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
库班地区的冬季马上就要结束了。
但到处还是一片积雪,不过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融化罢了。
乍暖还寒。
一到冬季,由于亚速海封冻,而库班地区又完全处于特鲁琴的包围中,按照正常情况来说这里的人是得不到外界的消息的。
不过特鲁琴人能够在其它地方布置密探,俄国人自然也可以,故此,库班的最高长官杜达诺夫还是知道了正在发生的一些事情。
杜达诺夫,原本是顿河哥萨克的首领,自从调到了库班地区后便长期驻扎在这里,到了后来,这里渐渐成了飞地,他的地位就越来越高。
沙皇允许他在这里组建一个哥萨克师,粮食自给,武器装备则由东乌克兰供应。
这里还有大量的切尔克斯人、卡尔巴金人,其中既有牧户也有农户,加上一万户种地的哥萨克,养活一个师绰绰有余。
不过,自从沙皇将苏沃洛夫从这里调走,而将他提拔成为中将师长后杜达诺夫就明白了一件事。
帝国准备放弃这里了。
特鲁琴人吞并克里米亚汗国后帝国毫无动作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四面皆敌,只有海上可以往来,但眼下特鲁琴人在海上显然占据着偌大的优势,帝国在亚速海北部的塔甘罗格基地的海军已经好久没有露面了。
不过,这些并没有影响到杜达诺夫在库班的生活,在这十余年完全由他做主,连秘密警察部队也没有派遣的库班地区他就是土皇帝。
若不是有远房亲戚拉祖莫夫斯基,他现在就是在顿河下游放牧的穷困汉子,哪里有现在的生活?
于是,一个阳光充足的中午,他在自己官邸的阳台上支起了一张桌子,雪白的台布上放着一瓶上等的伏特加,切好的、用波尔塔瓦黑猪腌制的香肠,一盘鱼子酱,两大块刚刚煎好的鳕鱼,在一个黑奴、一个切尔克斯壮妇的服侍下开始就餐了。
一块香甜可口的猪肉肠,一口伏特加,其间再来一勺鱼子酱,这样的生活不要太惬意。
什么特鲁琴人,管他呢。
何况苏沃洛夫虽然走了,但却给他留下了一个完整、牢靠的城防。
库班城(克拉斯诺达尔)是一座巨大的城堡,还是由工程专家花费五年时间亲手建造的,里面可以住五万人,他现在有一万全部来自哥萨克的骑兵师,还有随时可动员起来的切尔克斯人、卡尔巴金人,关键时刻可以让两万青壮驻守。
当然了,杜达诺夫也知道,就算是这样,面对着特鲁琴人优势的炮火这里也不会坚持太久。
自己就是一颗嵌在特鲁琴地区的钉子,关键不在他这里,而是在外围。
在那幽暗深邃狭长的顿河上、第聂伯河上、伏尔加河上。
特鲁琴人肯定是要先在那些地方与帝国主力决出胜负后才会理会这里的,故此,自己届时在做出选择就是了。
自然是要抵挡一阵子的,多少也要验证一下苏沃洛夫留下城防的坚固程度,否则自己也镇不住这里的切尔克斯人、卡尔巴金人。
能在特鲁琴的包围下还能坚持在库班地区的这两种人显然都是虔诚的东正教徒。
杜达诺夫今年五十岁了,却保养得不错,这些年虽然四面皆敌,只能从海上与本土联系,但他却没有庸人自扰,一切如常,一切随遇而安。
沐浴着难得的温暖阳光,杜达诺夫终于将桌子上的东西消灭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片香肠。
“不能浪费”
杜达诺夫心里念叨着,虽然肚子早就饱了,但这并不妨碍他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当然了,或许是因为酒瓶里还有一口酒。
吃完这片香肠,喝完最后一口酒,然后美美地伸懒腰,多么惬意的一个午后时光啊。
人生苦短,想那么多烦心的事做什么?
何况,他也不是完全没有依仗。
他将手中的叉子对准了那片香肠......
“笃笃笃”
阳台门突然响了。
杜达诺夫眉头一皱,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申科夫!
就是那位曾经与特鲁琴人打过仗的切尔克斯人,他现在是库班地区所有部族的首领,由于身上还有库班公爵的爵位,实际上是这里的最高行政长官。
只有他才能不经禀报可以直接闯进来。
申科夫年纪比杜达诺夫小一些,却已经是须发花白,十几年前的那场争夺派蒂哥斯卡城的战斗中他的切尔克斯族人损失惨重,还将其基地斯塔夫罗波尔让了出来,若不是有杜达诺夫压着,依着他的脾气,估计早就去找特鲁琴人算账了。
杜达诺夫笑了,他将最后一片香肠、最后一口伏特加推到他的面前。
“很不巧,这是最后一点了,将就一下吧”
杜达诺夫家里自然不止这点东西,不过时见到了申科夫脸上的紧张和不安故意这样说的。
申科夫推开了这些东西,抄起一把椅子就在他对面坐下了。
“特鲁琴人出动了!”
“我知道”
“那你?”
“他们不过是越过了顿河去攻打罗斯托夫去了,管我们什么事?”
“你!我说的不是这件事,而是斯塔夫罗波尔的敌军出动了!”
“哦?”,杜达诺夫这才放下了手中擦嘴的白巾,“具体什么情况”
“特鲁琴人设在斯塔夫罗波尔的师长奇哩布已经带着一个师打过来了!”
“你确定只有一个师?”
“这还有错,我们与特鲁琴人之间的边界并不清晰,双方的牧户也时常到对方的牧地里去放牧,这是我国牧户亲眼见到的,眼下多半已经进入我国境内了!”
杜达诺夫点点头,并没有显出慌乱的样子,而是继续将那块白巾拿起来擦擦嘴。
“慌什么,我亲爱的公爵阁下,库班城高大坚固,周围还密布着十几座棱堡,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拿不下来的”
“可我们周围外援断绝,他们迟早会拿下来的呀!”
“这样,你将部族骑兵汇聚起来,至少有五千骑吧,我抽出一个旅的兵力去加强棱堡的防御,然后在城里动员民兵”
“就这样?”
杜达诺夫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奇哩布只有一个师,想要在短时间攻破库班城根本不可能,虽然他们的火炮占优,但我们也有大量的火炮”
“还有,在顿河、第聂伯河战事没有分出高下之前,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他们不会得逞”
“哦?有什么办法?”
“过些时候你就知道了”
......
奇哩布兴致勃勃地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
斯塔夫罗波尔师近万人逶迤在只有一层薄雪的大道上。
以前,虽然特鲁琴暗地里与俄国不对付,但并不妨碍双方百姓的往来,乞塔德也没有阻止这一点,毕竟,在名义上特鲁琴还是沙俄帝国的属国,双方不用签证就能自由往来。
沿着库班河东岸往前走,很快就抵达了双方的交界处,后世克鲁泡特金地方。
对于库班地区俄国人的军力奇哩布是门清,故此,这一次进攻该地,他根本用不了遮遮掩掩,大大方方沿着大道前行就是。
他还不用动员太多的民兵,因为库班也只有一个师,还是一个骑兵师,俄国人的步兵师有一万五千人,但骑兵师只有八千到一万人。
最多再将周围的切尔克斯、卡尔巴金牧户动员起来。
依着特鲁琴时下的战力,就算有两倍的敌人他们也不怕。
饶是如此,他还是在库班河两岸布置了各一个侦察连侦查前进。
越过克鲁泡特金后就是库班人的领地了,但依旧没有什么两样,河岸两侧的居民见到这支大军后也没有过分慌张,而是该干嘛干嘛,显然,特鲁琴军这些年的军纪、作风已经深深地影响到了这里。
对于这一点,奇哩布也是感慨万千。
抵近后世靠近库班城的乌斯季拉宾斯克时,终于见到有人慌张起来,周围还出现了零零星星的哥萨克骑兵。
奇哩布依旧不以为意,不过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策伯克道尔济。
他的大哥。
上次在一次佛法大会上,乞塔德将所有不愿意按照特鲁琴规矩行事的大小台吉一网打尽,然后将其全部遣送到了西藏去学经。
十几年过去后,由于相隔万里,双方的消息几乎断绝了,特鲁琴对于雪区没有任何兴趣,也不可能专门为了几个潜在的土尔扈特人不安定分子就往那里派遣密探。
“听说他们过的还不错,那里是大清的地盘,这些人都是台吉,大清为了对付我们特鲁琴,恐怕也会优待他们吧”
“不过,十几年过去后物是人非,他们就算回到特鲁琴也掀不起任何风浪了”
正想着,前面就到了一处两座小山之间的通道。
在北高加索,到处都是一马平川,有山地的地方很少,但恰好在这里就有一处。
山道约莫三里长,平均宽度约莫五十米,实际上就是两山之间的平地,对于行军没有任何阻碍,不过奇哩布还是让师部侦察连对那里进行了探查,结果是没有任何异常。
“但愿大哥在佛教世界里得到永生”
对于游牧部族来说,特别是贵族,兄弟之间的情谊十分淡薄,奇哩布和策伯克道尔济也是和鄂尔勒克的后代,与乞塔德的关系十分紧密,但若是为了权势当即拔刀相向者屡见不鲜。
原因也很简单,不是他们没有血缘关系,除了权势也有现实的考虑。
草原、牧户都是有限的,多一个人就要分走一些草场和牧户、牛羊,也就少一分实力。
当然了,这是在以前,传承了几千年的游牧生活几乎没有变化过,就算挨着已经进入近现代的欧洲也是这样。
但乞塔德改变了这一切,现在特鲁琴王国主要靠的并不是牧户,而是农户和工匠,农户的人口也是占据主导地位的。
在存粮上将资产做大才是唯一的真理。
这是乞塔德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以前奇哩布有些懵懵懂懂,但现在的他显然明白了。
“砰!”
正在这时,一侧的山上传来了一阵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