样,总不至于愣生生给我扣个水王奸细的帽子,推出去砍了吧?要真是这样,女王陛下的虎狼之师与那些侵略者又有什么两样。
第三,此人超乎常人的优雅。即便是身陷囹圄、失去自由,可据狱卒反馈回来的消息称,他坚持每日用桔梗做笔、用泥地做纸,洋洋洒洒、挥毫如雨,不是写些什么东西就是画些什么,看到有人来了还若无其事地用脚擦掉。试问一般人蹲个监狱,还有这般好兴致吗?
不过,正当周宇准备跟他面对面好好谈一谈,探探他的底细之时,一个更让人震惊的消息传来。
此人消失了。
“什么,不见了?”
周宇瞪大了眼睛,刚吃进嘴里的一颗蚕豆又掉了出来。玫瑰赶紧捡起来,放在脚前垃圾桶里。
“玫瑰、百合,你们先出去一下。”
“是,大人!”
对于天牧狩大将军有几个异性生活秘书这种事,霏琳娜自然是知道的,甚至还亲自找四位含苞待放的姑娘谈过话。一个大老爷们儿,毛手毛脚的难免照顾不好自己,尤其是在吃喝拉撒方面。但是,你们若是想打索拉第一勇士的主意,可就有些好高骛远了。鬼知道,霏琳娜当时说了什么,几个姑娘回来以后毕恭毕敬、如坐针毡,连给大都督做肩颈和足底都没有以前那种手法了。
“是啊,大都督,你说那地牢戒备森严、里三层外三层的,怎么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这小子是怎么逃走的呢?”
大都督看着眼前的班布尔,伊莱克城的地牢他是坐过的,还亲自提出了加固、修缮意见,如今气势如虹的守备军更是不可能放过一只苍蝇。即便他能躲过第一道关卡,也不可能通过第二道、第三道,除非他会隐身术。
即便会隐身术,请问那粗若儿臂的栅栏如何通过?
“走,看看去!”
周宇一点儿都没气恼,此事既不是值得发脾气的事情,此时也不是闹情绪的时机,先搞清事实和真相才是正差。
监牢在王城地下,由一处隧道入口进入,单进单出、华山一条路,并无其他出口。
进入监牢以后,第一道铁闸是金属大闸,所有来提人或者送监的人必须登记,每班四人值守,同时确保来自不同卫队,互相并不认识,避免徇私舞弊现象的发生。只有四个卫兵同时认可,进出方可继续进行。
“昨晚是你们四个当差?”
周宇背着手,眼前四个军士两个来自伊莱克本部,两个来自奴隶营,一看肤色和装扮就区分的明明白白。
“里长大人,昨晚是老身在场。”
说话之人虽然已老态龙钟,可大都督还是一下子认出他来,连忙走过去扶起单膝跪地的老者。
“卡西多,你怎么在这儿?”
与卡西多一别已是一年多的光景了,这老者曾经在奴隶营里给过大都督一块厩肥饽饽,后来更因为冤枉了这小子痛哭流涕。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里又见到他。
卡西多年逾古稀,手里兵器都拿不稳了,此时颤颤巍巍站在周宇面前,居然不知如何是好,嘴唇嗫嚅着却一个字没挤出来。
“班布尔,怎么回事?”
“大都督,老卡这一年多死活不肯退伍养老。他、他说。。。”
说到一半,班布尔有些哽咽,看了看大都督又看了看风烛残年的老卡,垂下了头。
“他说要等你回来。”
玛夏在一旁补充道。
周宇差一点儿泪崩了,老卡啊老卡,你怎么这么傻?我这是回来了,我要是不回来呢?你那瘦骨嶙峋的手就准备这么哆哆嗦嗦拿着刀,一直站在精灵草原的尽头,等待一个不可能实现的传说?一匹不会回头的快马?
“里、里长大人,我这把老骨头死不足惜、死不足惜呀,可是每当我要放弃的时候就想起您跟我说的那句话,音容笑貌、犹在眼前!老身不敢死啊!”
什么话,哪句话?在救出薛西斯前后,卡西多也曾经是自己身边的要员,领导奴隶起义、扳倒布鲁诺居功至伟,自己跟他交代过形形*的事情,不知道这老者指的是那一句。
“活下去、路还长!”
卡西多、班布尔、玛夏几乎是同时说出了这六个字,把周宇惊在当场。
没想到,奴隶兵如此高亢的情绪完全是因为里长大人的一句话,他们等待着、希冀着、翘首以盼着、义愤填膺着,即便被水王大军三番五次逼到绝境,都凭着这六个字活了下来,走了出来。
大都督心中剧痛,枉自己还考虑过晚些回来,那些扎在奴隶兵心里的刀尖儿现在正一把把插在他自己的心里。为人领袖、精神支柱,你说走就走?你说散就散吗?
“好了、好了,老卡,快起来,你怎么又跪下了?”
卡西多颤颤巍巍,依旧保持着臣下之礼。
“老卡,我命令你站起来!”
周宇是真有些动怒了。
老卡再站起来,是班布尔和玛夏左右扶着。
“原来在奴隶营,你不是负责后勤吗?我到这里来第一次喝酒还是你给我搞到的,怎么现在到这里来守监牢?”
“回里长大人的话,现在军中事务错综复杂、此起彼伏,可不比原来咱们在营里那会儿。老骨头记性不好、身子骨也弱,那些要务还是交给年轻人来做比较合适,但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好处,现在咱老了睡觉也少了,正适合干这些守牢打更的活计。”
原来卡西多是为了发挥余热,主动辞去领导岗位,一心扑在这个费力不讨好、熬人又不招待见的工作岗位上来。大都督听到这里,心头一紧紧接着却是一暖。
他走过去,双手环过老卡肩膀,重重地给了老人家一个拥抱。即便在熊抱中,他依旧能感觉到老者在瑟瑟发抖。这种发抖,不是害怕那种;而是充满了希望和期待,就如同用身体在跟周宇说:我看好你,里长大人。
“坐、老卡!坐下聊!”
周宇哈哈一笑,一屁股盘腿坐下,两只手在膝盖上一拍,又拿出奴隶营那一套。
“这、这。。。”
老卡抬头看了看,有玛夏和班布尔,也有伊莱克城的卫兵,甚至还有城主詹索在,如此动作难免会有不成体统之嫌。
“天牧狩大将军让你坐,你就坐啊!”
詹索都看不下去了,急忙插话过来。
老卡眼角泛着泪光,重重唉了一声,一个盘腿也坐下了。这是他们同牢时二人习惯了的姿势。
“哈哈!”
“哈哈哈!”
两人相视一眼,心领神会地同时大笑起来。玛夏和班布尔也不甘示弱,一左一右席地而坐。詹索年轻有为,又是周宇力荐之下取得了今天的城主之位,与囚巴、普西卡和桑切四足鼎立,平起平坐。若不是机缘巧合之下入了周宇的法眼,他现在没准还在守城门呢,所以对于大都督这小子是五体投地、指哪打哪。
这不,五个人同时坐在地上,不像是问责倒像是家里头叙话。
“我说老卡啊,昨晚儿你当班?”
“是啊,里长大人!”
“这囚犯你上岗的时候在吗?”
“在,大人。老骨头上岗的时候亲自巡察了一番内里的各个监牢,这一层只关了四个人,虽然咱老眼昏花,可这区区四块生肉咱还是算不错的。”
“那交班的时候,你又去查了一遍?”
“不是,里长大人。交接的时候按理是由接班人巡察,那四位巡察时惊呼犯人逃走,我等才过去复核,一看果不其然,那人不见了。”
“哦,那牢门打开了?”
“没有,完好无损!”
“那牢内有破坏的迹象?”
“更没有,大人!这牢房比布鲁诺那里关押着人棍的监牢还要坚固一百倍,别说是手无寸铁了,就算给他一根铁锹,想在地上挖出个坑也得需要月把时间。”
也就是说既没有破坏上下左右的墙壁、也没有损毁牢门,这小子就不翼而飞了?
跟我玩大卫科波菲尔呢这是?
周宇搓着下巴,微闭着眼睛寻思着一切可能性。果不其然,自己就觉得他有问题,没想到这么快人家就动手了。先下手为强啊!大都督什么时候忘了这个道理了,兵家大忌啊!
“里面那两道门岗也没有任何发现?”
老卡所在的乃是第一道门岗,里面还套着两队人马。一队负责每隔一个时辰巡察一遍,防止犯人斗殴或者自戕;另一队是伙头兵,负责给犯人做饭和消防。这两拨人不能自由出入监牢,乃是三天一换岗。
“没有,老朽问过了,毫无声息、毫无征兆,那小子就凭空、凭空消失了,如同鬼魅一般!”
卡西多说到后面,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惊恐。对于这些长期生活在史前文明时代的人来说,用一本小学拼音本就能写完他们脑子里的科学知识。而这本拼音本解释不了的现象,对他们来说都是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