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
哈图乌里雅苏台卡伦。
僧格是最后一个到的,堪堪没有违抗军令,此时,丹巴带着五十索伦兵,以及其他六旗的旗主、旗丁早就来了。
令人意外的是,对于僧格的姗姗来迟丹巴并没有责怪,而是当中宣布了一件事。
“此次前往罗刹国领地,凶险万分,虽然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皆损,但是终究是我这个参赞大臣的责任最大”
“故此,这一次,本官将带着五十亲卫在前面探路,准噶尔旗是本盟最勇猛的部落,便与本官一同担任先锋之职,余者由盟长策楞带领,在后面徐徐跟上就是了”
“终于来了”,僧格在心里发出一阵长叹,不过也没说什么,还故意表露出来欣喜之情。
次日一早,丹巴与僧格率先出发了,半日后就来到了丘亚河山口以西的萨彦岭山中一个叫做奇比特的小地方,这里两岸高山耸峙,丘亚河河水依旧封冻,奇比特小堡卡住了去路——这里,驻有十名索伦士兵。
虽然都是先锋,但显然丹巴不会亲自走在最前面,而是由僧格部真正成了先锋。
走到这里时,僧格不禁浮想联翩。
“丹巴只带了五十索伦兵,我部虽大多是老弱,但他难道就用这五十索伦兵就将我部歼灭?索伦兵虽然骁勇,但以一对六,就算最终打不过,也够让他们喝一壶的吧”
小堡也属于哈图乌里雅苏台卡伦,小堡上的大清龙旗还在寒风里飘扬着。
僧格犹豫半晌,还是决定让手下先去叫门。
那手下还没有抵达堡门,堡门倒先一步打开了!
然后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从那里传来!
然后一队人马从那里窜了出来!
避雷针铁盔,镶黄铠甲,不是丹巴手下的索伦兵是谁?
堡门附近的道路是山道唯一有些开阔的地方,只见那些索伦兵约莫三百,前面的人都手持大刀、虎枪,后面的则是张弓搭箭,向着僧格他们猛地扑来!
见此情形,僧格一下就明白了。
“完了,中计了,什么阿勒坦淖尔二旗判出大清,估计都是假的,他就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将我部的精锐全部吸引到这里,然后以里通外国的罪名全部斩杀!他手下有三百索伦兵,估计早就提前埋伏在这里了!”
“不用说丹巴早就查清我部的情况了,或许乌里雅苏台将军也默许了此事,甚至也报给了清帝!”
“若是赤.裸裸攻向我部,肯定会造成整个喀尔喀的混乱,但如果有里通外国的罪名,那就出师有名了,何况我部只是一个小部......”
正想着,大批的劲箭呼啸而至!
一支箭正好落到了僧格的肩头,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虽然自己也有铠甲,但僧格并未穿戴,他与三百族人浑身上下都只有一件皮大衣裹身,那些呼啸而至的劲箭一旦击在身上,霎时就会钻入皮肉乃至骨头!
僧格甚至感受到了钻入自己肩头的是一只三棱重箭,不仅一下就钻入了自己的皮肉,还击断了肩胛骨,一阵钻心的剧痛立时就传遍了全身。
“扑!”
正在这时,三百索伦兵已经狠狠地撞进了他的队伍,索伦兵之勇猛果然名不虚传,一个照面就将他们的阵型破开了一个大口子!
僧格的亲兵侥幸没有中箭,见状也是焦急万分,大声喊着什么,又准备将僧格的缰绳接过来,看样子是准备往回撤退。
僧格阻止了他。
“迟了,这里既然有三百索伦兵,丹巴的五十索伦兵肯定也杀过来了”
果然,话音未落,后面也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面参赞大臣的大旗正在寒风里迎风招展!
......
奇比特附近的山上的一处制高点,一块巨石掩映在一片雪松中,巨石上,有两个人正拿着望远镜查看着这一切。
两人都是二十出头模样,看那装扮,竟然是特鲁琴山地营!
一人身材颀长,一人则身型矮壮。
两人举着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儿,半晌,只见那身材颀长的年轻军官放下了望远镜,并发出了一声长叹。
矮壮汉子见状也放下了望远镜。
“哈兄,为何如此?”
颀长汉子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望着远方的杀戮场。
半晌才说道:“僧格带着的虽然是老弱,但他的准噶尔旗战力是阿勒坦乌梁海七旗之首,就算是老弱,也不是几百索伦兵一个照面就能击破的”
“而且,他们挨着我们,富裕程度远高于其它旗,完全置办得起甲胄,但他们全部都只有一件羊皮大衣,显然早就做了以死明志的打算”
“以死明志?这是为什么?如果他一早就宣布加入我国,量那满清也不敢造次,为何还要如此行事?”
颀长汉子叹道:“你有所不知,整个喀尔喀原本有五十万人口,经过噶尔丹之役,以及满清的减丁之策后已经骤降到不到二十万”
“这二十万还分成了一个个小旗,每个旗主都直接向盟主负责,而盟主都是与满清皇室深度绑定的世家,于是,任何一个旗的旗主想要造反完全不可能”
“还有,经过一百多年的八旗制度、减丁之策以及大力推行喇嘛教,整个喀尔喀已经形成了对清廷毕恭毕敬的条件反射,加上对旗主,特别是盟长的优渥豢养,估计他们脑海里根本不会蹦出要造反的心思”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僧格就是近三十年前那场战役里大汉特意留下来并混入喀尔喀的,本来是一枚闲棋,或许早就忘了他们,也或许像日本国的柳川静则一样被清人拉拢了”
“没想到僧格竟然还能以死明志,用这种方式来感化族人,也用这种方式来向陛下效忠”
矮壮汉子也惊呆了,“僧格是我们的人?我怎么没有听说过?难道他的部族也是?”
“是的,僧格不仅是外面的人,还是与诺尔布一样的寻驼人,当时他带着一小部分土尔扈特牧户进入这里,后来又陆陆续续接纳了一些,全部是我们故意派过来的”
矮壮汉子也陷入了沉默,此时,他们对面的山崖上恰好有一只雪豹飞驰而过。
雪豹,蒙古名“乌热斯”,乃是萨彦岭诸部的守护神,萨彦岭诸部不像山下各部,还是守着原始的萨满教信仰,作为山地部族,最为崇拜的就是雪豹了。
雪豹,就是萨彦岭之神!
半晌,颀长汉子说了一句。
“僧格,就是萨彦岭之神啊,与之相比,我们这些军人又算得了什么?”
颀长汉子叫哈骏,东都伊犁直辖市市长兼整编师师长哈丹长子,山地营营长。
矮壮汉子叫阿宁,则是帝国大将、准噶尔之役中投降特鲁琴的满洲八旗骁骑尉阿林阿长子,同样也是山地营营长。
哈丹是喀尔喀人,哈骏故有此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