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沃夫附近靠近边境的舍吉尼村的初代移民,也就是乞塔德东进参与准噶尔战事,并将俘获的汉人民夫全部带到欧洲的那些移民之一的张老七死了。
张老七被俘时就四十多岁了,时下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他也七十余岁了,据说他是病死的,特鲁琴虽然医学水平冠绝欧洲,但是对于一些病症还是不能治疗的。
他的老婆、被特鲁琴赐予的原清军俘获的准噶尔台吉之女阿赫嫁给张老七时才十六岁,还怀着孩子,此时也才不到四十岁,不过后来她与张老七两人又一气生了三个孩子,前面是两个女儿,读书不大行,都已经嫁人了。
唯有第三子张继祖今年十七岁,读书不错,已经考上克烈特大学,据说张老七是凭着惊人的毅力看到张继祖的通知书后才闭上眼睛的。
以前的特鲁琴大学现在已经分成了五处,东都伊犁、西都基辅、南都博格达、北都克烈特,加上以前的马加尔,一共五所大学。
想考上五所大学,那都是各级中学的佼佼者,虽然比以前只有一所大学轻松一些,但也是万里挑一般的存在。
考上了这五所大学,今后无论是从政、从军还是在其他行业都能获得一份不错的工作,按照张老七生前的说法,那就是吃皇粮的。
他的挚友,一起被特鲁琴军从新疆带到这里的李二娃的儿子朝鲁已经是一个县的警察局长,他的女儿李贺兰也读了师范高等学校,虽然遵照多年前的承诺嫁给了张老七的继子张旺,但张旺也是一个农民。
故此,张老七生前总觉得在李二娃面前抬不起头来,李贺兰嫁给张旺,他也有些过意不去,现在好了,他的儿子,还是亲儿子的张继祖将来也是官家的人了,总算能与李二娃家平起平坐了。
实际上,他的继子张旺虽然是一个农民,但毕竟是蒙古人的儿子,书没读上去,种地也是马马虎虎,但在骑马上却有着过人的天赋,后来他加入到了本村民兵,在县城轮训时还成了民兵连长。
这次大量增兵,张旺也被调入正规军,按照之前的表现,他还在里面当了一个排长。
这让他的母亲阿赫很是欣慰,但这一切张老七却看不到了。
阿赫是知道的,特鲁琴军死伤很少但功劳却多,若是没有意外情况发生,张旺等到战事结束时可以升到连长的位置,由于他年级较大,退伍时可以分到附近县城担任警察!
这样的话她就不会在面临在利沃夫教书的儿媳李贺兰时时不时地尴尬了。
虽然没有正式发出帝国即将面临战争的通知,但如此大规模的增兵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要打仗了,何况你特鲁琴人能在对方国境内活动,人家也可以在你这里活动,故此,除了特殊情况,县城之间的日常往来都停止了。
故此,虽然从电报里得到了张老七病死的通知,但李二娃夫妇还是无法从赫瓦伦斯克赶往遥远的利沃夫——帝国的国土实在太大了。
而张旺正在进行紧张的训练,也不能参加自己继父的葬礼,于是,葬礼只能由阿赫、李贺兰婆媳两人张罗了,当然了,张老七生前是村长,人缘也不错,村子里的人都过来帮忙了。
张老七的遗体停了三日,今日就要送出去安葬了,特鲁琴帝国甫一成立,便对丧葬嫁娶诸务做了严格的规定,对于安葬一事,就是在乡村也设置了公募,自然不会像后世那样一人一个小格子,而是划出了一处公共葬区。
这些年,初代移民死去的不少,但也没有哪个高官过来吊唁,上次张旺与李贺兰的婚事倒是乞塔德让利沃夫省的官员参加了,那之后便没有类似的情况发生了,不过村民们还是有些好奇。
“这一次,会不会有高官前来呢?”
阿赫心里也期盼着,从今以后,她家里就只剩下她和孙子了,虽然她的两个女儿就嫁在附近,农忙时女儿、女婿都会过来帮忙,按照特鲁琴的规定,一个村子里的人,对于家里劳动力较少者,村长有责任招呼村民帮助其完成耕种、收获等务,倒是没有劳力缺乏之虞。
不过,家里的顶梁柱死了,一个村子里的人到底会怎么做谁也不知道,故此,阿赫也有些忐忑。
对于是否有高官前来吊唁,她也隐隐有些期盼。
“若真有高官前来吊唁,那么自己家也不会马上衰败下去”
原本是上午出殡的,但无论是阿赫、张继祖母子,还是一些饶有兴趣的村民都坚持再等等,若是中午时分还没有到,那就赶紧出殡。
中午。
虽然在俄国境内大雪纷飞,但在西乌克兰却只下了一场小雪,然后就是晴好的天气了,到了今日中午,一轮艳阳高照,天气还分外暖合起来。
院子里还在吹吹打打,但阿赫的心思却惶恐不定。
她家里也有一座挂钟,坐在椅子上的她不时看着挂钟,不过门外依旧毫无动静。
“当......”
大钟开始在十二点敲响了,阿赫终于收拾了心情,在儿媳李贺兰、儿子张继祖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该出殡了。
众人见到她走出来,脸上的神情既有些失落,也有些期盼,人啊,总是不希望别人家超过自己的,虽然大官来到村子里会让整个村子与有荣焉,但终究是别人家的事。
村里负责丧葬仪式的一个二代汉人移民走到阿赫面前,“嫂子,怎么样?”
阿赫再次看了看院门所在,正想让他操办起来,院门外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众人的脸上再次出现了那种奇怪的神情,不过随着张旺一身军服从那里走进来,众人便意识到没有大官来了,这肯定是张旺拼着违反纪律请了假回来的。
张旺今年二十三岁,张老七临死之前他是在场的,不过这几日却不能耽搁,便回到军营了,怎么今日又请假了?
虽然特鲁琴军十分关注士兵们的婚丧嫁娶,但频繁请假也不是事,何况眼下大战将起的关键当口?
“妈”
只见张旺神色若常,走到阿赫面前轻轻唤了一声。
“旺儿,你怎么又回来了”
张旺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身对着大家说道:“这几日麻烦大家了,请再等一等,帖赤那大公马上就要来了!”
院子里顿时一阵沸腾。
帖赤那是谁,那可是陛下亲自册封的帝国境内仅有的七名贵族世家,世袭公爵的大人物啊,他现在还是西乌克兰的最高军事长官!
以前张旺、李贺兰结婚时也就是利沃夫市的市长到了,市长虽然也是高官,但与帖赤那一比就差的远了。
半晌,村子里唯一一条街面上响起了马蹄声,张旺赶紧扶着阿赫来到了院门前。
五十一岁的帖赤那面貌神情与多年前完全一样,不过是脸上多了几道皱纹罢了,由于乞塔德对于自己的身材管理的非常严格,连带着帖赤那、楚琥尔这些蒙古人也不敢太过大吃大喝。
楚琥尔本来就高大雄壮,现在无非是更大了一圈而已,帖赤那以前则是精瘦、剽悍,现在没了精瘦,身材恢复到常人的水平,但剽悍依旧。
甘肃汉人张老七一生中最关注的两件事,张旺结婚、自己的白事终于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了,随着帖赤那的到来,张家在可见的将来在舍吉尼村依旧是头一份的存在。
不过,帖赤那这一次并不是有人通知他来的,而是他自己主动来的。
帖赤那虽然来自土尔扈特本部,但他的母亲却是辉特人,辉特部是土尔扈特的祖先和鄂尔勒克裹挟来到欧洲的,而阿赫也是来自准噶尔汗国的辉特部——到了该汗国的后期,以前的卫拉特四部早就因为频繁的内乱人丁大减,反而是辉特部异军突起。
很巧的是,帖赤那母亲所在的部落与阿赫所在的部落以前就是一个部落,在之前,帖赤那就详细向登记俘虏的人问过此事,论起辈分,帖赤那还要称呼阿赫一声“姑姑”。
故此,虽然上次张旺结婚他没来,但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他也要来了,他是知道的,张旺结婚时还有张老七这个村长在,只要他在,张家在舍吉尼村就不会太差,但张老七一死,只留下阿赫婆孙两人就太凄凉了。
他必须出席这场葬礼给阿赫争一个面子。
当然了,他是以国公、西乌克兰军团总司令的身份来的,他与阿赫之间的亲戚关系也没告诉她。
不过这样足够了,对于帝国位居前列的七名勋贵之一,村民们都是受宠若惊,阿赫自然会安安稳稳在村子里过下去,但村民们也是与有荣焉,到了外面,一句“帖赤那大公来过我们村子”也是相当光荣的。
帖赤那转了一圈就走了,他不可能跟着送葬队伍去到墓地。
不过张旺却不这么想。
“妈,帖赤那大公正是利沃夫军的军长,又兼着利沃夫、切尔诺夫策、文尼察三军的总司令,我就在他的手下,这次估计打的是俄国人,以我国的能耐,那是手到擒来,战功多的是,若是能混上连长我就申请退伍”
“然后将你和孙子接到城里去住”
阿赫却摇了摇头,“这个村子是我和你爹自从来到特鲁琴后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快二十年了,我已经将它当成自己的故乡了,我不走”
“那田里的活计?”
“有村子里的人,还有你的两个妹妹,无事”
张旺还想说什么,不过见到母亲哀伤的脸上突然露出的笃定模样,还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