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醉汉与迪翁持剑相对。
随着海风一吹,醉汉完全清醒了,不过他并不在乎,在这艘船上,没有人的剑法超过他,何况还是一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儿?
他右手握剑,左手朝着迪翁轻蔑地招招手,示意他先进攻。
他这种举动,在船上自然可以,但如果是在陆地上,他绝对是不敢这么干的,眼下还是大革命的前夕,贵族、平民之间泾渭分明,所谓决斗,那都是贵族之间的事,如果有一个平民想挑战贵族,人们只会认为他发疯了。
迪翁面色微变,不过并没有为其所动。
此时,阿海和琪琪格也来到了甲板上,一众水手立即欢呼起来。
就在此时,迪翁发动了进攻!
只见他一剑快似一剑,步伐也丝毫不乱,让身材高大的醉汉不断往后退,这让水手们又开始嘲笑起来。
醉汉终于退到了主桅杆附近,他利用主桅杆的阻挡,堪堪挡住了迪翁的进攻,然后他开始转守为攻。
“啊!”
一道剑光倏地闪过后,只见醉汉惨叫一声,手中的长剑便跌落到了甲板上!
再看时,就像刚才那样,迪翁已经将自己的剑收回剑鞘了。
原来,这就是迪翁惯常的技术,他先用进攻迫使对方的步伐紊乱,等他缓过劲儿来时再想调整步伐已经迟了,此时对方如果遇到一个普通的对手,比如寻常的海盗,那还有得打,但他遇到的可是巴黎剑刺之王迪翁!
历史上的迪翁后来被逼躲在英国度日时,一度穷困潦倒,就是靠与别人比试剑法才勉强维持生计,其间他还曾击败过英国皇家海军剑刺最有名的高手,可想而知他的厉害。
要知道,当时伦敦的人喜欢看他扮成女人穿裙子刺剑,就是这样他也战胜了那名海军高手。
区区醉汉哪里是他的对手。
刚才醉汉扑过来时,他一个矮身,然后细长的剑尖就刺中了他的手腕,如果不是他中途卸力,他这只手腕恐怕会出现了一个大的鲜血直涌的窟窿。
迪翁这一招立即震慑了所有的水手,连菲利普也是若有所思。
一旁靠在船舷上的阿海的神色似乎动了一下,她看向了也走了上来的彼得诺夫,彼得诺夫会意,他走向迪翁。
“阁下,我这位教女也曾练过剑术,想与你比试一下,怎么样?”
他这句话的意思是想表明这两个女仆与迪翁并无关系,但这样一来,刚才被迪翁一剑震慑住的水手们便寻思开了。
“原来以为这些人是在一起的,没想到并不认识,与他相比,这个俄国老头就好对付多了”
迪翁原本也是这个意思,原本是想通过比试剑术震慑住其他人,好让他们再上厕所时不敢太过放肆,但这样一来岂不是适得其反?
他不禁有些责怪彼得诺夫多事。
他自然想到了这两个女人不简单,因为此时的圣彼得堡是欧洲各国间谍的天堂,其中就包括女人,但这些人无一例外是通过参与上流贵族社会的舞会来办事的,没有一个是因为剑术高明而闻名的。
但彼得诺夫这话一出,他就不得不应付一下。
“唉,少不得在比拼中假装败给她,好让这些穷汉收心”
阿海身上自然穿着此时欧洲女人那夸张的蓬蓬裙,不过与众不同的是她在身上还挂了一把刀。
一把此时特鲁琴军用来进行劈刺练习的弯刀!
这种刀长约一米,重约一斤半,用钢料打成,当阿海将它拔出来时,立即让迪翁全神贯注起来。
那是一把周身雪亮的马刀。
与此时欧洲骑兵用的马刀不同,这把刀的雪亮又不同,就好像周身镀了一层银膜一样!
“不锈钢”
迪翁顿时想到了此时风靡欧洲的特鲁琴不锈钢制品!
“好!”
水手们再次兴奋起来,浑然忘了那位醉汉,倒是让他赶紧退了下去,避免了一时的尴尬,一旁的船医也没忘了他,拉着他就往下面的船舱走,显然是要为他进行处理。
在围观的水手当中,有一位年约二十的年轻人,长相有些像与阿拉伯人混血过的西班牙人,一头黑色的卷发,身材中等,正抱着双手饶有兴趣地看着阿海。
阿海深吸了一口气。
在她的内心深处,是绝对没有想到自己还有今天这一幕的。
如果没有特鲁琴,她现在已经是卡尔梅克大草原上一具被秃鹰啃光了皮肉的枯骨了。
就算她能从狼牙里侥幸逃脱,现在早就嫁了一个草原汉子,为着一家子的生计忙里忙外了,根本不会去想什么军队、情报司、外语等事情。
但她毕竟是不同的人了,一个在特鲁琴学堂待了五年的人,一个埃利斯塔军校为数不多的优秀女毕业生。
一个当了两年时间汗府护卫队长,并被乞塔德亲自训练了两年的女人。
若是没有乞塔德的亲自训练,她现在不会像眼下这样镇定若常。
她知道眼下这一幕是她的一个机会,自然不是为了震慑那些色眯眯的水手,而是为了今后着想。
乞塔德自从来到特鲁琴后,虽然一直以火器为重,不过对于马刀劈刺之术也没有完全置之不理,而是通过他后世从军的经验,加上蒙古人、哥萨克的技艺,重新琢磨出了一套简单易行的劈刺术。
这种劈刺术有些类似于后世日本人的剑道,既能用于步战,也能用于骑战,但都是单手刀。
与迪翁手里的长剑想比,它更短一些,但也更重一些。
这一次,竟然是穿着长裙的阿海不断逼着迪翁后退,一开始迪翁是准备让着她的,但随着阿海完全不同于欧洲剑术的刀法凌厉地施展起来,他赶紧忘却了刚才的想法,而是打起了全副精神。
两个人身材都差不多,阿海由于长裙的羁绊,无法施展凌空劈刺之术,一时竟然与迪翁打了个平手——实际上,乞塔德总结出来的这套刀术是专门用于战场杀敌的,若是全力施展出来,迪翁肯定不是对手。
打了半晌,围观的水手都是多少懂一些剑术的,便知晓这两人都很厉害,一声声的叫好倒是出自情真意切。
“啪啪”
只见那位酷似西班牙人的水手拍了拍手,然后用自己手中的长剑架开了两人手中的兵刃。
“不分胜负,怎么样?”
迪翁赶紧点点头,对于自己败给一位女人他倒是没有丝毫气恼,在他的内心深处何尝不是将自己也当成了一个女人?
实际上,他是知道的,如果阿海不是穿着裙子,而是像特鲁琴女兵那样的短衣长裤,他绝对不是对手!
于是,对于这位女人,他就更感兴趣了。
“不过,那又怎么样,区区一个懂一些刀术的女人到了圣彼得堡又能如何?”
那位年轻水手走向了阿海,“你好,小姐,我叫加西亚,是这艘船的观测手”
观测手,是仅次于船长、大副、二副的存在,是此时欧洲船只上用来管理时间,确定航向,以及用六分仪来测定所在方位和时间的人。
这样的人,多少懂一些地理、数学知识,一般由年轻人兼任,没几年就能成为二副、大副,但船长又是另外一个层面,不可能是每个人都能当的。
也就是说,一艘远洋帆船上观测手就是船上主要的技术官员。
他在说话时,不经意间将自己的左眼角挤了挤,这下阿海明白了。
这是自己人,是邓策专门安排在船上的,不是北高加索的亚美尼亚人,就是格鲁吉亚人。
当然了,他们并不是邓策专门塞给菲利普的,而是恰好在但泽港寻找工作被菲利普碰到的。
像加西亚这样的人,显然是很受欢迎的,菲利普无法拒绝,何况他还有正式的身份证明——此时的远洋水手身上多半有一封来自家乡官员的证明信件,没有这样的信件就会被怀疑是海盗。
显然,这样的事情,情报司办理起来已经驾轻就熟了。
阿海心里宽慰了不少,她赶紧行了一个此时欧洲流行的屈膝礼。
“阿海,俄文名彼得诺娃”
彼得诺夫正好挤了过来,“这是我从鞑靼人那里买来的,现在是我的教女”
迪翁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特鲁琴人竟然厉害到这个地步了?看起来这俄国老头、阿海、加西亚似乎不是偶然碰上了,别人显然是懵懵懂懂的,但我可是法国国王麾下最有名的间谍,岂能瞒过我?”
“这样一来,那个菲利普也十分可疑,如果加上这艘船上的人,倒也能办一些事,但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又想到乞塔德许诺的一千个金灿灿的特鲁琴金币,他干脆不想了。
“等干完这件事,我赶紧返回法国,向尊敬的国王陛下汇报特鲁琴的一切,在我心目中,特鲁琴就是另外一个普鲁士,可不能轻易忽视啊”
一场船上剑术比试就这样结束了。
经过这件事后,那些醉汉们再上厕所时动静就小了许多。
三面大型三角帆很好地利用了从大西洋过来的强劲西风,船只大约五日后就来到了芬兰湾。
到了芬兰湾后,这几日一向神情轻松的菲利普却严肃起来了。
“芬兰湾岛屿众多,出入的船只也多,正是海盗们猖獗的地方”
虽然临近的瑞典、俄国都有强大的海军,但与海盗们的快船相比还是慢了许多,而这一带,是海盗们最喜欢打劫的地方,虽然他们习惯于拦截从圣彼得堡返回西欧的船只,但对于前往圣彼得堡的船只也不是全无心思。
因为俄国人手里的中国丝绸和瓷器、茶叶能够从恰克图万里迢迢运到这里,显然都是价格极为昂贵的上等品,数量极少,有的并不接受易货贸易,而是需要用货真价实的金银币来购买。
于是,不少船只也携带者数量不菲的金银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