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叶迪库勒部。
他们虽然没去布纳雷参加大会,但依旧在梅利托波尔举行了自己的庆典。
作为部落事实上的领袖,江奈尔出面了。
这就是特鲁琴占据赫尔松的好处了,发生在叶迪山部的事情已经被邓策在第一时间传到了这里。
当然了,此时邓策并不知晓更为遥远的布贾克部发生的事情,故此,虽然忧心忡忡担心父亲的安危,但江奈尔依旧与部落里的阿訇一起主持了庆典。
渥巴锡走后,他让梅利托波尔旅副旅长、雅曼卡拉的弟弟、二十五岁的巴特尔主持大局。
巴特尔十五岁那年就进入库利萨雷学堂学习,然后又进入埃利斯塔军校深造,虽然是乌古斯人(小玉兹的一支),但已经是完全的特鲁琴人了。
他这个名字显然受到了三百年前蒙古人的影响,当时希瓦汗国就是以乌古斯人为主的国度,随着蒙古人的统治,不少部落贵族也采用了蒙古、突厥的混合名字,当他们皈依伊教后,便又加上一个阿拉伯名字。
眼下既然又回到蒙古人的统治之下,还是一个开明的大汗统治,自然重新用上自己的蒙古名字。
但在面目上,他们与时下希瓦汗国的乌兹别克人、北高加索的切尔克斯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说自己是诺盖人也没有不会相信。
巴特尔长得身材匀称,面相俊秀,由于其大兄是乞塔德最钟爱的妹妹的夫婿,也就是蒙古人俗称的“塔布囊台吉”,连带着巴特尔的身份地位也不一样。
虽然乞塔德的国度大致讲究公平,但有着特殊出身的人显然还是不一样的,这一点,乞塔德无法完全避免,也没有避免。
贵族出身的人在气度上、统率力上天然就比平民出生的人强一些,平民出身的人想要出人头地,非得做出百般努力才有可能成功,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有了奥尔比亚的教训,江奈尔让巴特尔带着一千骑在祈福大会的外围进行警戒以防不测。
这一次,老城的努尔丁也来了。
三十多岁的努尔丁在克里米亚汗国格莱家族也是有名的美男子,但自从渥巴锡鸠占鹊巢,成为江奈尔的夫婿后,他就变了。
以前,依着他的地位,在叶迪库勒部随意霸占诺盖女子都是常事,想想也是,连叶迪库勒部大酋长的遗孀都能随意凌辱,何况其他人?
但自从渥巴锡驾临亚速海西岸草原后,他就没有再做这些事了。
他原本白皙、红润、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庞也渐渐变得有些浮肿起来——那都是酒精造成的。
但他也只能这样作践自己,他不可能带着大军杀向渥巴锡,作为克里米亚汗放在叶迪库勒部对付俄国人的前线大将,他这点分寸还是知晓的。
但长期作威作福惯了,让他突然忍下来终究是一件极难的事。
他也知道,驻扎在老城的所谓一万骑只有三千是来自克里米亚鞑靼人的骑兵,其余七千都是来自叶迪库勒部,眼下江奈尔还是整个部落的可敦,部落的最高领袖。
当然了,自从出自叶迪山部的阿凡提成为其它诺盖人的大毛拉后,叶迪库勒部的牧户也认可他的存在,并成为与可敦并驾齐驱的人物。
开斋节大会,作为近在咫尺的努尔丁显然也是要参加的,他原本兴冲冲地带了一千骑准备到这里耀武扬威的,但见到外围的巴特尔一千骑后便有些意兴阑珊了。
于是,他破天荒地推却了江奈尔让其主持大会的建议,而是跪在第一排听台上的部落阿訇用虔诚的语气称颂着真神以及他对苍生的垂怜。
叶迪库勒部也是有着七八万户的大部落,也是由一个个小部落组成,在宽阔的草原上祈祷时自然按照各自的部落聚在一起,来到梅利托波尔的都是贵族,但加起来也有几百人。
“......胡巴拉克!”
当阿訇说完最后一句时,场外的巴特尔骑兵发动了!
他们以班为单位冲向了七八个部落故贵族的聚集地。
然后就好像发生在奥尔比亚、布纳雷的事情那样,一阵刀光剑影后,这些部落的贵族就全部倒在了地上。
努尔丁苏丹这时终于抬起了头,他循声望去,才发现这几个部落都是平时与自己走得近,且所辖牧户人数较多的!
他不禁有些惴惴了,赶紧爬了起来,然后朝着自己的骑兵聚集的方向走去,此时跟在他身边的还有那三千克里米亚鞑靼骑兵的将领。
虽然有些惴惴不安,但依旧相信江奈尔不会像刚才那样对付自己。
果然,对于努尔丁苏丹的离开,台上戴着面纱的江奈尔并没有阻拦,这让努尔丁更加笃定了,原本是小跑着的,现在顿时慢了下来。
努尔丁苏丹抖抖衣衫,又恢复以往的潇洒自如,只有在一不小心踢到了一块小石头差点跌倒时才显示了他真实的境况。
随着距离他的嫡系骑兵越来越近,他的心也愈发平静了。
一刹那,他竟有了挥动这一千骑与巴特尔的一千骑较量一番的心思。
就在这时,远处又出来了一大阵马蹄声,马蹄声铺天盖地,竟在水草丰美的大草原上卷起了一阵扬尘,可见马匹之多。
努尔丁赶紧上了马,手搭凉棚一看便再次定下心来。
来的还是他的人,所谓三千克里米亚鞑靼骑兵,由于克里米亚人远少于诺盖人,只有一千才是来自克里米亚半岛的军事贵族家庭。
他们世代以当兵为职业,除了格莱家族、希林家族、马合苏尔家族,就是他们这样大量的军事贵族了。
但还有两千是从诺盖贵族子弟挑选出来的,他们也有一个首领,此人叫库里姆,是江奈尔前夫的堂弟,他原本没在老城的常备军里,但努尔丁苏丹为了压制江奈尔的实力,故意将其抽调到常备军里担任将领。
也就是说,库里姆是那两千诺盖人的首领。
努尔丁非常信任库里姆,因为在江奈尔的丈夫死后,他是最有资格继任大酋长之位的——如果没有江曼贝特和阿凡提的强势介入下。
于是,按说库里姆与江奈尔母子应该势同水火才是。
努尔丁虽然有些欣喜,但依旧不会想到利用自己这三千人马去攻击巴特尔的一千骑。
同时也有些恼怒。
虽然说事出紧急,但库里姆在没有自己的命令之下竟然擅自出动,回去之后还是要略施惩戒才行。
与努尔丁的风度翩翩相比,库里姆就是一个典型的身形粗豪,满面胡须的诺盖汉子,他带着两千诺盖骑兵在他对面大约一百米停下了。
努尔丁相信库里姆会亲自前来请罪,便一言不发地静静地等着。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整整过了五分钟,对面的库里姆依旧没有动静!
此时,巴特尔倒是再次发动了,他催动一千骑朝着努尔丁的方向冲了过来,与此同时,对面的库里姆终于发动了,不过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越阵而出,而是带着两千骑慢慢地走向了努尔丁!
此时,努尔丁就算有万般不甘,也不会轻易触怒库里姆,不过他很想知道库里姆此时正在想着什么。
他显然知道事情起了变化,但他绝对不会想到库里姆会对自己起了杀心——几百年来克里米亚鞑靼人对诺盖鞑靼人的统治已经渗入血液,不可能在库里姆那里突然发生了改变!
十米!
双方再次站定了。
“为什么?”
事到如今,努尔丁倒是彻底定下心来。
库里姆的嘴唇动了动,不过还是没有说出来。
就在这时,远处飞来了几骑,一人身穿白衣,戴着面纱,身形曼妙,正是江奈尔!
江奈尔的黑色面纱只遮住了鼻子以下部位,一双美目还是露在外面,此时跟着她来的只有四五个护卫,还都是女兵。
“我来回答你”
看到江奈尔在马匹上英姿飒爽的身姿后,努尔丁不禁一阵后悔。
“当时若是将她正式娶了该多好,虽然彻底失去了成为克里米亚汗的机会,但却拥有了一个近十万户的大部落,大汗虽然威风,但现在普遍只有两三年的任期,动不动就被奥斯曼人撤换掉”
“还是诺盖人的大汗舒服”
“哦?”,努尔丁苏丹强作镇定,还淡淡地一笑。
“这是你上任梅利托波尔苏丹后的功绩”
江奈尔扬起了手中一本小册子。
“某年某月,努尔丁在野外策马,因为一户牧户没有躲避,被其当场全部杀死,最后连累到整个部落,最终部落男丁全部被杀,妇孺被其发卖到卡法城”
“某年某月,本部商人某某因为迟了一日给其上缴供奉,被其当场抓来拷打致死,其家眷、奴仆也全部被发卖到卡法港,家产被其掠夺一空”
“某年某月,努尔丁在野外偶然遇到一个正在嫁女的部落酋长,他当着整个送亲队伍的面当场霸占了新娘,然后扬长而去,最后新娘投河自尽,为防新郎部落报复,努尔丁带着鞑靼骑兵剿灭了该部”
“......”
“......”
“别说了!”
努尔丁见到自己的一桩桩丑事被江奈尔都当中宣读了出来,自然明白这次她不是来劝和的,而是来对付自己的。
“这又怎样?我格莱家族是安拉在人间的代表,你们,所有的人都是代表的奴仆,既然是奴仆,主人如何处置他们又如何?”
见到逐渐逼近的库里姆、巴特尔等人,这下他有些慌了。
“你们千万莫做蠢事,我的身后是整个克里米亚汗国!”
江奈尔轻蔑地笑道:“连大汗卡里姆都自身难保,你一个区区边境地区的苏丹又有何能为?”
“还有”
江奈尔接下来的话彻底让努尔丁绝望了。
“时下卡里姆汗正准备在俄国、特鲁琴王国的撮合下宣布中立,但特鲁琴人也是有条件的”
“那是......什么?”,努尔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还有什么,那就是彻底割让叶迪库勒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