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
一场热闹的婚礼正在舍吉尼举行。
直到此时,李二娃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但张老七夫妇亲自带着李贺兰来了,随同来的还有他们同村的两户人家,另外利沃夫市的市长也到了此处,并亲自主持婚礼,宣读了皇帝陛下御赐的礼物以及贺诏!
这是一场传统的中式婚礼,锣鼓喧天、鞭炮声震耳欲聋。
声响惊动了与舍吉尼村只有几里远,原本属于波兰,如今属于奥地利领地的另外一个村落梅迪卡。
与舍吉尼村相比,梅迪卡与其说是一个村,不如说是一个贵族庄园城堡,以前她的主人是一个波兰人,现在却成了一个奥地利人。
一个曾经在奥地利军队里当过雇佣兵的巴伐利亚人,由于军功被授予了这个庄园。
此人以前当过猎兵营的排长,来到这里后,跟着他的三十人都成了骑士,虽然眼下的骑士已经在欧洲落伍了,但在奥地利依旧存在。
这也是奥地利人拉拢外国人的一个不错的手段。
有些人天生喜欢打仗,当雇佣兵,但大多数人则是因为生活所迫,谁不愿意安定下来颐养天年呢?
斯托克就是如此,他自然知道奥地利人让他成为这座边境小堡领主的意图——对面不远处的舍吉尼村有一百户,至少有五十个民兵,而他的手下则有三十个各有一百亩土地的骑士!
每个骑士下面有十户波兰农奴,由他们来供养骑士需要的粮食、马匹、装备,骑士平日都跟着斯托克住在庄园城堡里。
这样的庄园在奥地利、波兰到处都是,斯托克上面还有普热梅希尔城的城主,不过他并不需要向其提供赋税,只是在战时服兵役罢了。
两个村落的田地几乎挨着,农户们平常劳作时抬起头就能见到对方,而在斯托克眼里,与欧洲农奴相比,那些面色黝黑、整日劳作不停的华人、日本人、朝鲜人已经隐隐威胁到了他这个新到庄园主的地位。
特鲁琴将远东的移民一开始都是布置在边境地区的,后来的则逐次往内地分配,而先来了的农户都是家里男丁较多的,日本移民是武士家庭,朝鲜移民则是当过兵的。
武装移民,虽然有些不像,但大体如此了。
加上张老七这种在特鲁琴待了二十年的老移民的带领,一百户的村落不能说固若金汤,但在半个小时之内将五十名民兵动员起来还是做得到的。
民兵在集中到市一级城市受训时,第一次会发给他们一把马刀、一杆后装燧发枪、一柄后装燧发短铳、一套没有领章、肩章的衣服,训练结束后这些东西就是他们自己的了,平时在村舍里隔三差五也会被村长带着训练。
马匹是自己的,特鲁琴民户每户至少有三十亩土地,完全供养得起,一开始是张老七,后来就成了他的儿子张旺,由于是边境地区,闲暇时除了训练,也会带着民兵穿行在边境线上巡逻。
民兵的服饰是这样的:
一顶灰褐色没有帽徽的大檐帽;
一套同样是灰褐色的短款衣服,在冬季是呢绒,其它季节则是粗麻布;腰间扎着铜扣牛皮带;
裹着绑腿,穿着短帮皮鞋。
巡逻时,燧发枪背在身后,马刀挎在身边,短铳挂在皮带上。
清一色的特鲁琴大马,都是从指定市场购买、饲养的。
平时训练、消耗的弹药同样也需要自己购买,在战时则会由政府补贴一部分。
这在欧洲各国是不可想象的,只有在特鲁琴,由于生活宽裕,才有闲钱供养得起。
对面的斯托克见到后也会时常带着自己的三十个骑士穿着花里胡哨的骑士服饰,举着绣着自己家族徽章的旗帜在边界处巡逻。
既然是骑士,自然也是训练有素,他们也有长枪、燧发枪和马刀,长枪还是波兰翼骑兵长长的那种,加上附着在肩上的翼装,看起来还是很拉风的。
听到动静后,四十岁的斯托克赶紧带着翼骑兵出来了,抵近舍吉尼村时,村落上空因为大量施放鞭炮产生的硝烟味尚未散去。
这几年,舍吉尼村自然也有结婚的、过生日的、举行葬礼的,也会放鞭炮,但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多,奥地利人显然没有放鞭炮的习惯,他们还以为是在进行民兵训练了。
为防万一,斯托克过来显然是在情理之中。
时下奥地利与特鲁琴的关系不错,但在边境处双方显然都提防着对方,这也是正常的事情,但这一次斯托克似乎有一些想法。
“去,打听一下他们在做什么?”
他指着一个会波兰语的骑士说道。
那骑士点点头就策马离开了。
舍吉尼村,正沉浸在幸福中的李二娃一家很快就得到了边境处有一个骑士到来的讯息。
此时他自然不会离开,不过为防万一,他还是对着一个日本武士说道:“你跑一趟,看看他准备干什么”
很快,那武士就回来了。
“村长,那人想问我们在干什么?”
“这管他什么事”,张老七突然意识到不妥,“是不会我们大量燃放鞭炮让他们误会了?”
“是的,多半如此”
张老七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屋子里开始走起来。
李二娃这时说道:“这有什么,实话告诉他们就是了”
张老七说道:“我们这里与你们那里不同,国境紧紧挨着,你们那里毕竟隔着一座山,有什么动静都会对对方造成困扰”
李二娃说道:“都在国境线内,我们干什么难道还要知会他?别理会他!”
便对奇科夫说道:“你是会波兰语的,过去与他说说”
张老七赶紧拦住他,“就算要去,也是我们的人去”
便对那武士说道:“你跑一趟,就说我们这里正在举办婚礼,按照我国的传统,是要大量燃放鞭炮的,对了你刚才与他们说的是不是俄语?”
那武士点点头,“我只会这个,还不太熟呢”
张老七便又让一个就是以前本地农奴的民兵前去分说。
这名农奴叫乌曼斯基,以前就是前梅迪卡地主的农奴,听到张老七的吩咐后便答应一声就去了。
乌曼斯基先回到家里,在自己的马厩里取了马,跨上去后就向村子西头走去。
他脚下的这条路以前直接通到梅迪卡,特鲁琴人得到西乌克兰后,过了一年时间才与奥地利人勘定了分界线。
实际上就是将一条几乎平直的田埂当成了分界线,特鲁琴人在田埂上打了一道篱笆而已。
很快,乌曼斯基就来到了篱笆的这一头,只见那一头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一套拉风的翼骑兵服装的骑士正在那里有些不耐烦。
这些人都是跟着斯托克来到这里的德意志雇佣兵,来到这里时间并不长,对于他们来说,虽然特鲁琴威名赫赫,但普通农户显然不会放在他们眼里。
乌曼斯基现在的生活自然比以前强了太多,但身上还是一件时下波兰农奴常穿的衣服,不过是整洁干净一些罢了,但在对方眼里显然是差不多的。
那人见到了乌曼斯基,立即用手中的马刀指着他骂道:“怎么这么久?”
骑士的威势一下将乌曼斯基吓到了,紧张地说不出话来,他虽然是民兵,但平常都是与其它民兵在一起训练、巡逻,自从与梅迪卡分家后,并没有单独见过那里的人。
何况奥地利人拿到普热梅希尔后为了防止当地人因为亲戚关系与对面串通往来,便将靠近边界线大约三十里的农奴全部迁到了内地,而将克拉科夫附近的一些农奴迁到了这里,乌曼斯基就算跑过去了也不认识任何人。
既然是农奴,那肯定是不能随便离开自己耕种的土地的,否则也不会叫农奴。
“这......”
乌曼斯基不禁嗫嚅起来。
乌曼斯基的犹豫让对方更加嚣张跋扈了,“你们是不是在施放火炮?两国边境紧紧相连,为何要做这些容易引起不安和纠纷的事情?!”
欧洲的雇佣军从十六世纪开始,一直盛行到当下,直到十九世纪的时候才彻底被正规军替代,一开始他们的战力还是可以的,不过到了后来,他们实际上成了欧洲战场上的强盗。
十七世纪德国三十年战争时期,大量雇佣军充斥在双方队伍,一旦占据对方控制的村庄,烧杀淫掠那是很普通的事,进入十八世纪后,他们稍稍收敛了一些,但在不久前的七年战争期间,这种情况依旧屡见不鲜。
为了掩饰他们的罪行,双方都会在事后的记录上、报章上极力粉饰、掩盖,这样的事情在后世欧洲文献里如汗牛充栋。
斯托克的骑士显然也是这样的人物,虽然勉强得到了骑士的封号,并拥有了自己的农奴,但他们在骨子里还是强盗一般的雇佣军。
正在这时,那名日本武士民兵过来了。
来到此地后,这些武士显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剃着月代头,穿着旧式长袍,逐渐向特鲁琴人的装扮靠拢,民兵平时最喜欢穿的就是军服。
不过时下的日本武士的身高普遍矮小,一米六的个头就称得上“高大”了,此人就是如此,虽然如此,但他却不会像乌曼斯基这样畏惧,见到两人僵立在篱笆两侧,对面的骑士又用刀指着对方,不禁怒了。
“咣......”
他将自己的单手武士刀拔了出来。
日本武士最宝贵的财产就是武士刀,无一不是精心锻打出来的,与欧洲用的极为轻薄的马刀完全不同,他们的刀鞘也是金属的,当其用力将其拔出来时,咣当之声响彻在篱笆两侧刚刚完成收割的田野上。
他用蹩脚的俄语说道:“八嘎!我们就是在训练枪炮,那又如何?你敢过来与我决斗吗?”
那人也是大怒,右手就要摸向腰间,那里有一把燧发短铳。
不过武士的速度显然比他快得多,眨眼间,他的左手就多了一把燧发短铳!
那人虽然恼怒,但终究是斯托克麾下的骑士,半晌,他最终没有将短铳拔出来,用德语骂了一句后就离开了。
一件几乎引发边境冲突的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听说对方走了,张老七等人自然也放心了,继续凑在一起喝酒欢闹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