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衣袖的少女把时间看得越来越紧,她不知疲倦地忙碌着,像一个快马加鞭的大陀螺,转起来就不会停止。
至于一些实在细碎的事情,或者有教育意义的事情,她干脆就找自己阿弟来帮忙处理。
“对了,这四句话,你帮我刻在解密机关里。加密方式和你小时候,我给你造的那几个用于游乐的秘境套路一样。”
“去吧去吧,字写好看点。”?(?????)?
「众志一心,亘古不移。」
「其智如水,善利万物,为镜自省。」
「坚其筋骨,适时而动。」
「其德如树,荫蔽一间,生生不息。」
少年一剑一剑,用简化字把每句话刻进石头的心里,顺便用传讯装置拍照发送给阿姊。
说起来,这装置还是在岩王帝君初次闯入的那个铜镜上,渐渐改装起来的。
这装置外形像个铜皮铁骨的小鸟,可惜一点也不生动的,功能也少的可怜。
可是,它见证了璃月的发展。
从早期的魔神预警装置,到后来监察战力指数的观天镜,再到如今的铜皮鸟。
嗯,技术一定会进步,就像不久的将来,机关鸟会像活了一样。
更遥远的未来,它会演化成一座地下博物馆的密码验证器。
很久很久以后,当提瓦特的人们踏出虚假之天,迈向银河之时,满载所有人的方舟摇篮,它便是核心技术之一……
…………………………
闲话少叙,待到粟清传输完照片,便一直等待着归终阿姊的回复。
过了好久,他才收到一个大拇指赞。
无论是什么时候,收到阿姊的称赞总让少年很是开心,就像你坚持了很久的事情终于得到回报一样。
你最期待的一句由衷的夸赞,便足矣告慰你的繁忙,抵御枯燥岁月的寒凉。
正因一个点赞而沾沾自喜的少年,并不知晓——
这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
一众乱象,一片惨景。
魔神战争全面开始,这是七神为了争夺各自位置的开始,也是民众凌受兵燹之祸的开始。
一时间战乱不断,大地各处风雨如磐,日月无光。
黑压压的云永远盖在天空上,沾了魔物血液的粮食再不能生长,偌大的世界长久见不到天日。
仙家和民众饱含着对天晴的盼望,于是为一只团雀起名为:销虹霁雨真君,留守化外洞天尘歌壶,护佑遁入壶中的平民。
一位进犯的魔神一拳轰在天衡山上,誓要将归离文明曾经的撑天之柱折断,移霄导天真君斩断双角,用以支撑天衡,护卫山民。
移霄导天,鸣海栖霞,他们冲在前面,慷慨赴死,不问缘由,只是把恐惧抛之脑后……
“我忘不掉,他们看到民众安全后,眼中的释然与骄傲……”
率诸仙众,夜叉登先,我跟在其中,身边熟识的人,未曾蒙面的人,一个个倒下……
“我忘不掉,战火是绞肉机,白骨与鲜血积了一堆又一堆,始作俑者的魔神却能不灭……”
始终大笑的乐观的鸣海栖霞确是死掉了,这是真的,有他不再流血的伤口为证;
总在炫耀双角雄美的移霄导天也死掉了,有他双角尽断鲜血流尽的尸骸为证……
旷日持久的战火四处燃烧,松柏下坟茔累累,灾民盘桓在险阻的山林里。
…………………………
“老伯,你的家乡在哪?我送送你。”
“谢谢你啊,后生崽。你等我想想啊。”
事实上,这个走在老人身边的少年岁数,大概是老人的三十多倍,老人才是他眼中的后生。
“我从十五岁就离开家乡,成为千岩军与各路魔神交战,如今却已经八十多岁了。”
“年轻人,麻烦你了。”
粟清的手里握着名册档案,那是曾经抗击魔潮的英雄留下的凭证。
人民付出了无数的牺牲,换来了巨大的胜利,可是……这只是魔神战争的一角。
少年人粟清看着一个个英雄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做起了儿时的幻梦:
在梦里,他是一个负责葬仪的小仪倌,送别过和蔼可亲的师长,也送别过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眼前的情景似乎触动了梦中的记忆,那是名叫“往生堂”的组织一直在做的事:
“送别与归乡。”
沉浸在谵妄里的粟清告诉阿姊,他有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
他呢喃着,念叨着梦中的文字,随后把那些梦呓逐一记录在纸册上。
阿姊支持他的行为,于是把千岩军的名册给了粟清,让他送别那些逝者与生者,带着他们一一归乡。
少年落笔,记录下送别这位老兵的感谢: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
刚退伍的老者对故乡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一路上少年帮他背着行囊,兜兜绕绕,再加上各路打问,才找到那个已经迁到别处的村庄。
“快结束了,只剩下孤云阁的魔神未曾平定,我退伍后,你们也快该结束了吧。”
“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好一个和平盛景啊,这场看不到头的战争,也该停止了。”
这位老者对迁到异处的“故乡”陌生而熟悉,期待而伤悲。
村中的小童警惕而好奇地躲着,偷偷窥视突然到来的二人。
有个胆子大的小童直接上前问道:
“老爷爷,你是哪个地方的人啊?”
“你听听我的口音啊,熟不熟悉?”
“呃,是青墟浦?天衡山?”
“这我分不清,不过……您或许不是我们归离原的。您是来游览的客人吗?”
孩子们见到我却不熟识,是因为我的口音变了,所以才觉得我是客人么?
粟清感觉到自己的大脑里,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像是杂音,也像是讨论。
他在名册边找了空白,继续写下: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老者面色讪讪,他不知道怎样开口,要说是这里的人,可是因为战乱,当年的村庄早就连番迁徙,最后定居在归离原;
要说不是这里的人呢,这里的所有村民都与他有血缘的纽带,可是即使当年认识他的人,现在也基本都在战乱荒年里去世了……
“小朋友,这位老人是你们的长辈,他从你们的村庄中走出来,是战功赫赫的老英雄,正是他的英勇保护了我们。”
很多小童听到了对话,纷纷跑出来,眼冒星星地看向白发老者,有的拿出自己掌心沾有草茎的小花,还有的拿出自己的奶糖,都递到老人手中,他们问到:
“老爷爷,谢谢你保护了我们,可以给我们讲讲你的故事吗?”
老者看着可爱的稚童,欢快地抚掌大笑:
“好啊,爷爷我当年走出村子的时候,孤身一人,可就像话本故事中的英雄一样,爷爷也是在队伍里结识了很多好友啊……”
“我们一起斩杀过可怕的噬人魔物,我们一起救下过一整村的人。”
“甚至啊,你们问问我旁边这位仙人,当年我们一起偷偷去吃宵夜,结果碰到了可怖的大怪物。”
“正当我们手足无措,打算拼死传递信息的时候,”
老者转转头,指了指一边的粟清说:
“这位剑仙只用了一剑,就一剑!”
“唰地一下子,大怪物应声而倒。他就像提溜小鸡仔一样,把我们仨带回军营。”
迎着小朋友们崇拜的目光,粟清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老者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反而继续道:
“那晚,仙人兄弟见我们饿了肚子,便不知怎样提溜来仨野鸭!”
小朋友们察觉到诡异的相似之处,来不及追问,老者立刻回答道:
“我们兄弟仨一瞧,怪不得仙人兄弟提溜我们那么熟练呢,这明显是个捉鸭专业户啊!”
小朋友们听着故事相视一笑,听老者继续讲解道:
“魔神战争打了快上千年,我们出生那时候就在这样冷酷的环境里。”
“那天晚上的烤鸭,唉……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老者是个话唠,他看着小朋友们嘴边留下的涎水,笑道:
“别急啊,我可跟他学了一手烤鸭技术,现在我可比他做的好吃呢!”
“我们兄弟几个很好奇啊,这兄弟武艺高强,剑法无双,怎么还如此擅长烹饪呢?”
“你们猜怎么着?这个仙人兄弟啊,小的时候天天给自己的救命恩人做饭来着。
“久而久之,他就把饭做了几千年,这不越做越好都难啊!”
“嘿,他倒像个死板的好心肠,附近都没人住,而且那明明就是野鸭,他还在原地留了纸条与足够的摩拉。”
看着小孩们好奇又感慨的神情,老者又发挥起说故事的能力:
“都别急着高兴啊,再往后呢,我们兄弟几个就发现,这位上仙好像什么都会一点。”
“第二天主持批评教育的是他,后来运送物资、调查需求的后勤也是他,领兵杀敌的将军还是他……”
“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他是仙人呢,有一天,他突然消失不见了,我们还觉得这么厉害的多面手阵亡了。”
“唉呀,我们兄弟仨还伤心了好一阵儿。”
“现在啊,我都老成这样了,没想到还能再次遇见他。和当年一比啊,他好像一点没老,还年轻了不少呢!”
“缘,妙不可言,哈哈哈!”
老者豪爽地哈哈大笑,他们兄弟几个好像没少干荒唐事,这是在残酷的战争与紧绷的神经之外,为数不多的温暖记忆。
“我们当年,还真是发生了好多有趣的故事啊,在遥远的未来,我们的故事会不会成为一段段传说呢?”
小童儿们听得很认真,耐心地听完老者絮絮叨叨的往事,终于按耐不住好奇心,举手问道:
“老爷爷,我实在没听出你的口音?”
“天衡山?青墟浦?……不对,都不对。”
“你的口音,好像来自天南海北。”
“老爷爷,你和你的那些朋友们,到底是哪里人呢?”
老者谈到兴处,突然拍了拍身边的少年,但他尚未意识到自己并没拍到,叙述中提及的那两位好友:
“你看,我们几个关系可铁了,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就是这位爷爷,叫……”
老者的手掌停在半空中,他的双眼有点湿润,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我…不太想回忆了,请不要问了。”
“太惨烈了……我实在忘不掉。”
“我…我讲不出来,我最好的两位朋友就那么走在我前面……”
少年的记性很好,他记得这位老者年轻的时候,初到千岩军训练,身边总跟着的那两个好友,
一个来自青墟浦,一个来自天衡山。
那时候,他们还很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