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诺尔布距离青衮扎布还有三十里,他想了想便只带了三百骑向西迈进,同时还派人通知乞塔德。
哈萨克大草原的十一月份,天寒地冻,北风呼啸,别说骑马了,连在外面逗留一阵子都有些忍受不住。
但这只是对常人来说的,对于草原部族来说都不叫事。
人家哥萨克在更冷的北面都能骑马奔驰,难道他们这些真正的游牧部族就不行?
饶是如此,乞塔德也没有放松对士兵的保护。
远比大清好得多的棉甲里面还多了一件羊皮短褂,骑行时,每人的脸上涂抹了一层羊油,手上同样涂上羊油后再加上一双手套。
除了手套,将动物油脂涂抹在脸上和手上在游牧部族骑兵中也普遍使用了,可别将他们想象的过于原始。
为了防止大风及其引起的沙尘,每人还在嘴上蒙上了一层纱布。
“哒哒哒......”
三百骑奔行在只有一层薄雪的草原上时,一手握着缰绳,一手高扬着马鞭,挺起胸膛迎着寒风的场景还是很壮观的,随着马匹的疾驰,还不时卷起大片的雪花和扬尘。
一个小时以后,诺尔布终于抵达了青衮扎布驻地的附近。
到了这里,他便有些犹豫了。
“到底是先去见青衮扎布还是劳章扎布?”
一想到人家舍棱已经是特鲁琴汗国的副汗,还是一万五千户牧户的大台吉,诺尔布决定还是先去见青衮扎布。
“这些人还真是麻烦啊,在离开巴尔喀什湖之前,大汗就已经明说了,愿意留下来了的绝不勉强,否则怎么还有四万户牧户包括沙克都尔曼济都顺利留下来了?”
“像青衮扎布、劳章扎布这样的人,若是留下来了,每人至少能受封浑台吉以及一万牧户,何须弄到这般田地?”
得知诺尔布驾到,并见到这三百骑的威风凛凛,以及他们身后的火枪、腰间的连发短铳,以及满脸的剽悍、自信模样,青衮扎布一下子就软下来了。
“旅长......”
诺尔布只是顿了半晌就飞身下马。
“大台吉......”
话刚出口,他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依着他寻驼人头目的敏锐,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不是宰杀牲口留下来了的,而是人的!
他的神色不禁凝重了。
随着他的大手在背后晃动,三百骑很快就组成了战斗阵型。
青衮扎布见状,赶紧喊道:“旅长莫慌,刚才竟然有莫名其妙的俄国人密探来到我处,想要我部迁到他们的领地里,我自然不肯,大汗的救命之恩我还没报答呢,怎会做出此事?”
诺尔布心里一动,“你将他们都杀了?”
“那是自然”
正在这时,只见赤伦、劳章扎布两人带着一些人正在越过那条小河。
此事诺尔布心下明白,他不禁一阵恶寒,“你不回禀大汗就擅自杀了俄国人的使者,岂不是让大汗为难?”
便问道:“人呢?”
在青衮扎布的带领下,在一座帐篷的后面,整整齐齐摆着十几个人头,见到其中两人,诺尔布顿时脸色大变。
这一幕被青衮扎布见到了,他小心翼翼来到诺尔布身边,“旅长,有什么问题吗?”
诺尔布猛地转过身来,“大台吉啊大台吉,你明明知道我特鲁琴汗国还是俄国人的附属国,怎么部不明大汗再行事?你一下就将他们都杀了,岂不是陷大汗于不义?叫大汗如何向俄国人交待?”
“既然话不投机,将其好言好语劝走就是了,根本不需要以杀人来明志啊”
此时,赤伦和劳章扎布都到了,看来赤伦已经很好的劝说了劳章扎布,见到这一幕也是吃了一惊。
不过赤伦很快就明白了。
但他眼下还不能当着诺尔布的面说出来,只得也怔怔地站着。
倒是劳章扎布见了不禁暗叹不已。
“好个青衮扎布,确实当过大汗和郡王的人物,论起果决,远胜于我”
诺尔布蹲了下来,他拾起一颗人头,脸色铁青地对着青衮扎布说道:“你知道此人是谁吗?”
此时青衮扎布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峻性,便有些惴惴地问道:“他只是说在欧洲投靠了俄国人的蒙古台吉......”
“唉!”,诺尔布叹了一口气,“此人叫道迪比,俄国名叫阿列克谢.敦杜克夫,是大汗三夫人的儿子!”
青衮扎布这才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了,他杀这些俄国使者自然有自己的盘算,但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乞塔德三夫人贾恩的事情他也多少了解一些,但道迪比是她的儿子却是不知晓的,这样一来的话,他就算跟随大队回到欧洲,也不会受待见的!
诺尔布又将纳扎诺夫的人头放到他身躯附近,对着青衮扎布吼道:“这两人都是大汗看重的人物,今后有大用的,你倒好,一下就全杀了!”
“还愣着干甚,赶紧让族里的妇人用针线将他二人缝合起来呀”
等青衮扎布正在满头是汗地吩咐手下去办这件事,赤伦走到诺尔布跟前偷偷说道:“旅长,此事并不简单”
诺尔布也知道有蹊跷,见状便跟着赤伦走到小河边。
“你倒是说说,为何不简单?”
“旅长,你想啊,原本青衮扎布是想投靠俄国人的,但无论是去塔拉大草原,还是去乌梁海盆地,都临着俄国人的地盘,他这么做难道不是自断后路?”
诺尔布心里一凛,“俄国人哪里分得清,难道不是一股脑嫁祸到大汗头上?”
赤伦摇摇头,“不然,他既然自断后路,而又误杀了三夫人的儿子,这特鲁琴也去不成了”
诺尔布顿时明白了,“难道他想回去投靠清人?”
“多半是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他如果主动大清,皇帝绝对不会怪罪他的,按照他们一贯的做法,会将不听话的札萨克图汗部、土谢图汗部再分出一些牧户让其统领”
“加上以前的乌梁海诸部,他依旧能在唐努山以南、金山以北立足”
“还有,我是乌梁海人,对叶尼塞河下游的形势十分清楚,眼下他们的手尚没有伸到阿巴坎附近,就别说乌梁海盆地了,于是,他还能伺机将盆地再次收入囊中”
诺尔布点点头,“这么说,他打的主意是这样的,击杀俄国人的使者以证明自己的清白,但却让大汗不愿意再接纳他了,在如此庞大的队伍迁徙中,大汗显然是不想妄动刀兵的”
“就会默许他离去,然后......还有,大汗任命的沙克都尔曼济多半不会得到大清的承认,但也不可能立即催动大军前来讨伐,但沙克都尔曼济的核心部属都在七河流域、巴尔喀什湖附近”
“金山、天山附近的部落显然照顾不到,青衮扎布一回去显然是不会回到乌梁海部的,而是会回到乌鲁木齐!清廷会用他来压制沙克都尔曼济!”
“还有大汗刚刚收心不久,就算出了这样的事也是不会对他怎么样,最多将其驱逐出去”
“还有......”
远处传来了一阵声音。
两人听了赶紧站了起来。
乞塔德来了。
因为河边距离青衮扎布的大帐还有一里左右,这次乞塔德也只带了一百骑,青衮扎布正在忙着给纳扎诺夫和道迪比两人处理后事,一时也没注意到这边。
乞塔德也在河边坐了下来,两人赶紧也蹲了下来。
乞塔德几乎与自己同时赶来,这让诺尔布也是暗自吃惊,虽然他一早就知道赤伦是他的人,但显然大汗在青衮扎布的部落也布下了眼线,还是自己这个情报司副手不知道的眼线。
“多半是巴雅尔的人了”
乞塔德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是继续说道:“他这么一来,不仅让我得罪了俄国人,还得罪了贾恩和顿河西岸牧户”
“还有,我军在西迁时虽然并没有骚扰哈萨克牧户,但毕竟是在他们的领地上通过,南北宽达一百里,还是在其腹心地带,前不久又杀了他们的大汗,他们对我们的敌视和仇恨那是肯定的”
“若不是我特鲁琴军威名在外,估计这些大部落的比官早就动手了”
“在这种情况下,青衮扎布杀了俄国人的使者,就会讨好哈萨克人,你们是知道的,这里还有不少早年间逃到这里的准噶尔牧户,在我的要求下,杨格尔将其一部分迁到了七河流域”
“但留在这里的至少还有两万户,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眼下那沙克都尔曼济是我册封的,显然拉拢不来,若是青衮扎布带着两万,不不不,哈萨克不会这么大方的”
“带着一万牧户前往天山北部,加上我做主迁到那里的一万户,以及金山的一万户,他就能坐拥三万牧户”
“此时,大清就能册封他为准噶尔汗国大汗,让其与沙克都尔曼济火并,自己再得渔翁之利”
诺尔布用余光瞟了一下,“大汗,青衮扎布过来了,我们......”
乞塔德站了起来,“水来土掩”
青衮扎布不顾天气寒冷,竟脱掉了身上的衣服,光着上身跪着爬到了乞塔德面前。
“大汗,在下是一个粗人,见到俄国人的使者,生怕被他们挑拨离间,激愤之下,便......呜呜......,在下真没想到里面还有三福晋的儿子!”
乞塔德冷冷地看着他,暗忖:“此人的手腕、手段远强于阿睦尔撒纳,怎地历史上并不有名?”
内心叹了一口气,还是将他扶了起来,并让他的人给他穿上衣服。
“你既然杀了贾恩的儿子,欧洲自然是去不了了,又杀了俄国人,他们的土地你也去不了了,说吧,你准备去哪里?”
“大汗,在下确实是一心想追随您去欧洲开创大业的,呜呜......,既然如此,请大汗一到将我杀了,然后割下我的人头带给三福晋吧”
乞塔德不置可否,依旧冷冷地盯着他,此时青衮扎布才说道:“既然大汗宽宏大量,宽宥与我,欧洲又去不成了,就让我回到斋桑泊吧,那里正好没人”
这是乞塔德没有想到的。
不过他还是答应了他。
最终,青衮扎布只带了两千户人家,包括一直忠于他的和托辉特部离开了。
后来,乞塔德才得到消息。
“青衮扎布回到巴尔喀什湖附近时,身边又多了五千户哈萨克人还给他的准噶尔牧户,他回到斋桑泊后不久就得到了清廷的任命,真让他以浑台吉、多罗郡王的名义管辖金山、天山南北以及巴音布鲁克、昭苏的牧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