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的一年(1755年)的春耕之前,乞塔德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喀山,去拜见那里的鞑靼公爵,那位掌管着沙俄帝国所有除开俄国人、哥萨克之外所有游牧部族的公爵。
原因也很简单。
最近,还在准噶尔的诺尔布送来了一封信。
“大汗,已经查清楚了”
“大清已经在乌里雅苏台汇聚了大约三万大军,以察哈尔王族后裔班第为统帅,准噶尔降将阿睦尔撒纳为副,以科尔沁亲王色布腾巴尔珠尔、郡王青衮扎布、纳默库、班珠尔为大将,尚书达尔党阿、将军阿兰泰、内大臣玛木特为参赞”
“以喀尔喀蒙古兵为主,杂以科尔沁、察哈尔、索伦诸部,有两万来自山西、直隶的农户押送粮草”
“在巴里坤湖设置两万大军,以陕甘总督永常为统帅,达瓦齐汗原大宰桑萨喇尔副之,亲王额琳沁道尔济等为将,大臣鄂容安为参赞,另有陕甘农户一万押运粮草”
“以满洲八旗、新收青海和硕特蒙古、鄂尔多斯蒙古、土默特蒙古为主,少量陕甘汉骑”
“我得到消息时,他们两路大军已经出发,兵峰径直向西”
这个消息已经很明朗了,大清正式全面向准噶尔宣战了!
此时,乞塔德终于想起来了。
“这是大清第一次大规模深入准噶尔腹地,很轻松就击败了达瓦齐,但后来阿睦尔撒纳又叛乱,此后才是一举灭亡整个准噶尔的战事”
“准噶尔部的台吉数量之多,远胜土尔扈特,最好的结果是大清将靠近伊犁的准噶尔贵族全数消灭,然后自己再出现”
“不过,此去准噶尔地有几千里,途中不可避免要穿越哈萨克、俄国人的领地,该要如何将大军顺利运抵那里?”
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
最终,他还是拿定了主意。
“既然是非去不可,那就大大方方从俄国人与哈萨克人之间的缓冲地带过去就是了,这一点,我当时与阿布莱汗签订秘密协议时已经有了备注”
“对于俄国人来说,大清、准噶尔都是大敌,而对于哈萨克人来说,准噶尔时百年世仇,真正的大敌”
“站在阿布莱汗的角度,他是不会意识到大清这一次是准备进行灭国之战、灭族之战的,我打着与大清配合灭亡准噶尔部的幌子,想必阿布莱汗也不会横加阻挠吧”
他决定在境内先准备三个月再出发。
无论是调兵、布防、人事安排、粮草筹备、外交都是大事,这次不想前次奔袭希瓦汗国,必须要谨慎再谨慎,须臾马虎不得。
时间很快过去了一个月。
至于出使喀山的事,就只能让恭格去了。
就在乞塔德正在境内紧锣密鼓为出征准噶尔做准备时,一个使团的到来让他不禁喜出望外。
大清使团竟然来了!
大清使团的到来让乞塔德瞬间意识到,“大清这一次恐怕不会像历史上那样再给准噶尔人两次机会了,多半会一举将整个准噶尔拿下!”
使团的统领是一个年轻人,叫傅恒,一身正二品文官袍服,余者还有一些文武官员,其中一人赫然是前次出使杜尔伯特部的伊昌阿!
看来大清对索伦人还是相当重视的,另外,他们显然没有意识到就是土尔扈特人杀了俄国人的文书波雅尔!
虽然有些不愿意,但在玛努托,这处在大清眼里土尔扈特人的“圣地”,乞塔德还是给傅恒行了大礼。
一场冗长复杂的仪式过后,乞塔德被大清封为“和硕定远忠亲王、玛努托汗”,并得到了一套盔甲。
一顶以帐篷模样为体,宝顶(召庙顶部)为其上,宝顶上插有旗枪,头盔通体由黄金打造,显示了大清对土尔扈特汗国的重视。
甲胄通体以黑色为主调,冒在外面的铜钉显然也镀了金,胸口缝着蓝底金龙,两个肩部也有同样的图案。
甲胄上绣着梵文经文。
甲胄上布满了各色金叶、银叶、宝石,显示了这并不是一件用于打仗的物件儿,而是一个象征物。
一套三件印章、玉佩。
一把刀柄镶金点银的宝刀。
既然是会见大清使团,乞塔德等人也换上传统的蒙古袍服。
傅恒才三十三岁,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总领内务府大臣、军机处行走,生得一表人才,精通蒙语,见到乞塔德后也是满腹狐疑。
“前几次我大清出使特很特别时,此地并无城池,玛努托海之南只有一顶大帐,周围小帐拱卫”
“可这次来,自从踏入汗国境内开始,竟然有了阿克托必、库利萨雷两座城池,据说在玛努托以南,还有不少城池”
“蒙古人苦寒,他怎会有如许财力建起这么多城池?”
“还有,按照前大臣图里琛的说法,该部境内几乎没有道路,更没有什么官道,但眼下显然不是了,别的不说,大多数河流上都建起了桥梁!”
而乞塔德也在想着,“既然大清使团能够如此快速抵达这里,不用说已经打败了达瓦齐汗,并占据了伊犁,而哈萨克中玉兹又是大清的附庸,自然无须携带太多给养就能顺利抵达”
“根据脑海里的记忆,他们在击败达瓦齐汗后并没有继续深入西边,而是将准噶尔分而治之,眼下既然派了皇帝的亲信来到此处,肯定是另有打算了”
当然了,他也不可能一开始就询问起这些事情,于是就陪着傅恒在玛努托一连宴饮了三日。
其间,乞塔德又让以前图里琛使团留在此地的武生的后代唱起了源自安庆戏剧的唱段,这让傅恒等人大感不解。
乞塔德笑道:“尊使,前次图里琛大人来到这里时,也携带了几名唱戏的,先汗十分好奇,便央求着留了下来,这些人都是他们的后代”
又说道:“本汗对天朝上国的人物、风范也是仰慕的紧啊”
傅恒这一次却什么也没带来,不禁有些尴尬。
半晌才说道:“承蒙贵部连日殷勤招待,也该说说正事了”
于是,大厅里的其他人便会意全部离开了,傅恒身边只剩下伊昌阿,乞塔德身边也只有色可色那。
傅恒见状,说道:“听闻这位是和硕特部大台吉之子?”
乞塔德说道:“正是,他的妹妹还是我的大福晋”
“难怪”,傅恒暗忖,便说道:“又听闻和硕特部有不少被俄国人拉拢过去了?”
乞塔德长叹一声,“尊使有所不知,俄国人普遍信仰基督,他们的宗教又称为东正教,乃东方正教之意,自认为是以前纵横欧洲的罗马帝国及其宗教的完美继承者”
“故此,他们对于境内信仰其它宗教的部族自然是全力施展拉拢、压迫之能,和硕特部的大台吉扎木杨在他们的威逼利诱下,实际上只有很少的时间住在牧区,大部分时间都住在俄国人舒适的城堡里”
“不光和硕特部,本部、杜尔伯特部也有不少被拉拢的,以前的哈萨克小帐几乎全部成了他们的附庸,连大汗也住在俄国人的城堡里,只有在族里有大事时才返回王帐所在”
说起哈萨克小帐,傅恒顿时来了兴趣,“大汗好手段啊,竟然吞并了半个小帐以及中帐一部”
乞塔德笑道:“不瞒尊使,由于我部长期与哈萨克小帐相邻,双方因为牧场的纠纷不断,到饥荒年份,更是互相攻伐不止,我部与他们算得上是世仇了”
“由于该部大汗长期亲近俄国人,对境内民生坐视不理,早就民怨沸腾,本汗只好替天行道,挽救彼等于水火......”
傅恒早就知道这位新上任的大汗从留在这里的汉人那里学得一口流利的汉话,原本以为是江南口音,没想到却是一口流利的京话。
“估计也是那些戏子教给给他们的,之前图里琛等人在这里盘桓了几个月,估计部落有不少贵族也学会了京话”
于是,顿时对他油然而生出亲近之感。
当然了,什么“吊民伐罪”之类的话语他是不会听进去的,而是觉得:“番外蛮夷,竟然学会了汉人冠冕堂皇那一套!”
乞塔德继续说道:“至于中玉兹,其首领巴拉一向与大汗阿布莱不和,策凌等杜尔伯特台吉受到达瓦齐的攻击后退往俄国人的地盘,这两人竟然伙同起来攻击之”
“杜尔伯特,与我部百年前同为一个大部,岂有不坐视不理的?”
“本汗无奈之下只得冒着风雪将他们缴获的杜尔伯特妇孺解救出来,顺势灭了巴拉苏丹部,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傅恒心里一凛,暗道:“他既然这么说,那我大清准备全力对付准噶尔部,他是不是也要插上一杠子?”
便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这么说准噶尔部百年前与你等也是一个大部喽”
“不然”,乞塔德突然面色大变,“我部百年前为何千里迢迢从伊犁迁到这里?还不是受不了准噶尔部的逼迫,不得已迁徙的,何况,前几次我部出使天朝上国,途径准噶尔人的领地时无一例外都被他们截获”
“在以前的卫拉特四部,除了和硕特、杜尔伯特,准噶尔部就是我部的大仇,可惜路途遥远,否则本汗早就尽起大军前往灭之!”
傅恒这才稍稍宽心,他劝慰道:“放心,该部覆亡就在眼前,对于我大清来说,该部也是大敌,非尽数剿灭才能心安”
“既然大汗有心,我等不如细细筹划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