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正式开始了,与以往所有人进入大帐后盘腿而坐不同,乞塔德准备了一个会议桌,还是大圆桌,众人围坐在一起。
圆桌的中心放着一大束鲜花。
每人面前放着一杯按照特鲁琴人的习惯放了白糖、牛奶的咖啡,除了牛奶,这些东西都是从欧洲商人那里买来的。
一个秋风和煦、阳光明媚的下午,乞塔德让人将帐篷的顶部升了起来,大帐里顿时光亮如昼。
虽然是胡乱坐的,但乞塔德依旧按照蒙古人的习惯坐西朝东,他的对面则是基申斯科夫,扎尔固首领(议长)策伯克道尔济则是坐北朝南,对面坐着大喇嘛罗布臧丹增。
其他人自然依着同一阵线的人坐。
“乞塔德还真是会弄花样啊”
基申斯科夫心中暗叹,在维特梁卡城附近就是他的“大使馆”,还是一座用白色大理石筑成的小城,里面目前已经增加到一个营的哥萨克,这些哥萨克都是带着家属的,也在周围种地、放牧。
“可恶,竟然要与卡尔梅克人争夺伏尔加河两岸!”
等众人将咖啡喝下一半时,乞塔德说道:“诸位今年有什么提议,还望尽快提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基申斯科夫率先说道:“还是我先来吧”
“我的提议是,既然特鲁琴汗国在境内普遍种地了,按照汗国与我帝国之前达成的协议,就需要向我国提供赋税”
乞塔德早就料到了这一处,“你也看到了,我这是屯田,全部用来养活我的士兵的,并没有将多余的粮食放在汗国宰桑府的仓库里”
“而在北高加索,我的赋税每年一石不少地主动送到了库班......不,克拉斯诺达尔”
“不行!”,基申斯科夫突然声色俱厉起来,“既然大汗认可前大汗与我国达成的协议,就必须履行协议!何况,既然是士兵,就属于汗国直接管辖的,就在纳税之列!”
乞塔德没有立即作答,而是瞥了一下其他人,自己这一方的人自然不用看,而在另外一方,他们的神情大可玩味儿。
策伯克道尔济,这位同样属于阿玉奇汗之后的嫡系贵族,还是俄国人亲手推上去的扎尔固首领,并没有表现出欢呼雀跃或者冷眼旁观的神情,而是若有所思。
杜尔伯特部的策丹道尔济倒是一幅幸灾乐祸的模样,显然,乞塔德毁了婚约,将妹妹杜兰嫁给小玉兹的大将雅曼卡拉彻底惹恼了他。
自己的岳父扎木杨却是面无表情。
“最近,策伯克道尔济时常跑喀山、莫斯科、圣彼得堡,但我并没有听到什么不利于我的传闻,想必他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这是一个可以争取的人”
“策丹道尔济刚刚参加了俄国人对付造反的波兰人、立陶宛人的战事,估计得了不少好处,还有,据说他正在将大量牧户迁到顿河西岸”
“此人既然如此做派,那就休怪我翻脸无情”
“至于我那便宜岳父,呵呵......”
心中有数后,便也没反驳,便道:“既然大使先生提了出来,按照惯例,那就举手表决”
又回头看了看,在后面还设着一张小方桌,色可色那正在那里记录,按照俄国人的规矩,每一次扎尔固会议的内容都必须记录下来,然后由所有人签字才行。
这里并没有那虚伪的弃权一说,举手就表示认可,不举手就是发对。
乞塔德看了看,不出意外,基申斯科夫、策丹道尔济、策伯克道尔济都举了手,但扎木杨正在犹豫。
按照以往的规矩,如果是四比四,那最终结果就由扎尔固首领独断专行,并没有他这个大汗什么事。
而他这位岳父的王帐就设在亚速要塞附近,但却常年住在扎波罗热和察里津,部内事务一半委托给大宰桑恭格,一半扔给了他的亲兵,实际上是在亚速要塞受过训、已经皈依了东正教的和硕特青壮。
在成为乞塔德岳父之前,和硕特部牧户越过顿河迁到西岸的步伐比杜尔伯特部还快,但最近两年,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缓了。
在乞塔德的期盼中,扎木杨那肥胖的大手还是缓缓举起来了。
四比四!
这下就要策伯克道尔济乾坤独断了,而策伯克道尔济肯定听基申斯科夫的。
乞塔德心中暗骂:“扎木杨啊扎木杨,你不看在我的面上,也要看在你女儿阿巴亥的面上吧,还有你的外孙、外孙女的面上吧?”
基申斯科夫此时终于露出了之前那种骄横霸道的模样,对着色可色那喊道:“亲爱的书记官,再给我来一杯!”
色可色那看了乞塔德一眼,乞塔德点点头,这点小事就让他嘚瑟一下又何妨?
等基申斯科夫开始品尝美味的特鲁琴式咖啡时,众人都将目光看向了策伯克道尔济。
半晌,策伯克道尔济说道:“大使,您看啊,刚才大汗说的也没错,但之前的规矩也不能破坏,我就是想知道,既然要收税,到底怎么个收法?”
基申斯科夫放下了茶杯。
“那还用问,一起丈量土地,核定产量,然后按收成的一成收取”
策伯克道尔济点点头,“可刚才大汗说的也不错,种地的并不是农户,连牧户都不是,都是怯薛军,不如各自让一步,就收取半成如何?”
基申斯科夫瞪着他看了许久,这件事他以前与策伯克道尔济自然商议过,当时策伯克道尔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今日是怎么了,似乎还在向着乞塔德说话?
不过按照会议的规矩,每一个人只能提出一个议题,这是俄国人为了打压土尔扈特人特地立下的规矩,自己也不能随便破了。
半晌,他似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那就半成”
他能够说一口流利的蒙古语,但这声音明显有气急败坏的意思。
虽然这事勉强成功了,但乞塔德却敏锐地意识到这只是俄国人开始着手对付他的第一步,基申斯科夫能够让步,那就说明,一旦自己强烈反对,他们也不会用强。
在接回即将被灭族的准噶尔人之前,绝对不能得罪了俄国人。
便道:“大使,听说维特梁卡的哥萨克用的还是前装燧发枪,不如这样,我赠送他们三百杆后装燧发枪,如何?”
他自然是知道的,像丈量田地这种事基申斯科夫是不会亲自下场的,而哥萨克又不擅长此事,都是事先大概说个数,然后讨价还价半天以一个数目作为依据制订的。
基申斯科夫眼睛一亮,也笑道:“也好,不瞒诸位,特鲁琴的后装燧发枪在你们之前已经在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用上了,眼下图拉兵工厂也在大量制作”
“既然大汗如此友好,我也不能太过分,大汗,我问你,你一个士兵每年需要多少粮食?”
“四石,加上马匹,就是六石,每个士兵耕种三亩土地,刚好够他们使用,三千人就是九千亩,每年获粮一万八千石,一成就是一千八百石,半成就是九百石”
“大使平素对我等一贯友好,我这里也表示表示,额外奉送你个人一千石,咳咳,按照俄国的物价,那就是一千个银币啊”
这个提议,基申斯科夫没有任何反对的必要,他可还是听说过奥尔克斯的督军随着乞塔德攻陷库利萨雷后很是赚了一笔。
每年一千个银币,那可是一大笔钱啊。
他不禁有些眉开眼笑,“那就这样议定了,不过,记录里只需出现九百石字样就行了”
又暗道:“收多少税都是帝国的,我半点好处也得不到,乞塔德还真是会做人啊”
接下来诸人都有议题的,有的乞塔德反对,有的他也答应,比如汗国给诸部额外提供一些钱财用于扩建喇嘛庙等,他就同意了。
等到了策丹道尔济,他说道:“按说我部是百年前跟着和鄂尔勒克大汗一起迁到这里的,牧场也大致是他划定的,但眼下随着大汗麾下人口逐渐繁多,顿河东岸已经载不下这许多牛羊了”
“我提议杜尔伯特部全部迁到顿河西岸的顿涅茨克大草原”
此话一出,除了基申斯科夫,所有人都惊呆了。
什么东岸的牧场不够了,那纯粹是胡扯,俄国人同样对于人口很看重,因为他们笃信可以用武力和宗教两种武器控制他们。
否则也不会出现当土尔扈特人东归时他们全力阻止的景象,连伊丽莎白女皇也大骂他们是“可耻的叛逃”,明显是将土尔扈特人当成了他们国民的一份子。
而且,时下乞塔德麾下的牧场广袤得很,东到图尔盖河,西到顿河,北到萨拉托夫,南到高加索山,历史上的科萨汗国全盛时期在这里有二十万帐,上百万人口,眼下还少于那个时期。
牧场紧张的理由显然是站不住脚的,明显是受到了俄国人的挑拨。
这一次表决时,除了乞塔德这一方全体反对,连扎木杨和策伯克道尔济也反对,自然不了了之。
其实扎木杨和策伯克道尔济反对也是有道理的。
在顿河、伏尔加河西岸,有着大量的哥萨克,他们肯定高人一等,若是这次同意杜尔伯特部迁到西岸,下一个说不定就轮到他们,他们可不想在哥萨克的欺辱下放牧。
接下来策伯克道尔济又提出了要增加扎尔固人数的提议,不用乞塔德出手自己一方就否决了,也是,多一个人就会多分一部分权力,除了极少数别有用心者,大多数人都不会同意。
“都说完了?”
看到策丹道尔济、策伯克道尔济见到自己提案没有通过时并没有十分惆怅的模样,乞塔德完全明白了——这就是基申斯科夫用来恶心自己的!
于是他说道,“那就提出我的提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