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有缘自然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恐怕都不相逢,
或许,这就是妙不可言的——缘。
然而,胡桃只用了三言两句,就把李素青跟殡葬龙头往生堂搞了个‘纠缠之缘一线牵’,这实在有点…太超出,太快速了。
刻晴给李素青安排的第一份工作,正是往生堂的仪倌。
仪者,仪式礼仪也;所谓倌,则是“旧时某些行业中被雇用专做某种活计的人”。
合起来可能意思是,按照礼仪或规定,完成某种工作的雇员吧……
这应该是某个小机灵鬼,在繁琐的文案工作中灵机一动,创造的阴间词汇。
虽然也不知道刻晴怎么想的,竟然给李素青安排了个往生堂的工作。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自己在轻策庄当了一年多“灵活就业者”,目前呢,却连稳定的收入都没有。
对此刻的素青而言,还真是举目无亲,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对于穿越者而言,哪有那么容易完全地拥抱一个新的世界呢?
提瓦特这么大,总不能一直四海为家;毕竟人生地不熟的,但好在也算是成功就业了,还是硬着头皮干罢……
脑瓜疼啊脑瓜疼,不过,接下来应该就是钟离先生的专业课讲授,
那么,去听课吧,顺便放松一下,这也算是前世学生时代养成的惯性。
李素青在小佩囊里翻翻找找。
小水壶…没有。
小坐垫…也没有。
经典三件套里,最重要的对“题”宝具倒还在,那是一个崭新的笔记本。
李素青手持刻晴送的笔记本,在堂内找了个靠后的位置落座,如上学记笔记一样认真听讲,而讲师正是钟离,
此时,钟离对来者微微颔首,轻扣白瓷茶杯盖,把那盅香茗缓缓落在讲台桌上。
本想静静听讲的少年,抬头时却发现主讲老师看向自己,突然心中一惊,脑子里不自觉播放起钟离先生pv里的专属bgm。
那位讲师先生,同样对这个“新面孔”点了点头,表示问候。
素青只见得侃侃而谈的客卿先生:
样貌俊美,举止高雅,外貌和气质都是一等一;
一袭玄色长衫半拢垂下,一双龙目金瞳不怒自威;
外罩白边肩甲回纹方胜菱角服,内衬圆方相融素淡飘逸燕尾褂;
发丝自棕黑渐变丹霞橙,发辫只在脑后随意一系;
卧蚕眉如浓墨细画,游龙鬓如风刀剪裁,
丹凤眼自霞橙眼影随韵荡开,琼竹身如岁寒苍柏伴云屹立;
面若高山之岩,色如贵金之花。
虽怒时威仪而闲时若笑,举手抬足间,竟是将文雅风度与赫赫威仪融为一体。
项上领结翻叠,又有一根白色领带,系着一块黄玉。
时而如坚牢黄玉,温润柔和,悲天悯人,
时而如无悲玄岩,杀伐果决,凌厉如剑;
素青一见,便吃一大惊,心下想道:
“好生震撼,何等俊秀到如此!”
若不是套用贾府众人出场的描写,便难以描述这种相当骇人的初见之感。
眼前这个身材颀长,八尺有馀,而形貌昳丽的人,正是——往生堂客卿,钟离!
怪不得除了钟离自己是帝君黑,璃月其余生物除了帝君厨,就是扭曲的帝君厨,
“然而,无所谓,卷王会屏蔽干扰。”
俊美的容貌就交给其他仪倌观赏,没有任何人能阻挡学习中的内卷少年!
他要开始学习新知识了!
假如套用玄幻小说里的说法,那么此刻的李素青仿佛突然进入了『学习状态』:
丹田中,『康奈尔笔记法』结成的金丹徐徐流转,借用『5R顺序』把『学力』泵压到四肢百骸中去。
『学力』循十二正经流转一周,自下丹田被引领至膻中穴,接着经由手三阴、足三阳,最后回复至腹胸,达成一次大周天。
『刻意练习』与『一万小时定律』化身为玄阶武技,为素青开始易精伐髓,淬体筑基。
灵台识海,『费曼技巧』筑成的文宫大放光明,在『教学相长』之间,吐纳才气,哺育文胆,凝结文心,让素青妙笔生花。
法器『番茄钟』被祭出,滴溜溜地在空中旋转,吞吐元素力,返还『高效率』。
圣遗物『思维导图』与『遗忘曲线』同时运转,相生相克,照见五蕴皆空,度化一切重难点典例……
高大上的名词,使得熟悉的学习感平添几分中二,让大脑正在宕机的素青回过神来,
现在拥有记忆诅咒的他,显然是可以同时运转这些“超品功法”的。
虽然吧,记笔记刷题挺讨厌的,但这似乎是少年穿越者为数不多的,足以追溯“前尘旧梦”的习惯性动作。
然而,当他蓦地一抬头,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悲戚感,往昔已不在,前路仍未知,
太多的事情纠葛着他的大脑,像是钝刀子割肉一样,狠狠地炮烙着少年的神识,
恍惚间,眼前空白的笔记本,和记忆里满满当当的草书突然交叠,让人辨不清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我分明写到这里了……我记得好清楚……记在哪里我一直都没忘记……可我怎么始终都找不到那里了呢……”
啪嗒,毛笔跌落,墨点在白纸上浸出一个黑洞,愈发扩散,夺人眼球,摄去心魄。
钟离先生注意到眼前少年的窘态,没有过多言语,只是向着记笔记的李素青点头示意,温和的嗓音开口,接着讲解到:
“殡葬者,出殡下葬也。”
“璃月的先民自刀耕火种的年代开始,就与土地结下了不解之缘。”
“倚靠土地谋生的先民产生了对土地的信仰,不止将灌溉土地的河流视为文明的摇篮,更将哺育他们的土地视作仁厚的慈母。”
“在这片土地上辛勤劳作的人民因此渐渐萌生了一个概念,这片故土即是他们的家园。”
“乡土与家,因此结成了难以分割的情愫。”
“于是,随着农耕的发展,所谓落叶归根,入土为安的概念与习俗渐渐流传,土葬等事物成为带有乡土本色的共识之一。”
说到这里,钟离先生话锋一转,
“然而,正如很多事物在传播中就逐渐走向反面一样,譬如说七月流火一词。”
“七月正是天气转凉的时节,天刚擦黑的时候,可以看见大火星从西方落下去。”
“是以,先民有‘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的说法。”
“不过呢,古今已千年,先民所处的时代,物候与气象自然与当今相比,自然有所不同。”
“七月流火一词,脱离了原本的语境,也就渐渐流失了它的本意,让初读之人仅观字面义,就下定结论——七月,是热的空气像火焰一样流淌的季节啊。”
众仪倌轻笑,听得钟离先生继续说道:
“当然,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越来越多的人掌握了文字,开始学习更多的知识,这其实也是一大幸事。”
“流火轶闻这一事呢,知晓的人也会愈来愈多,如烈火流淌的热浪,难道不也是一个很好的意象么?”
学识渊博的钟离先生停下引经据典,回归正题道:
“刚刚讲了些题外话,我们的话题,还是回到殡葬上来。”
“殡葬一词原先指代的土葬也是如此,在流传过程中,逐渐变了味。”
“很多乡村老人一生的吃穿用度,甚是抵不上最终一场葬礼典仪的花销。”
“明明可以多多提高生活条件的资金,最终却流入各种操办白事的人手中。”
“信八字望走好运,信风水望坟山贯气,然而这坏到大凶的八字风水,似乎都成了可以‘消财免灾’的事物了。”
“又是请神作法,又是看风水,最后还要向你伸出贪婪的手掌,告诉你荫庇子孙、后辈享福的时机已经算好,可惜,天机不可泄露……”
“所以,得加钱。”
台下听讲的仪倌不免一笑,龙目金瞳的威仪青年讲师轻吹热茶的白气,轻抿一口,无奈地摇头,随后继续开口:
“这些灰色的金钱,是他们的收入来源,又怎么会被轻易放弃?”
“对于那些能从利益链中获利的人,这些典仪越是大肆操办,他们就获利越多。”
“由此以来,原指土葬的殡葬一词,沦为铺张浪费,迷信愚昧的代名词。”
台下仪倌了然,他们大多也是家里从事殡葬相关事情,所以也都对此感同身受。
钟离先生用平和的语气接着阐述:
“后来,各路魔神大肆进攻,虽然被击败,但怨念不灭,甚至化为瘟疫,”
“时疫大行,有医者发现了阻止瘟疫传播的方式,即净化空气,焚烧尸骸。第一批开始做这种事的人,就是往生堂的初创者。”
“可这样的做法固然很好,但却引发了那些从土葬中获利人群的不满,倘若火葬彻底推行,就相当于砸了他们的饭碗。”
“民间有句古话,叫:抢人饭碗,如杀人父母。”
“衣食父母…衣食父母,好端端的四个字连起来,就歪曲成为了衣食,认谁作父母都可以。”
仪倌们神情很严肃,因为自家人以前就有在往生堂工作的,这样一行,还真是不太好就业招新,也总会有父业子承的现象。
早年间,在土葬如日中天之时,他们大多被土葬支持者,抹黑成数典忘宗的败类,让人灵魂烧光,不得超生的火匪……
钟离先生是经验丰富的讲师,哪怕大家情绪低落,也能被他循循善诱,娓娓道来的话语吸引。
“好在大部分人抵制倒行逆施的做法,转而学习更先进合理的火葬方式,于是土葬势力逐渐被分化殆尽。”
“时至今日,因为更加合理的火葬成为主流,所以殡葬一词的含义也从土葬中解脱出来,成为了生者告别逝者的送行仪式的统称……”
威仪的青年讲师落下折扇,不复开口。
往生堂没有下课铃,但众仪倌明白此次讲习即将结束,于是开始收拾物品,准备去做自己的工作。
“不卜庐的墙壁,比七天神像听过更多虔诚的祈祷;”
“往生堂的门扉,比码头渡口听过更多悔恨的离别……”
“也请各位仪倌同僚,怀着尊重敬畏的心情,面对这人世间最常见的生离死别。”
李素青停下手中飞速运行的毛笔,叹气一声,时时刻刻清楚明晰的记忆缭绕在他的脑海中,有村中老人撰写遗书的,也有紫发少女因他的愚蠢而险些逝去的……
之所以他不必触景生怀,是因为它无时无刻不凝固在那里,
不必刻意想,也无法用忘记来释怀,就是从始至终苦涩如一的阵痛。
“好啦,来工作吧!你可别和钟离学,像个暮气沉沉的老大爷一样伤春悲秋!”
活泼明快的胡堂主适时出现,打破了伤春悲秋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