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李家少爷。
我知道我生来和很多人不一样,我的父母很宠我,我的姐姐也什么事情都护着我。
李家是大家族,在乱世之中也能凭借家族的生意稳站脚跟。
所以我自幼想要什么,都能轻而易举得到。
我一直都以为我是幸运的,直到我后来发现……我护不住她。
……
那年,我刚在国外留学回来。
父亲和母亲都说要给我娶留过洋的千金小姐,这样才门当户对,我和她才有话题。
可我有点抗拒,我想要的感情,应该是顺从本心,顺其自然的。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一起长大的几个兄弟连拖带拽的带我去百乐门的时候。
我拘谨地坐在他们身边,手足无措。
他们笑我,说我在国外那么开放的地方待了那么久,竟还养成这个鹌鹑的性子。
我心中既好笑又无奈。
我在国外接触教授和学识,所谓的开放,是开阔我的视野和思维,并且学会去尊重每一个人。
而不是像他们这样,嘴巴里叼着雪茄,翘着二郎腿,然后对着那些眼神懵懂的姑娘们说荤话,甚至还想要非礼她们。
我旁侧的人还嗤笑道:“沦落到做这一行的,能有多干净。给她们点钱,招招手她们就得爬过来了。”
我很想反驳。
这个乱世,很多人都是身不由己的。
若她们都是出身大家族,自幼有人呵护,不愁温饱,谁会愿意到这里来陪笑?
再说了,我并未觉得这里一开始是风尘之地。
是后来来这里的人,把它变成了风尘之地罢了。
可我又懒得反驳了。
因为我很清楚,我要是这样说的话,他们肯定会说我书都读肚子里面去了,不过是在装圣人罢了。
如同阿姐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你觉得不对,但你没法反驳。
因为你一旦反驳了,你就显得格格不入,他们都会说你才是病了的那个人。
如同阿姐那样,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当大家闺秀,她也不喜欢那督军府的少帅。
可是所有人都告诉她,她是世家千金,一定要温柔贤良,并且要选择一个很优秀的夫婿。
所以家族里的长辈们从很久之前就开始给她灌输思想。
“这南城最优秀的男子就是督军府的少帅,你应该爱慕他,将来还得嫁给他。”
时间久了,阿姐也恍惚了。
她是喜欢慕湛礼呢,还是不喜欢呢?罢了,她貌似也分不清楚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会恍惚,然后变成阿姐那个样子。
家里和北平督军府的关系很好,他们说我将来是要给督军当军师的,这样才能保住家族。
但南城督军府也不能得罪,必要的时候,只能让阿姐嫁过去。
这种被安排好的人生,我有点郁闷,但又不知道如何反抗。
茫然时,我竟见到了一个很特别的姑娘。
她模样温婉,一颦一笑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我明白,她这是被人调教出来的模样。
犹如阿姐那样。
可她貌似,又有点不一样。
她的性子好像有点倔强。
旁边的人拿钱撒给百乐门老板,非要让她来陪喝一杯。
她很温顺,像是一只猫一样没有脾气,乖乖地把酒给喝了。
可她一转身,就端着酒去一个秃头港商那里。
她用那口不熟练的港话和港商说,她一晚上只会陪人喝一次酒,那是原则。
既然陪这边的人喝了,那就不可能和港商喝了。
港商怒了,觉得自己被轻视。于是就冲过来,两边人打起来,百乐门的人拦都拦不住。
我慌了……
我读过很多书,见过很多人,也学过很多道理,可没有人教我怎么打架啊。
慌张之时,一只柔软的手拉住了我的手腕,带我跑出百乐门。
到了小巷子的时候,我才听到一声轻笑。
“你傻了吗,见到打架还不跑,是想被误伤吗?”
我转头,对上了她那双明亮清澈的眸子,比那晚天上的月亮还要明亮。
我的心跳莫名加速,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后来,我经常找理由去百乐门看她。
她唱歌很好听,我发誓,我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声音就是她的了。
可在那里,大概除了我,没有人是冲着她的歌声去的吧。
她一如既往地和那些人周旋,看着温顺,但时不时会伸出利爪,挠他们一下。
我知道,那不过是她自保的方式罢了。
我常常偷看着她,看她偷偷发泄情绪的样子,她的小表情真的好生动。
也真……可爱。
阿姐说,我大概是爱上那个古灵精怪的姑娘了。
我开始了解她的身世,知道她的过往,我的心里堵了一团气。
盛家怎么能这样对她呢?
那么好的晚晚,他们怎么忍心这样欺负她?
而且一欺负,就是十多年。
我没忍住,在有一次她唱完歌之后,偷偷将她拉到那个小巷子里。
我憋红着一张脸,用了我最大的勇气和她说:“晚晚,我喜欢你,我会想办法替你赎身的。”
可她却笑了,眼睛弯弯的,非常好看。
她开口,没有任何嘲笑之意,而是字字真切。
“铭时啊, 我很高兴,因为你是真心和我说这句话的。这么多年来,很多人是贪图我的样貌和身子,才说要给我赎身,想要让我去当小妾……”
“原来,也是有人真正喜欢盛晚秋的。”
“可是啊,铭时你要知道,你喜欢我会给你带来困扰的。你是李家的少爷,按照原定的轨迹,你要继承家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然后相爱一生。”
“而我和在一起,你会被旁人看不起一辈子的。”
“我虽不对自己的出身自怨自艾,但是,你值得拥有更好的。我不能连累你,懂吗?”
那一夜,我不知道她在说完这番话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但我记得,我回去之后,哭了一夜。
晚晚啊, 我最好的晚晚,她到底吃了多少苦头,才能平静地说出那番话来。
阿姐来到我的房中,听完我说的话之后,她温柔地笑了。
“姐姐这辈子,是没有资格追求自己的幸福的,连自己喜欢什么人都得接受别人的安排。但我的弟弟,我希望你……能幸福。”
“虽说我听过外面流传的关于那个姑娘的风言风语,可我相信我弟弟的眼光。弟弟说她是个好姑娘,那她就一定是很好很好的姑娘。”
“去试试吧,爹娘这边,我尽量帮你。”
我打定了主意,我厚着脸皮继续去找晚晚。
见到我的时候,她愣住了,但也并不驱赶我。
就这样,我赖在她身边好几个月。
她为了让我死心,也不和我说话。
一切破冰,还是在那一夜。
百乐门的男人取笑我,说我居然低声下气去讨一双破鞋的欢心。
我怒了,我冲小到大,从未这般愤怒过。
我发了疯一样拿着酒瓶冲过去,把那个人给打得头破血流。
我生气不是因为他们取笑我,而是他们说晚晚是破鞋。
晚晚不是,她不是!
她是珍珠,本该发光发亮,但他们都欺负她,才让她这颗珍珠蒙了尘。
我把那个男人打得半死,可我也受伤了。
但我还是很高兴,我见到晚晚冲过来抱着我。
她哭了……
虽然我舍不得她哭,但我知道,她此时心里一定是有我的。
也是那一夜之后,我们的关系原来越好了。
我问她要什么礼物,她说她要一串红豆手链。
要是这条手链做好了,她就愿意和我在一起。
我乐疯了,那一夜都是一路傻笑着跑回家的。
我亲自去摘红豆,打磨红豆,准备做项链。
但父亲已经坐不住了,他拉我过去,威胁我,让我和晚晚断了联系。
我怎么可能会同意!
我好不容易才让晚晚向我迈出一步,我不可能会后退的。
那一夜,我在父亲的书房里跪了一夜,终于还是让他心软了。
他答应我,要是我能证明自己有能力,即使不联姻将来也能阻止李家走下坡路,他就绝对不插手我的婚事。
所以,我就收拾东西北上谈生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