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丹带着一个班的士兵逡巡在乌伊河的南岸。
西伯利亚的雪层远厚于奥伦堡附近,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底层的雪已经冻得连在一起,实际上松软的外层并不厚,战马可以在大约一尺厚的高度上行走,虽然不如平时畅快,但也差强人意了。
哈丹是那批被俘的准噶尔将领之一,能够被乞塔德看上,那些人除了个人能力不错,无一例外都很年轻,清军的老油条他是不会要的。
饶是如此,哈丹今年也三十五岁了。
被调到库斯塔纳担任旅长后,他一度还十分兴奋——这里紧挨着哈萨克中玉兹,穿过茫茫大草原就是准噶尔地了,再越过萨彦岭与阿尔泰山之间的峡谷就可以抵达他的故乡了。
他是喀尔喀三部之一的札萨克图汗部的人,虽然不是黄金家族后裔,但也是仅次于黄金家族的军将世家,也就是宰桑后裔。
在家乡,他还有父母和兄弟姐妹,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对了,乞塔德挑选降将,除了年轻,还有一个条件是没有成家,年轻人啊,一旦长大,对于妻子儿女的眷念显然是大于对父母的思念的。
所以,也不能全怪苏哈、哈图他们反水,若是远离故土,他们肯定没有其它念想,而是会好好做事,一旦到了故土,心里不起杂念的那都是圣人,事后乞塔德也在反思自己在人事安排上种种不合适之处。
自那以后,就不大理会非要将深谙某地的人去那里执行任务,因为有时候还会适得其反。
当然了,像年忘我、岳钟林这样已经成为满清奴隶的人还是可以信任的。
自从调到库斯塔纳后,哈丹也会时常登高向东眺望,明知喀尔喀距离这里还有几千里远,依旧挡不住他一颗飞回家乡的心。
但他也知道这不大可能,几千里远,途中还有哈萨克、准噶尔、俄国人,任何一方都不是他惹得起的。
何况他现在也娶了土尔扈特女子为妻,早就有了自己的家庭,妻子又讲着和他一样的话,加上有了子女后,这对故土的眷念便逐渐单薄下来。
不过,现在的他还是有些怨念的。
对面的特罗伊茨克城里有至少五千乱哄哄、服饰驳杂、破烂的哥萨克、牧户、农奴混合军团,周围还有一个师的俄军以及至少五千骑契丹联盟部族骑兵,自己却只有一个旅!
他显然是知道普加乔夫的用意的,一旦作战不利,肯定是会退入特鲁琴地的,那样的话就能将祸水东引,彻底将特鲁琴拉进来。
起义军自从在奥伦堡附近起事后,大体保持了对境内牧户、农奴的克制,主要的怒气都发泄在贵族、地主身上,但一旦到了特鲁琴境内,他们是不会对特鲁琴牧户这么客气的。
就算普加乔夫等人能控制,他们的手下也不可能个个听他们的,听说普加乔夫也组建了一个什么军事委员会,由这个委员会来行使对军队的控制权,但面对着这些乌合之众,控制难度可想而知。
西伯利亚军团的指挥官特鲁本堡抵达这里后立即将特罗伊茨克围了起来,并让达托夫的部族骑兵在周围警戒,眼下的普加乔夫可谓是插翅难飞。
在合围之前,普加乔夫也曾派人前来求援,哈丹一口答应了,但却并没有付诸行动。
“阻止他们越过乌伊河!”
“让俄军与起义军两败俱伤,然后再伺机杀出,敌人若是要过来围剿叛军,肯定会派他们的精锐骑兵,一旦这支骑兵被消灭了,西西伯利亚一带必定大乱,届时战后的谈判就会好谈得多”
这是乞塔德亲自给他下的命令。
看着围得严严实实的特罗伊茨克,哈安不禁苦笑了一下。
“陛下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我只有一个旅,要同时面对俄军、起义军、契丹联盟,难道我是神仙?”
“神仙?”,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思维完全是汉人式的,又不禁摇了摇头,不过他又想到,“自己虽然是喇嘛教徒,但心中时常想起来的还是草原上、大山上、荒漠里的各种神只,归根到底,自己还是信奉萨满教多一些啊”
又回头看了看跟着自己的卫兵,终于又恢复了信心。
是的,由于库斯塔纳省孤悬于疆域边缘,又是最冷的地方,他的这个旅并不简单。
其一,他们的马匹是王国专门培育用特鲁琴马和顿河马杂交中的最高大者,最适合在冬季行军,在现今这样的大雪环境里,这样的特鲁琴马依旧可以跑起来,由于地下冻得结实,还没有失足踏入陷坑之虞。
其二,他们这支部队可谓是以前渥巴锡那支山地团的加强版,库斯塔纳附近山峦起伏,虽然都不高大,但依旧是按照山地团的要求来训练的,除了滑雪等山地团必备的要素,在大雪环境下进行骑战也是常备科目。
骑兵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特别耐寒的部族少年,一个个都是身材高大,还耐力惊人,既能骑马战斗,也能滑雪远程奔袭。
实际上,库斯塔纳旅就是特鲁琴军团中的特种兵,基层将官无一例外都毕业于埃利斯塔军校,并在学校时就有意地进行了相关科目的训练。
可以说他们就是西伯利亚哥萨克、哈萨克骑兵的现代版,这样的骑兵实际上一个团能抵得上西伯利亚哥萨克的一个旅。
由于雪层深厚,双方在空旷的原野上对冲的机会几乎不存在,战斗时实际上就是骑在战马上的步军,远程武器就成了重中之重。
而特鲁琴,就是这个世界上火器最强的存在,没有之一。
故此,他的这个旅虽然也使用了轮转手枪,却是大一号的手枪,射程更远,若是有两把在手,加上背后的步枪,在双方马匹的速度都快不起来的情形下那可是逆天的存在。
永远比你远一些,快一些,威力强一些。
这就是乞塔德建军的核心思路,依着他的能耐,也只能将特鲁琴军的优势发挥到这种程度了,再往上,他也无能为力了。
其实他倒是可以将并不复杂的水冷机枪先一步发明出来,王国现在的条件也具备了,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的想法也很简单——自己这些东西并不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保守住秘密,一旦欧洲人看破,特别是洞悉了撞针式子弹、炮弹的秘密,新式步枪、火炮的发明也就是时间问题,没准还会先他一步将机枪弄出来,届时就得不偿失了。
在只拥有一些优势的情形还有利于士兵们保持警惕。
这才是最重要的。
哈丹开始往回走了。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虽然眼下看起来几方都对越过乌伊河保持警惕,这显示了特鲁琴的强悍,但特鲁本堡迟早会知道奥伦堡的战事也知道库斯塔纳只有一个旅,届时,他们肯定会过河来攻击自己的这个旅的。
不用说一直对特鲁琴人耿耿于怀的契丹联盟了。
特鲁琴大马远离了乌伊河,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小黑点,然后就消失在远方。
这让同样在河边逡巡的一位三十多岁、一脸德意志人模样的塔拉骑兵少将特鲁本堡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西边的达维多夫师已经对叛军领袖之一的阿斯纳林盘踞的马格尼托格尔斯克堡展开了攻击,自己这里的情形复杂一些,但只要特鲁琴人不卷入,依着自己这个师的能耐,拿下特罗伊茨克城是迟早的事。
此时的他还没有得到奥伦堡受到攻击的事,这里距离奥伦堡还有一千多里,在大雪覆盖的情形下也不可能有八百里加急的事,何况就算得到消息,也是西边的达维多夫先他一步。
达维多夫距离他并不远,滑雪的话,两日也就到了,现在并没有消息过来,显然一切还是正常的。
不过,事情往往并不是都如意的,就在他对达维多夫心心念念之时,西边出现了一小队滑雪者的身影!
那些身影极快,正是沙皇专门在冬季设置的、用来传递紧急消息、直接隶属于沙皇管辖的“契卡邮差!”
契卡邮差一到,就意味着西边出现了状况。
“阿斯纳林叛军的战斗力还不如普加乔夫,难道达维多夫这厮竟出现了意外?”
“不对,契卡邮差还在,那就意味着除了马格尼托格尔斯克之外的我国属地依旧属于正常状态,否则达维多夫会让他的士兵骑马过来或坐着狗拉雪橇过来的”
一身白衣,露在外面的貂皮毛也沾满了雪花的契卡邮差很快就来到他的面前,并给了他一封信。
特鲁本堡快速看过这封信后面色很快凝重起来。
“可恶的特鲁琴,竟然趁着达维多夫师东进攻打叛军的机会拿下了奥伦堡!这下达维多夫进退两难了,是回去夺回奥伦堡,还是先拿下叛军再说?”
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营地,略一思考后就让契卡邮差给达维多夫带回去一封信。
“亲爱的达维多夫,目前形势危急,不能再在叛军身上多下功夫了”
“目前只有一个正确的选择,那就是尽快招安阿斯纳林、普加乔夫两部,许诺其一定的地位和官职,等解决了特鲁琴的事情后再说”
特鲁本堡之所以使用了商量的语气,那是因为达维多夫是波雅尔贵族,而自己只是一个受沙皇信任的外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