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燕子筑巢就是祥瑞,表示这边能活命,反过来史书怕得罪帝王,遇到太惨的灾年不敢用太多笔墨描写,就只一句岁大灾,燕巢于林。”
“一种解释是人死完了燕子只能住进林子,另一种解释是老百姓饿的只能抓小动物吃,吃到燕子都改变天性了。”
鬼伯伯如是对两个在田间地里劳作的年轻人讲道。
“诶,对了,我最近听到小义晚上好像在和什么人隔着地板缝讲话,那是个像是铁片刮蹭的金属质嗓音,老头我觉得挺古怪的。”
“但还是没仔细查证,估计是小孩们的恶作剧吧。你们若是有功夫,可以帮我打探打探这事儿。”
这位老人家其实也不是一般人,自称退休前是璃月港的捕快,他因总是给小孩子们讲恐怖故事,所以就被取了这么个名字。
和那个叫郭橐驼的人一样,老人家原本好像叫什么宋定伯,但后来觉得鬼伯伯这名字挺适合自己的,于是便忘记了本名,而以此自称。
他讲的故事,虽然恐怖,但更恐怖的是,故事的结尾总要缀上一句:
“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轻策庄里不养闲人,出过巧逢仙缘的瑶瑶,也有木匠流派的大宗师,戏曲界归隐的文艺工作者,垦荒护林的劳动模范,乃至出手无错的捕快…
哦,现在还来了一位穿越者,还有一位未来的璃月七星。
…………………………
不知道为什么,在轻策庄里,素青感到前所未有的怀旧感,
前世他是城市里长大的,对乡土社会难免带着一种滤镜,有的地方看得过了,有的地方看的欠缺。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去过的,婚宴后一地的瓜子花生壳,扬起尘沙的小路,铁丝栏后堆累玉米的谷仓,栅栏下做奇怪事情的群鸡(一群),性格刚烈不让人乘骑的倔驴都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
其中乐趣,自然有词为证:
旧酒没,新醅泼,老瓦盆边笑呵呵。共山僧野叟闲吟和。
他出一对鸡,我出一个鹅,闲快活。
南亩耕,东山卧,世态人情经历多。闲将往事思量过。
贤的是他,愚的是我,争什么!
那都是小时候的记忆了,还有小院前的菜畦,通透的平房,夏日里一言难尽的茅厕,摘完榆钱却不小心踩到树下肥硕的鼠鼠,出师未捷就累倒的收麦,小假山似的牛粪堆…
尚未完成机械化的辛苦劳作大抵如此,只有亲身体会了无尽的割麦历程,才有发言权,才知道劳动者的不易。
少年在轻策庄收获颇丰,过去看来有些难以接受的茅厕,其实在夏季更利于沤肥时密封腐熟,那些花生壳水果皮其实也各有各的用途。
怪不得听若心婆婆所说:“土能发白玉,地能生黄金。”农人往往对着乡土有极大的情愫。
算下来也在庄里生活了一年有余,给老木匠打过下手,打磨过云型插肩榫,也在老捕快的谈天说地里博闻强识。
嗯,突然有点想念,小时候在充满烟味,有些掉漆的塑料门食杂店里,花五毛钱买各种小零食的日子。
像什么三鲜伊面,酸角,枣片,街边的油炸小蛋糕,他迟早有一天要在璃月上市这些童年时代的记忆。
…………………………
“姐姐,你是来学习种地的吗?”阿佐的妹妹发问。
“是啊,姐姐昨夜读到了一些…情景,所以想来多学习一下。”
“唔,看你的姿势就比素清哥强,他刚来的时候,锄地播种还直挺挺地一站,不知道要弯腰呢。”
于是,阿佐的妹妹摆出一个十分木讷而古怪的锄大地姿势。
“噗哈哈哈,那是,姐姐我就是比他强!”
少女突然反应过来,傻愣愣的少年背人不弯腰还真不是故意的,而是不知道。
“对了,姐姐,我听说你们要去无妄坡考察?”小女孩瞪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了,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内个,能不能请你们,把这盘特制的轻策农家菜,带给无妄坡上的嚼先生?”
“乔先生?放心,我知道了。”少女肯定地回答。
正在锄大地的素青拽起毛巾擦了擦汗,凑过来问道:
“附近真的有姓乔的人家吗?我记忆里好像没有这户人吧…”
“不对,不是乔,是嚼。”
“他不是一户人家,他是一个人。”
刻晴秀眉微蹙,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无妄坡那样的地方,独自居住,还与庄中小孩子相熟识,这很不对劲。
“可是,哥哥姐姐没见过嚼先生,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你能给我们讲讲嚼先生是怎么一回事吗?”少年语气温和,循循善诱道。
“不行的,嚼先生不允许我们说出去,说出去的人是坏孩子,要受到惩罚。”小姑娘摇摇头,显然不为所动。
“那,嚼先生是哪几个字呢?这他总没不允许透露吧,不知道的话,农家菜送错人了怎么办?”少年退一步询问。
小姑娘犹疑一二,最终还是咬牙决定,在少年的手心里写下怪人的名字。
“咀嚼的嚼?”少年与少女对视,怎么会有正常人取这样的名字?
…………………………
好在,“嚼先生”的事情只是这场谈话里的小插曲,就像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并未掀起什么太大的波澜。
“姐姐,你相信我们田地里的稻禾,会有长到素清哥那么高,甚至孩子们都能在下面乘凉的一天吗?”
“我想会的,假如积极推行一系列的举措,然后把发展交给时间。”
“可是我听说米贵伤民,谷贱伤农,如果粮食这样丰盈,总的算下来价格也会降低,到那时候,我们会不会反被受伤?”
“这就需要宏观的调控喽,总之么,请相信办法总比困难多…”
少女一边感慨小女孩的知识储备,一边耐心解释。
“是这样的,从相地而衰征,到取消农业税,我们的生产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素青探头,试图插入少女与小女孩的对话。
待到小女孩离开田地,跑去追蝴蝶玩,刻晴便深有感慨,虽然素青是和自己同龄的十几岁的年轻人,知识也有些驳杂混乱,但他始终在想办法让自己进步。
不光耕种之法,还有赤脚医生手册的医术,这些在轻策庄听他讲书的小朋友们应该也受益匪浅吧。她很希望这些知识技术能被推广到整个璃月。
“所以说,你促进轻策大穰的一些列举措,都是遵照你老师所提出的农业八字宪法所安排?”少女看着素青的书页发问。
“嗯,土、肥、水、种、密、保、管、工。”
“土——深耕、改良土壤、土壤普查和土地规划
肥——合理施肥
水——兴修水利和合理用水
……………”
“好方法啊!让我也记下来。”少女的小本本上密密麻麻记述了这些观点,轻策庄的考察初步完成,现在她可能要去无妄坡继续调查。
轻策之地毗邻枫丹,西有净水之主镇守,可以灌溉良田桑竹;东接无妄坡,恰恰是各种孕育各类精怪传说的胞衣之地。
而在这轻策庄与无妄坡间,有一座人迹罕至的高山,被村人称作:“伏螭山”
据鬼伯伯介绍,这山是两千年前,岩王帝君斩杀恶兽,镇压于此,山势得成,
五百年前,又因未明原因的变故,古螭怨念复苏,而后又被英雄带领人民加固阵法,封锁遗迹,最终将恶兽怨念打杀封死。
怨念被阵法阻隔,无法入侵轻策,却恰恰影响了无妄坡的地脉异常,从而引动生死交界之处的灵鬼显形。
二人一路攀登拾级,终了到达无妄坡之地,却听得阴风阵阵,飞沙作响,如若鬼泣。
如果轻策在璃月古语里是螭龙的意思,那么无妄的大意便是“没有料想到”。
倘若将这一代的地名连缀来看,或许反映着这样的结果:
“没有料想到,古螭就这样被人征伏……”
无妄:元,亨,利,贞。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
象曰:
飞鸟失机落笼中,纵然奋飞不能腾,
目下只宜守本分,妄想扒高万不能。
这也是六十四卦里的下下卦,寓意是行为不当,将招致灾祸,但若是稳步坚持,那么自然会顺利地稳中得变。
少女执剑在前,少年跟随其后,二人皆感受到此地的怪诞氛围,余光总能莫名其妙的扫到一些不该出现的东西。
但这一切在无妄坡却显得异常合理,至少路边的几个幽蓝磷火这样认为。
李素青突然想起来曾经在故事会小读本上看过来源不可考证的实验:
心理学家马丁·加拉德蒙住死囚的双眼,而后暗示死囚不久将滴血而死。
他用冰块在死囚左腕上划一下,接着打开水龙头,向着下方铜盆滴水,模拟血滴一点点流出的状态。
滴水由快到慢,死囚感到手腕剧痛,血液正一点点流失。
一天之后,再度到此的心理学家发现囚犯已死,而验尸报告显示他的死亡症状与失血而死一样,但实际上一滴血也没有流。
这件事情真假不可考证,且不说没有明确的时间地点参与人员文献发表来源,也无科研动机,
况且高中生都知道的常识:人的意识无法影响自主神经系统控制的血管平滑肌,
同时,这样的实验在法律伦理上能否被允许?
最后,孤例不具有统计学意义,死囚说不准是猝死,亦或者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虽说这是很假很假的一篇鸡汤文,但足够说明:自己吓唬自己很可能出大问题。
当少年给少女讲了这个故事,少女陷入沉思,随后问道:
“人会自己把自己吓死,那么鬼神是真的存在的吗?他们会无差别蓄意害人么?”
素青说出来自己的看法:
“也许不会吧,鬼者,归也。我们畏惧不已的鬼,也许是他人昼思夜想,却再也见不到的人。”
“或许只是执念太深,他们也会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们用归谬法来思考:”
“甲鬼伤害了无辜的乙人,那么乙人会不会变成乙鬼,反过来报复甲鬼?”
“既然如此,甲鬼被乙鬼报复,导致身死道消,无法继续完成愿望,这不是和偿还恩怨的大前提相反了么?”
“长此以往,世界上还会有活人么?”
刻晴点头,推广这个概念道:
“有种说法还是: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
“这样一来,相遇纠缠,哪还有个头呢?这显然是荒谬的。”
“因此,只要不是什么五浊恶世,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刻晴突然脑洞大开,一边前往无妄坡,一边问素青道:
“实话实说,在提瓦特,无神论与唯物主义似乎并非完全等同?”
“很有道理,实事求是地看,七神和天空岛不就在那里么,他们是实实在在存在的物质。”
“不过,因为地脉的存在,或许精鬼也是物质的了…”
少年如是回答。
“我有一个想法,既然这里的鬼神并非虚妄,我知道有压迫其他鬼的恶鬼,也有被剥削的鬼。那么…”
少女眸中光芒愈发闪耀。
“被剥削的鬼神,也是我们可以团结、联合的对象!”素青不禁为之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