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洋不可以进入司道所在的石室。这是江一尘的命令。
两个人彼此靠在石室门上,一人一侧。
“等术与剑结束,我们就可以让宗门介入调查。”
“嗯,只是,我妹妹她……”
“别说傻话。只要没有看到,就总有一线希望,不是么?”
“你不用安慰我。这些年来,我多少也已经接受。”
“那你现在原谅自己一点了么?”
程洋没有直接回答。他愣了一会,然后才开口道:“原谅自己,比原谅他人,要难太多。”
“哎,是这样。尽人事,听天命。我们都是凡人,所能做的,只是竭尽全力。遗憾可能还是会有,但至少你已经做到当下可以做的全部事情。”
“谢谢你,司道。一直以来,你都将我的事情放在心上,也一直开导我。如果不是你,我拿不到那么多资源,更达不到现在的修为。我可能在几年前,就彻底死了。”
“干嘛突然和我这么客气?”
“没什么,只是外边挺安静的。”
“哈哈……”司道笑出了声。
“你笑啥?”
“没什么,只是石室内挺安静的。”
“哈哈……”程洋也笑出声,“对了,司道,有件事。”
“嗯,你说!”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妖?这几年来,我外出执行多次任务,见过不少惨状,全都是妖造成的。如果没有妖,春国会更加和平,根本不会有意外伤亡!”
“是!你说得没错。这次外出执行,我遇到一只尸妖。这尸妖控制一只木妖,残害了上千人。尸横遍野,只有战争才能造成这样的伤亡。”司道同意。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妖扯上关系?”
“我只是觉得,妖也分好坏。如果一只妖不曾对其他生灵造成恶意伤害,就不该受到牵连。”
“但他们是妖,现在不作恶,迟早会作恶的。”
“我觉得,还是应该给他们一次机会。”
“妖真有善恶?”
“我觉得是。至少,我看见的是。”
“那……我信你。”程洋继续道,“其实,我刚才,在合欢石船外,见到那个‘无名白衣’,就是那个小白。她哭得很厉害,哭着求我,说要见你。”
司道没有回话。
“我觉得她不像坏人。我该让她见你么?”程洋问司道。
司道依旧没有回话。
“要不,我让她离开。她好像还在外面躲着。或者,你亲自告诉她,或许会更好一点。这艘石船上几乎没什么人,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让她走吧,我不想见她。”
“好!”程洋说完,起身。
“等一下,带她来见我吧!”
“好!”
……
司道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白。刚才,他虽然答应何缪洛,可心中其实一直都没有答案。他是为了让何缪洛放心,又觉得自己确实无法离开石船,才强行压制内心想法,给出完全答应的效果。
他本想着,就这样被困在石室内,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如此,他没有负担,如此,他就算竭尽全力。
可小白的哭声在石墙背后响起时,他还是有些心软。
“别哭了,我不是让你离开这里。结果,你又耍性子。”
“我……我只是……只是想看完你的比赛。”小白的嗓子是嘶哑的。
“你来找我,又有什么用呢?”司道叹气道。
“司道,你救救母亲吧!这世上,只有你能救她。”小白哭着求救。
在小白眼里,司道是可以克服一切问题的人。当初,小白的母亲都觉得司道非常人,所以,小白相信,如今可以救她母亲的人,一定是司道。
“我,该怎么救?又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但,司道,你一定有办法的,不是么?”
“这是一场元婴之间的战斗,是世界主宰之间的战斗。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刚才,你也感受到了,不是么?那不是我们可以抗拒的力量。”司道再次叹气,无奈地劝说。
“我不管,我不管……我要你和我一起去野国。到了野国,一定会有办法的。”小白变得焦躁起来。
她开始哭,哭得稀里哗啦。虽然看不见,可从传来哭声中,司道能感到小白的绝望。她原本将希望寄托在司道身上,然后这份希望彻底破碎,堕入黑暗。
她就这样哭着,哭了一会。她强撑着嗓子,问司道:“司道,母亲她也许只是被囚禁,也许不会死,对么?”
司道没有回答。按照人族对妖族的忌惮,青衣不可能活下来。
“御灵掌门与母亲很好,他会保护母亲的。”小白骗着自己。
若御灵掌门能保护她母亲,聚集在上清宗的修士们就不会集体行动,一起前往野国。
“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才能保护母亲?为什么?为什么母亲会突然突破修为?是不是因为我?因为我不懂事,对么?”小白问司道。
司道摇摇头:“不,不是你不懂事。而是相反,你终于长大懂事。所以,你母亲终于不用再为你担心,终于可以将你从心头放下。”
“那我就不该懂事。我要是一辈子不懂事,母亲就一辈子不会突破至元婴修为。”
“你若一直不懂事,很快就会寿元终结,到时候,你母亲还是会放下一切,再无心结。”
“不是的。不是的。”小白又开始哭。
她没有用灵力恢复自己的嗓子,只是仍由其被摧毁,只是仍由其变得沙哑,变得哭不出声。因为这样,她就不会再哭。
她不喜欢哭。哭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浪费时间。
“司道,我要走了!我要和母亲在一起,就算死,我也要和母亲在一起。”小白没有再哭。
她用灵力将自己的嗓子治好。她一下子又坚强了许多。
“谢谢你,司道。”她说完,没有再求司道。
……
“她走了。”程洋开口道。
“嗯!”
“这样没关系么?”
“我倒是想让你留住她。问题是,你也留不住她。”司道有气无力地说道。
“那你呢?你要去留住她么?”
“我该去么?”司道问程洋。
“我不知道!我只是担心,你以后和我一样,对自己懊悔,虽然活着,却已经死去。”
“那我就去吧!”
说完,石室的门打开。程洋一本正经地拿着剑,对向司道。
“她杀过人么?”程洋问司道。
“嘴上说杀人无数,但实际上百分百没有。”
“司道,我现在开始相信你说的话。至少,妖也有眼泪。我看见她哭时,下意识地就愿意相信,妖也存在人性。因为,妖也可以为自己母亲赴命。”
“是这样,这也是我亲眼见到的。”
“我突然有点后悔,我在想,自己是不是不该打开石室的门。”
“来不及了!”
“你会死么?”
“不会吧!”
“如果你死了,我就成了那个后悔一辈子的人。”
“我尽量,尽量不死。”
司道说完,就提起倾城剑,刺向程洋。
程洋接招,然后整个人被冰封住。这层冰很薄,不出几分钟就可以被挣脱。但那时,司道已经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