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罗伊茨克。
城外约莫三里的一座民房里,四十五岁的特鲁本堡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他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虽然城里的丘马科夫已经答应了投降的事,并拍着胸脯许诺会同时拿下普加乔夫,他也听到城里传来了枪声,但万事没有绝对,万一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自己这支孤军就危险了。
虽然对面的特鲁琴人只有一个旅,自己在己方大营外围也挖掘了壕沟,最外围还有达托夫的部族骑兵,但他心里始终不太安定。
他是德意志人,三年前,他的萨克森老乡来到这里拜访他,并给他讲述了特鲁琴人是如何在俄奥联军奇袭柏林之役中的表现的,如果他没有说谎的话,那真是一直可怕的部队。
其实在北面,秋明、托博尔斯克一带,还有部分俄军,如果他们识相的话,完全可以从那里南下来支援他和达维多夫,但他想想也知道,这里已经是天寒地冻了,秋明和托博尔斯克一带肯定是酷寒无比,就不要指望他们了。
半晌,他停了下来,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看。
嗯,距离与丘马科夫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但城里依旧没有动静。
“这个可恶的黑胡子哥萨克!卑贱的种!”
他不禁破口大骂道。
他决定不等了,准备下令立即用火炮对城里发动进攻!
正在这时,他的卫兵进来了。
“将军阁下,他们出城了!”
“哦?”
特鲁本堡是一个谨慎的人。
他立即来到了大营中设置的用木头搭建起来的了望台。
望远镜里,特罗伊茨克的东城门确实打开了,然后从那里走出来了一大队服饰驳杂、乱哄哄的队伍!
在队伍的最前面,他见到了一个被五花大绑起来的人,他立即掏出身上的一张纸仔细对比着。
“黄褐色的头发、胡子,瘦脸,大眼睛,果然是普加乔夫!”
将纸张放进怀里,再看时,只见人群中出现了丘马科夫的身影,不过这厮不在最前面,跑到人群当中去做什么?
但那人确实是丘马科夫,虽然有些模糊,但其“鞑靼哥萨克”的圆脸、浓眉还是看得清楚的。
应该没问题了。
特鲁本堡又在脑海里思索了一番,认为没有什么问题后便朝着大营门口走去。
“让他们将身上的所有火枪、短铳都扔在地上!”
特鲁本堡的大营同样使用草袋子装填积雪垒成的,此时有不少士兵正端着火枪趴在营墙上,听到特鲁本堡的命令后一个人便起身朝着前面喊着。
来的人大约有两三百,听了俄军的命令先是骂了一阵,然后一个个乖乖地将身上的燧发枪、火绳枪甚至自己打造的鸟铳扔到了雪地上,有的还扔出了短铳。
“暂时不要打开营门”
特鲁本堡在继续下命令。
这次他倒是没有亲自举着望远镜查看,而是让了望手清点放在雪地上的枪支,看其与人数是否契合。
同时他在大营里招来了一个营的火枪兵,在大门口举着上了刺刀的燧发枪站在两排,这样的话对方就算要使诈也不大可能了。
半晌,伴随着营外骂骂咧咧的声音,了望手开始汇报了。
“将军阁下,门外一共有二百八十人,其中哥萨克大约一半,剩下的农奴兵、鞑靼人又各占一半”
特鲁本堡暗想:“叛军组成了什么军事委员会,还分了步兵、骑兵、炮兵等,加上身份构成,乌央乌央一大堆委员,但也没有这么多人呀”
“按照丘马科夫的说法,他们领头的委员也只有十几人,就让他们进来吧”
说着便让士兵继续喊话。
“嘎吱.....”
营门打开了。
此时,大多数人都退到了大营与城堡之间的位置,只剩下十几名所谓的主要委员可以进门。
这十几个人押着普加乔夫走了进来,然后在卫兵的带领下朝着里面的房间走去。
在客厅里,特鲁本堡坐在壁炉旁,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班的亲兵,他很想听听在这种情况下丘马科夫等人还有什么要求。
“干脆拿下这些人,然后一起送到圣彼得堡将其吊死算了”
他端起了一杯伏特加冷冷地想道。
此时,他坐在壁炉一侧,他的副师长坐在他的对面,两人身后各站着五人。
“让他们进来”
喝了一大口伏特加后,特鲁本堡的心情完全放松了,便朝着外面喊了一声。
房门打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最前面那个五花大绑的普加乔夫身上——按照彼得三世的最新命令,若是有谁抓获了普加乔夫,可以获得他钦赐的宝刀一把,军衔可以上升一到两级,没有贵族头衔的可以获得世袭或非世袭不等的爵位。
如果你本身是伯爵以上非世袭贵族,那么家族就可以获得一个世袭爵位,如果没有贵族爵位,那么就可以获得一个非世袭伯爵爵位!
特鲁本堡一家是在伊丽莎白女皇时代来到俄国的,他家以前在德意志时就是一个贵族,还是拥有城堡的贵族,不过德意志地区实在太过复杂,新教、天主教本就是对立已久,加上七大选帝侯之间的争斗,这让一些小贵族的日子并不容易。
普鲁士崛起后加剧了这种选择上的混乱。
特鲁本堡一家自然是信奉新教的,但新教又分了路德派、加尔文派等好几种,他这个家族恰好属于处于地区的少数派,在普鲁士与奥地利的战争中城堡被毁,最后只得举家迁到了俄国。
到了俄国后,他家自然也获得了贵族爵位,但只是非世袭的,子孙不能继承,想要继承的话就必须建立军功,特鲁本堡一直在西伯利亚从军,目前还没有机会获得军功,只是按照年资一步步往上升而已。
故此,一见到最前面的普加乔夫,他再也没有理会什么丘马科夫了,而是大笑起来。
不过,普加乔夫虽然被绑着,但依旧笔挺地站着,一副大义凝然的模样,这惹恼了特鲁本堡,他腾地一声站了起来,然后走到普加乔夫面前。
“你,一个卑贱的哥萨克,沙皇对你们已经不错了,赐予了平民身份,也拥有自己的土地和田庄,你还是一个十夫长,说!为什么要造反?!”
普加乔夫依旧毫不畏惧,“平民?呵呵,我们这些哥萨克拥有的土地只是俄国真正平民的一半,俄国平民不用服劳役,而我们却需要同时缴纳粮税、服兵役和劳役,除了不得自由买卖,比农奴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且地主们还在不断侵占我们的土地,并居高临下地呵斥我们,从来没有将我们当做平民看待!”
“这就是你造反的理由?笑话,天大的笑话,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你们难道对上帝的安排不满?”
“呵呵,没准上帝打盹了”
普加乔夫此话再一次激怒了特鲁本堡,他突然拔出了自己的军刀!
就在此时一个人闪了出来,正是特沃洛戈夫,他笑着对特鲁本堡说道:“将军阁下,此人不是要押到圣彼得堡去吗?何须动怒?若是杀死了,就没有世袭爵位了”
特鲁本堡这才怒气冲冲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将杯中剩下的伏特加一口喝完后才问道:“你是谁?你......”
电光火石间,特沃洛戈夫手里突然多了一把短铳!
不过,看其模样并不是俄军中常见的燧发短铳,其枪腹鼓鼓囊囊的,特鲁本堡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但已经晚了,特沃洛戈夫已经朝他开了一枪!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人纷纷掏出这种短铳向对面的副师长以及卫兵开枪!
霎时,特鲁本堡、副师长以及十个卫兵全部倒了下来!
“你们......”
特鲁本堡显然没有伤到要害,他倒下去时指着普加乔夫等人不甘地喊道。
普加乔夫突然浑身一抖,然后身上的绳索就滑落了,他走到特鲁本堡的身前说道:“丘马科夫被我识破了,然后他就死了”
特鲁本堡虽然受伤了,但却冷笑道:“你以为杀了我就可以控制大局?外面全部是我的人,很快冲进来将你们全部杀死!”
普加乔夫点点头,“这一点我们早就料到了,但你毕竟没死,于是你的士兵就不敢冲进来,至于其它的我们还有办法......”
“轰......”
就在此时,窗外传来了惊天动地的炮响!
乌伊河,只有一里的宽度,对面的哈丹在听到枪声后立即让布置在岸边的炮兵对特鲁本堡的大营展开了轰击!
由于顾忌到特鲁琴人的火炮,特鲁本堡特意将大营设在了距离对岸约莫三里的地方,而时下欧洲列国主要野战炮中的十二磅加农炮的射程也就两里,十八磅也就两里半!
由于特罗伊茨克城就在岸边,他们如果远离城堡设置大营的话己方的火炮又打不到,自己是从东边来的,自然对东边的情况很熟,如果是在北面、西边设置大营的话则要顾忌预想不到的敌情。
故此,特鲁本堡虽然也在北面、西边放置了几个团的兵力,但主力还是放在东边,在他的设想中,一旦北面、西边有意想不到的敌情,自己的主力还能从东边从容撤退。
但没想到对岸特鲁琴人的火炮竟然能打到这么远的地方!
是的,特鲁琴的标准口径十二公分野战加农炮五度仰角射程是三里半,三十度则可以达到四里!
若是放到最佳的四十五度,则可以打到四里半!
于是,特鲁本堡大半个主力都在他们的打击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