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木布没有等到预想中娇媚可人的女人。
他似乎感觉到了呼吸十分沉重,然后大口大口的水正在被他吞下。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很不幸,他显然是在水面之下,浑身捆绑着,身后似乎还有一块沉重的物件儿,正带着他快速向河底沉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
俄木布不禁五雷轰顶。
哈图叛变了,这是不容置辩的事情。
现在再想表达极度的愤怒显然无济于事,虽然老把头之前提醒过他的话曾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奋力憋住气,然后用极快的速度思考着对策。
如果此时他是一个未曾当过寻驼人的情报人员,现在已经死了。
但他是一个寻驼人。
一个土尔扈特寻驼人。
这就意味着他曾经经受过比一般情报人员残酷得多的训练,这就包括水上的。
但他的时间不多了,必须争分夺秒。
只见他慢慢将腰弯了下来,哈图或者他的手下虽然将他五花大绑了,但并不妨碍他依旧能活动腰部。
很快,他的头就与他的小腿接触了,但这还不够,他的目标是脚上的布鞋,如果在平时,他没有被五花大绑的话,他就能将小腿别过来伸到面前,但他现在显然不能这么做——小腿也被绑住了。
不过他还可以将两条腿直直地伸到面前,然后用嘴巴叼住它。
但这显然也很难,他虽然受过在各种极端条件下的脱困训练,但显然没有这一宗。
试探了许久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呼吸已经非常困难了。
“扑......”
他的背部已经接触到硬物了——到河底了!
此时,强大的水压让他更加难以呼吸,而捆在他身上的绳索似乎牢不可破。
俄木布放弃了,虽然极度不甘心,但也只能接受命运的审判......
就在此时,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头部依旧还在往下掉,而身体还搁在那硬物上,他用脚试探了一下便明白了。
这是一艘沉入河底的废旧船只!
当他的腰部搁在船舷上时,脑袋依旧在往已经没了顶棚的船舱里掉。
霎时,他有了主意。
他闭上了眼睛,让这具已经精疲力尽的身体努力汇聚着最后一丝气力。
半晌,他再次睁开了眼睛,然后喝了一大口水,接着又开始憋气。
他奋力将废船突出来的木头插入自己腰间的绳索,然后在自己的腰部固定下来后猛地再次将双脚伸向自己的面部。
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错过了这次自己肯定死定了,于是,这一次他不仅爆发出了最后一丝残存的气力,还似乎有些加持。
他咬住了自己的布鞋!
然后用牙齿、舌头试探着鞋尖,找到目标后便咬住了它,但这只是第一步。
挣扎几番后,他终于用脖子夹住了鞋尾,然后一扬脖子,牙齿上顿时多了一把小刀!
此时他已经完全头昏脑涨了,不可能在水底完成对绳索的切割。
如果他身上没有石头,他还可以先浮上去,但他现在不行,必须先割掉胸前的一条或几条绳索才行。
寻驼人的残酷训练最终还是起了作用,当他用牙齿叼着小刀割断距离他下颌最近的一条绳索,然后再用力一挣扎顿时就感到背后一空。
由于一条绳索的断裂,导致原本紧紧捆在他身上的绳索就松了起来,然后那块石头就落了下去。
他一边叼着小刀,一边奋力扑腾着身体往上浮——单纯这样的训练他们寻驼人显然在以前有过,虽然那是在没有捆绑的情形下。
但无论有没有捆绑,在向上浮的时候双脚的运用是差不多的。
慢慢地,他的身体动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头部终于露出了水面。
此时,虽然他极力地在控制自己,但肚子里依旧灌了大部分河水,他能做到的就是不能让河水完全灌满。
没了石头,就算他现在被绑着也能通过仰泳游到岸边了,不过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再次沉了下去。
等他再次浮上来时,双脚的绳索已经割开了。
他完全自由了,虽然精疲力尽。
他用双脚踩着冰凉的河水,然后朝四处查看着。
看来他现在所在的地方距离那座大画舫并不远,时下也还是夜晚,几乎所有的疍户船只都浸在黑暗中,但还是有一些画舫亮着灯光。
而那座汉宫秋月依旧亮着灯!
江面上弥漫着男欢女爱发出来的声音,这给俄木布提供了很好的掩护,他小心翼翼地游向那里。
游到亮灯处时,抓住了船上一个突出的地方,然后伏在那里静静地听着。
船舱里似乎有三个男人一个女人,那女的显然是服侍他们的。
一开始,他们都是天南地北地胡乱聊着,不过到了最后,他们的话语终于回到了与俄木布有关的事情上来了。
因为其中一个人就是哈图!
“恭喜哈爷”
“哦?”
“你一下将特鲁琴蛮贼潜伏在这里的另外两个细作全部灭掉,又神不知鬼不觉的,估计就连特鲁琴人事后追查下来也毫无头绪”
哈图虽然有些得意,不过显然还是有些担心的。
“我这所以这么做,就是不能让他们看出破绽,在这河面上,一个月下来不知有多少人沉尸河底,最后就算那他们追查到了也不知来由”
“但哈爷在船上他们可是知晓的”
“不”,哈图似乎又有些志得意满了,“此人自从潜入勇字营后便没有跟大本营联系过,也无法联系,他们只知道他进入了勇字营,但在何营,每天干什么,这几日来了广州他们显然不会知道”
“这是为什么?”
“呵呵,那是因为潜伏在我大清国土上的就只有这三个人,于是,这两人消失后,他们便只能用我一个人”
“那为何之前哈爷还将我军的消息透露给他?”
“唉,他们都是极为精明之人,如果发现我提供的讯息明显不合常理,他们会马上发现的,按照他们对我们的训练,在这种情形下是不能动声色的,而是需要自己去发现端倪,印证后才得出结论”
“哈爷,但佛山那人显然是可以随时与他们联系的”
“所以他先死了,你是知道的,帮会之间的仇杀司空见惯,每日死在珠江里的也不在少数,与此人相比,更是无法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但他们迟早会发现不见了两个人的”
“呵呵,这一节鄙人也考虑到了,他们一旦发现另外两个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向他们提供讯息,必定会责成我来探查此事,此时,由于大战在即,再布下密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相信我”
“还有,我提供给此人的消息只是一部分,大部分他死了也不知道”
“哈哈哈”
众人皆是大笑。
只听一个人说道:“哈爷,此间事一了,国公爷承诺了,不仅会抬哈爷进入上三旗,还会获得至少一个世袭子爵的爵位”
此话一出,众人自然是满口谄媚的此起彼伏了。
不过哈图听了之后似乎并没有太过高兴,而似乎自顾自地不停地喝着酒。
“难道他也认为自己亏欠于特鲁琴?”
此时,俄木布冷的有些浑身发抖了,但他的大脑依旧在冷静、紧张地思考着。
“不可能,他能毫不犹豫杀了自己和周吉勋,那就肯定是毫无悔意了,对他来说,我国抵达大清领土不是一个普通机会,而是他蓄谋已久了的机会!”
俄木布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发烧了,如果再听下去肯定会出问题的。
他游出了画舫区,然后向那些黑乎乎的疍户船只摸去。
他肯定不能再回到营房了,而自己恰如老把头所说的那样死了也不会引起营房的任何波澜,对于一个营头来说,是三百人还是两百八十人并无区别。
最后,他找到了一艘无人的小船,然后将它驶离了码头,最后抹黑朝着下游划去。
他还是幸运的,船上还有疍户留下的锅碗瓢盆和衣服,他换上后便以极快的速度划向珠江口。
由于特鲁琴战舰将清军、巡检司的船只完全清扫了一遍,时下他们虽然还有一些船只藏在河道里,但在珠江口却几乎没有一艘了,这让他一路安然无恙。
等到天色大亮时,他已经来到珠江口的外海了!
“轰隆隆......”
在那里游弋的一艘巴图鲁上发出的声音让俄木布一下瘫倒了。
......
一日后,俄木布醒来了。
在他的面前正站着一个人。
帖木儿。
“醒来了?”
“殿下”
“你就躺着说话”
“是.....”
“......”
“......”
“......”
也不知过了多久,俄木布的叙述结束了。
帖木儿点点头,“很好,你不愧是我土尔扈特的好男儿,在那种情况下,绝大多数人,包括情报局的都是九死一生,但你小子竟然顺利逃了回来,不错,不错”
“对了,我想向你确认三件事”
“殿下请说”
“第一,周吉勋也死了?”
“按照我偷听得来的消息,应该是的,多半也在那艘画舫底下”
“好吧,我会安排人将其打捞上来的”
“第二,这么说三月底敌人大军就会来到?并还不止这些?”
“是的,但具体还有哪些,请殿下赎罪,在那种情形下,我并没有打听到”
“行了,你已经做到最好了,如果再打听下去,你敢保证一定能顺利回来?”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按照你的推测,我国的叛徒还不止哈图一个?”
“应该是的,否则巴图在那晚就不会是心情不佳了,按说抬入上三旗,并获得世袭爵位,已经是普通旗人的巅峰了,因为连王爵也只有少数能世袭的,所谓铁帽子王就是如此”
“有了世袭爵位,就要吃不完的铁杆庄稼,若是职部猜得不错,哈图还极有可能获得满洲八旗骁骑卫的佐领以上要职”
“好,我明白了,这几日你什么也不要想,好好养病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