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了电报机,再加上密布清国境内的探子,张恨雪这里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南洋。
河仙镇首府,帖木儿城(芹苴市),一场豪雨过后难得的凉爽。
总督府内,总督阿沙莱与夫人、河仙镇情报、外交长官阿海相对而坐。
许久不见的阿海眼下已经是一个典型的贤妻良母模样了,皮肤变得白皙,动作也变得不紧不慢,浑没有了以前英姿飒爽干净利落的模样,只有她偶尔流露出的目光还能依稀辨得出以往特鲁琴资深密探的景象。
在湄公河三角洲这样的湿热地方,在炎热的午后沏上一杯清茶再是合适不过,总督府里有一套精美的茶具,时下阿海正在用日本茶道的功夫为两人沏茶。
对面的阿沙莱笑道:“海儿,如果让你继续以密探的身份在异域打拼,你是否愿意?”
阿海啐了他一口,也笑道:“虽然我国男女大体平等,但就如同父皇说的一样,女人,终究是要回归家庭的,这才是帝国的根本,我,同样是一个有这样心思的女人”
阿沙莱却知道眼前这个女人除了军事,在其它地方都胜过自己,以前无论是以前在柯尼斯堡担任大使,还是来到河仙镇后,他凡事无论巨细都与她商议,她也能提出最合适的建议。
他之所以有今天,除了他是贾恩王妃的亲儿子,乞塔德的继子,更多是有了阿海这样的贤内助大力扶持啊。
虽然阿海头上也挂着河仙镇情报总管的名头,实际上作为总督夫人,她显然不会经常抛头露面,大小事宜多半是由周吉勋来完成的。
如果单是南洋一带的情报工作,周吉勋完全可以一个人来搞定,但涉及到大清帝国,还是会报给她来处置。
眼下周吉勋就来到了河仙镇。
“对于张恨雪等人的筹划,你怎么看?”
破天荒地,阿海头一遭率先向阿沙莱发话了。
阿沙莱先是一愣,紧接着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不屑。
“此人我看不是善茬,虽然陛下许诺了今后将宿务都督辖区升级为总督辖区的愿景,但那也是康孝梓的事情,他,作为主管一个都督辖区的行政长官,是否太过热心了一些?”
阿海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我国是一个新近崛起的帝国,年轻人有锐气一些也是应该的,而且......”
“而且什么?”
阿海似乎有些犹豫,她先是给阿沙莱续了一杯茶,然后将茶壶放在茶炉上,端起自己面前一杯明前龙井一饮而尽。
“那个传闻”
“传闻?”,阿沙莱终于醒悟过来了,“你是说他是陛下的......私生子?”
阿海未置可否,“这些事情显然不是我们能够随意讨论的,不过,你看看现在宿务岛的几个人,康孝梓是陛下的近卫军将领出身,武戏子之后”
“周吉勋是准噶尔之役俘获的涉及文字狱的江南汉人之后,庄霁云是大臣庄之鹤之子,除了康孝梓,都是三十左右年富力强之辈,还有一个特点”
“都是汉人之后?”
“是的,原本我对父皇的想法是跟张恨雪一样的,拿下东南洋群岛后再南下经略澳洲,最后去美洲,但现在看来,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
阿沙莱正想打破砂锅问到底,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阿海笑道:“周吉勋急了,我们还是见见他吧,这些年,他在清国各处都设置了密探,对于情况最为了解,我们还是听听的看法再说吧”
阿沙莱点点头,向外面喊了一声,然后周吉勋就进来了。
“拜见总督、夫人”
对于这两个人,一向以轻狂戏谑面目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周吉勋倒是一脸正经。
在夫妇二人面前坐下后,端起阿海亲手为他沏的一杯茶一饮而尽后,他就问道:“总督,可有结果了?”
阿沙莱摇摇头,“兹事体大,哪能一言而决?”
阿海也笑道:“吉勋,眼下你们的筹划涉及到清国天津、宜昌,能够将那些白莲教徒弄过来自然是好,不过在此之前我们也需要知道他们内部的情况才是,你说说吧”
周吉勋点点头,说道:“说起这白莲教,实际上在清国各处都有,无非是暗中蛰伏罢了,清国由于内部大体安定,人口增长迅猛,根据我布置在北京城密探的消息,清国目前人口接近三亿”
“实际上,他们能够大量容纳人口的地方莫过于华北平原、长江下游平原,而且土地也不甚肥沃,无非是在耕作上下苦功,保证了起码的收成”
“时下,在太湖附近的粮产可以达到两三石,其它地方完全不能保证,像陕西、四川、湖北等地最多也就是两石,与我国差不多”
“而在川东鄂西一带,绝大多数地方都是山地,土地贫瘠,产量估计只有一石左右,由于人口暴增,显然不能养活这许多人口,于是他们就只能逃亡,清人对户口控制甚严,他们显然不能逃到平原地带”
“于是川东鄂西一带连绵不绝的大山便成了他们的理想去处,随着人口越积越多,自然山地也不能满足他们,此地原本就有白莲教徒蛰伏,见状肯定是煽风点火”
“试想,与其饿死,不如奋起一搏,自然成了燎原之势”
“白莲教是以收徒的形式扩展教徒的,眼下地位最高的是以前教主齐林的小妾王聪儿,王聪儿是一个行走江湖的艺人,估计一早就加入到了白莲教,由于该教信奉无生老母,齐林死后,众人便推举她以莲花圣母的名头继任教主”
“除了圣母,下面还设置了四大长老,由于教众分别来自襄阳、汉中、达州、宜都四地,便设置了四大长老,实际上管辖各地的教务”
“襄阳最东,便由前教主齐林的师弟姚之富担任东方长老,宜都最南,其首领张正漠为南方长老”
“达州在西,其首领王三槐为西方长老”
“汉中在北,其首领翁禄玉为北方长老”
“可以看到,管理教众的实际上就是东方长老姚之富,他还是副教主,但各地的长老都是一方雄主,并不一定会听从他的,无非是在清军在压迫下勉强汇聚在一起罢了”
“几人中,姚之富隐藏最深,不为外人了解,清军的邸报对其的描述也只是一鳞半爪,其他几人倒是颇为详细”
“白莲教众虽然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但也少不了烧杀劫掠,否则也不会沿途大量裹挟民众跟随,教徒做到高位后耽于享乐也是必然的,汉中的翁禄玉年轻气盛,身边已经有了十八个妻妾”
“达州的王三槐更是如此,据说已经有了三十六房妻妾”
“姚之富不知就里,但唯一值得称道的还是南方长老张正漠,他年纪很轻,不到二十岁,倒是军纪严明,这也是清军对他的围攻最急的原因,因为他的号召力最大”
“但就是因为这样,他的形势最为危急”
“在清军各路围剿大军中,虽然各路都有满洲八旗参与,但主力还是绿营兵,八旗兵只是起到监督的作用”
“眼下围困兴山北方长老翁禄玉的是襄阳镇总兵穆生辉,陕甘总督德保带着标营压阵,此路兵力最弱,但胜在人多,有一万五千人”
“围困巴东西方长老王三槐的是重庆镇总兵富志那,四川巡抚惠龄压阵,这两人都是旗人,军队人数不多,只有五千,但还是相当精锐”
“围困归州起义军主力,也就是圣母、东方长老所在的襄阳白莲教众的是额勒登保,朝廷新设的三省提督,手下有满蒙汉八旗兵五千,加上宜昌镇总兵曾攀柱的绿营兵五千,军力最盛”
“但这些兵马还不是最厉害的,以前,清军在击败了大小金川的土司后,收容了一些当地的土人入伍,编练了三千精锐,有一个年轻的武进士叫杨遇春者带领,时下他带着这支西川土司兵驻扎在距离归州不远的香溪口”
“香溪口向西可以攻打归州,向北可以攻打兴山,向南渡过长江有山路可通长阳,显然这里才是最为关键之处”
“由于水面上清军大为占优,故此,陆路的清军只要守好了各个关口隘道就行了,起义军由于裹挟了大量的平民百姓,又蜷缩于狭促之地,每日消耗的粮草是惊人的,估计等不到清军的总攻他们内部就会土崩瓦解,清军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这才为我们的筹划创造了机会,但这个机会也不会存在太长时间,眼下长江流域已经进入梅雨季节,我估计一旦等梅雨季节过去,来到了夏秋之交,就是清军总攻的时刻了”
“但长阳那里又不同,围困他们的是湖南巡抚刘墉,此人是前军机大臣刘统勋的儿子,对清国极度忠诚,麾下又是以施南府土人为主的土司兵,十分凶悍,加上他们改土归流没有多久,急于在朝廷面前表现,进攻最急”
“加上南方长老张正漠最得人心,也没有胡乱招收信徒,而是择优而取之,手下的兵马都是以年轻力壮者为主,此人显然学过兵法,行军打仗颇有章法”
“加上他的副手聂杰人曾经当过绿营兵,更是如虎添翼,他们还在民间找了一个儿童,谎称是朱三太子的后人,建了一套像模像样的体制,自然被清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杀之而后快”
“何况他们的军纪极为严明,只抢土豪劣绅,不骚扰百姓,便聚集了一大批失去土地的流民,这些人的战斗力也颇了得”
“这样的人,估计是朝廷下了严令,刘墉以及施南副将、土人出身的武举人施南副将房德胜这才没日没夜地进攻”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