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城上,闻讯赶来的敖德萨帕夏阿拉丁端着望远镜的双手正在颤抖着。
眼前的一幕让他有些如梦似幻:
只见特鲁琴战船完全没有风帆,也没有桨手,只在主桅杆附近有一根粗大的“桅杆”,这根“桅杆”比旁边那根桅杆矮一些、粗壮一些,显然是中空的,上面不断冒出黑烟。
特鲁琴战舰全部散开了,一共有十五艘,三艘大一些,但也比他的桨帆船小一些,另外十二艘小一些,但两侧都有火炮,听那声音,显然是此时流行欧洲海上强国的加农炮。
这些火炮的声音比欧洲的更加厚重、激昂,显然其炮膛的密封性以及火药的能量更加优越。
阿拉丁曾在埃及当过帕夏,见识过法国人的战舰,他们战舰的最大者显然比特鲁琴的高大得多,火炮也有三层,当其一起齐射时可谓惊天动地。
但他们的齐射也就是表面上说说,在异常颠簸的海上以及引线、引药的质量问题导致火炮发射时还是有先有后的。
但特鲁琴人的火炮显然是真正的齐射,当其轰响时,可以明显见到黑乎乎大海上几乎同时出现的火花。
散开的特鲁琴战舰可以自如地在大海上穿梭、转向、发射炮弹,己方的船只,无论是桨帆船还是巴巴里海盗从欧洲人劫掠过来的盖伦船,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何况对方还比己方多出三艘大船!
“咣当!”
随着最后一艘盖伦船被特鲁琴战舰的一发齐射正中船腹,并引爆了中层甲板上的火药桶,几声巨大的爆炸声传出后,这艘战舰顿时断成了两截,然后带着巨大的火光缓缓沉入海中。
此时阿拉丁再也待不住了,手中的法国人赠送,阿尔巴尼亚工匠仿制的五倍单筒望远镜从他手中跌落了,跌在城墙上的石板上后里面的镜片都碎了,一些还散落到石板上。
一旁的人日夫科夫也是一脸不相信地看着这一切,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到了最后已经成了一个大写的“o”字。
半晌,阿拉丁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说道:“立即派人从陆路去伊斯坦布尔,让其向大维齐尔和苏丹汇报”
“就说传闻是真的,特鲁琴人的战舰使用了新式动力装置,已经比欧洲人更为先进了,他们的火炮技术也在欧洲人之上”
“然后呢?”
“苏丹和大维齐尔自有决断,那就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了”
等他的亲兵走了,他对着日夫科夫说道:“特鲁琴人摆出如此大的阵仗,显然不仅仅是对着我们敖德萨海军来的,而是对着敖德萨来的”
“接下来他们肯定会出动陆军占据敖德萨码头,希腊城的城头还有不少火炮,一旦特鲁琴人踏上码头就向那里开炮”
日夫科夫点点头。
实际上,他们在码头上也布置了一些火炮,不过眼下那里根本没人,何况布置的火炮并不多,敌船的火炮如此锐利,人家侧舷位一个齐射就能灭掉一门火炮。
幸运的是,他们的火炮再是厉害,也不可能打到希腊城,码头距离城头还有至少三四里的距离,就算能打到这里也是强弩之末了。
......
当敖德萨码头附近的炮火停歇下来后,奥斯曼人的敖德萨舰队也彻底覆灭了,连带着他们自从上次惨败于俄国人之手后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大量海军,他们不是沉入那深不见底黑漆漆的海底,便是被大火化为灰烬。
特鲁琴接近了码头,用侧舷位黑洞洞的炮口指着那些商船,并让他们的水手全部下船在码头上站着。
此时距离邓权的舰队打响第一炮已经过去了半日,海面上一片狼藉,残存的船体、漂浮的尸体以及残肢断臂到处可见,海腥味掺杂着血腥味、烟熏味,几里开外都可以闻到。
俗话说“靠山吃山”,作为奥斯曼帝国边远省份的帕夏、将领,中央是没有能力让他们得以足食足兵的,帕夏手里握着城门税,将领们只好自谋财路。
作为希腊城的主人,前巴巴里海盗日夫科夫就是码头上最大一支船队的幕后拥有者,眼下被特鲁琴人赶下船只的水手就有他的人。
于是,正准备向码头开炮的他不禁犹豫起来。
......
希腊城东门,就是靠近大海的那座城门附近,靠近一直连通希腊城、罗马城、鞑靼城的中央大街南侧的一大片民宅里,在上午轰轰烈烈的海战中一直都很平静,不过到了现在终于有了动静。
民宅的正中央就是萨诺斯的仓库所在,此时,从这里面悄悄走出来了三百士兵!
从表面上来看,这些士兵与日夫科夫的耶尼切里步兵没有什么不同。
红色的头巾,红色的长袍,上身套着锁子甲,手里拿着火枪,挂着弯刀,面相也是欧洲人模样。
耶尼切里虽然是苏丹的近卫军,一直布置在首都附近,但在靠近边境的地方,特别是苏丹亲戚掌权的地方还是有部分耶尼切里存在的。
到了第四次俄土战争后,苏丹立即意识到若是再敝帚自珍,帝国的崩塌就在顷刻,于是在阿尔巴尼亚、塞尔维亚、摩尔多瓦三个地方允许当地帕夏按照伊斯坦布尔的规制自行招募耶尼切里。
最为对抗俄国人的最前线,阿拉丁手下自然也拥有一支数量不少的耶尼切里部队,此时,光用白人奴隶儿童从小训练显然来不及了,只能就地招募,于是,里面就充斥了大量的破产摩尔多瓦、诺盖农户、牧户。
这些人的面目像诺盖人多过欧洲人,但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几日,不断有军事物资从萨诺斯的仓库搬到希腊城、罗马城的军用仓库,其间也有耶尼切里押送。
当然了,若是有心人就会就看到,这些耶尼切里的身形明显比以前臃肿得多,特别是腰间鼓鼓囊囊的,幸亏有红色长袍掩盖,若是特鲁琴那样的精干短装肯定是掩盖不住的。
这些人在一个倒是欧洲面孔的军官的带领下从民宅的大门出来后,立即踏入了被奥斯曼人列为禁区的沿着城墙的狭长甬道。
对于奥斯曼人来说,虽然允许各行各业的人在城中居住,但民宅并不是与城墙连在一起的,他们之间还有一条甬道,宽约一丈,希腊城的城墙也不是直线型或者圆形的,而是极不规则的。
甬道弯弯曲曲,一时通向海边,一时又深入城内,一会儿向北,一会儿又突然转向南面,陌生人甫一来到这里还以为自己走错了路。
实际上,只要沿着一个方向往前走,不要回头,道路最终还是通向城墙的。
这些耶尼切里在里面穿梭了许久后终于再次出现在甬道里,而这里的甬道又分出了好几条岔道。
一条继续通往不知所踪的远处,一条通往内城,一条则通向城墙!
当然了,如此关键的地方,这里显然有士兵把守。
类似于中国古代城墙的藏兵洞,在这样的地方也有一座小屋子,里面可以驻扎一个班的士兵,只有通过这个小屋子才能来到城墙上!
守在小屋子前面的士兵见到这么多耶尼切里来了,一时也有些疑惑。
奥斯曼的二代耶尼切里虽然号称“新军”,当想要真正成为欧洲那样以连排班为基本单位的军事单位还差得远。
他们的耶尼切里是先确定军官,也就是老耶尼切里军事贵族,往往是军事贵族里的庶子,然后由这些人自行招募、训练,与奥斯曼的普通军队不同的是,他们拥有苏丹、帕夏发放的两份薪酬。
也就是说,这就是一支披着新军外衣的私人武装的集合,不过是训练方式一样罢了。
于是,当这些耶尼切里驻扎在一座城市时,互相不认识那是相当自然的。
饶是如此,作为最高长官的日夫科夫还是为他们编制了一套从法国人那里学来的编号、口令等物。
当那个有着欧洲白人面孔的士兵向守门的士兵说出一番带有编号、口令以及长官姓名的话来后,门的士兵立即向他们行了军礼,然后就让他们上去了。
这些人沿着斜伸向上的甬道通往城墙时,迎面走来了一人。
那人正是日夫科夫!
此时,他终于下了决心,准备让城头的火炮向码头开炮,虽然那些水手得来不易,但与丢失希腊城相比就不足为虑了。
眼下,虽然卡法港的奴隶贸易大为衰退,但伊斯坦布尔的还是热闹得很,那里还有不少奥斯曼在自己管辖的欧洲地区故意让其破产的农户、匠户,以及巴巴里海盗从地中海上劫掠而来的欧洲白人。
特别是后者,那里面有着大量的水手,没有了眼前这一批人,再从伊斯坦布尔购买就是。
但无论如何,这些人是为他赚钱的,纵使他是海盗出身,也不愿亲眼见到他们死在自己的火炮下面,便准备在炮轰的当口抽身离开。
他一见到正在走上来的这些耶尼切里就知道他们假冒的!
别人或许不会都认得,但作为城中的最高长官,如果他在随便一队耶尼切里里认不出一人那就奇怪了。
何况,自己并没有下令其它地方的耶尼切里过来支援。
但也有一个可能,他们是阿拉丁从罗马城派过来协助他的。
于是,虽然满腹疑惑,他一开始并没有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