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其实是上杉櫂一天中最喜欢的时间。
在帮花丸花火收拾完早餐用的餐具过后,随即便开始了每日例行的晨跑环节。
上杉櫂是会每天都出去跑十公里,但如果有花火陪同的话,就需要降一降速度,陪着她一块儿。
虽然她是个很柔弱女孩子,但如果真较起真来,也是倔强的不行。
她的跑步自然也是如此,想着自己要再多努力一点,再多跑一点,往往在这个意志的引导下,她经常能跑到脑袋昏厥,直至倒下。
上杉櫂知道也有自己跑在她前面这个因素的影响,所以现在一般都让她跑前面,让她不用再顾忌自己。
这样做明显有着显着的效果,一路下来,跑步都相当的顺畅。
眼下是十一月的第一天,街边的空气相较于夏天也更为清爽许多,蓝天下的鸟儿不再多见,一切都似乎是在向着新的一年前进。
上杉櫂和花丸花火走在空旷的下坡路,周围是隔绝汽车的护栏与每隔一段路便矗立一根的电线杆,从上坡路到下坡路,电线杆依次向着远处延伸,街道像是一条从粗到细的曲线一般,在最远处的十字路口,失去了踪迹。
偶尔从背后驶来的汽车也在一声呼啸之后,在最远处的街道上逐渐没了踪影。
因为两人刚刚从跑步中停下,少女的额头上还有着不少的汗滴,但这丝毫不影响她脸蛋的容貌,反而因为耳旁被汗水浸润的发丝,少女的脸庞显得更加生动明艳。
走过道路两旁专供路人行走的阶梯时,她停下来,视线落在前面一颗光秃秃的树上。
她的眼睛注视了那颗树很久,而后,才缓缓地说道:
“为什么只有这颗树没有叶子呢?其他的都有啊。”
上杉櫂也随着她的动作停下,这颗树下还有一个实木长凳,长凳的后面是一个自动售货机,里面贩卖着各式饮料。
他的视线也投向了少女看向的地方。
那棵树像是已经到了暮年,连仅剩的几片叶子也是枯黄至极。
“原因嘛,有很多,生病,年限,环境,都是有可能的。”
“可它应该是和大家一起被种下的,应该也与附近的大家一样才对。”
“那应该...是生病了吧。”上杉櫂估摸着。
“櫂君,它还有救吗...?”花丸花火抬起的眼眸,一直都在注视着。
“没了,已经死了,这个我还是能看出。”上杉櫂望着那枯朽的枝干说道。
花丸花火一直都在注视着眼前这颗病死的榉树,沉默着没有说话。
上杉櫂则在一旁等待着她,也没有主动开口。
花丸花火收回了视线,喃喃道:“如果...如果它不生病的话,应该能活很久吧......”
“嗯,很久,榉树的生长周期都有七八十年,至于后来嘛,就看树自己了。”
花丸花火走上前,上杉櫂跟上她,紧接着,少女伸出手去,摸上那颗干硬的榉树树干:
“其实...大家都是会消失不见的......”
上杉櫂在一旁附和着说道:“嗯,当然了,即便是世界,也迟早会迎来终焉的一天,这话听起来中二,但的确是事实。”
花丸花火用弱气的声音陈述道:“所以...大家都是会被忘记的...就像是这颗树一样,越靠近被忘记的一天,原本周围的一切都会变得愈发冷寂......”
“不是的,”上杉櫂说道,“有的人的离开还是很热闹的...他们笑着...在亲人的注目中,闭上了眼,带着快乐,忘记过往的记忆,忘记曾经过去自己讨厌、喜欢、热爱的一切。”
“櫂君...”
“怎么了?”上杉櫂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情绪。
“花火不喜欢离别...讨厌...最讨厌了...”
“嗯...我知道,我也能理解,但是...大家还是终有一天要告别的。”
花丸花火埋下小脸蛋,又是一阵沉默,许久之后,她才轻轻地开口,用一如既往的弱气声,慢慢地轻述道:
“花火也会有那一天吗?”
她弱气而又哀怜的声音,让上杉櫂在一瞬间就愣住了。
花火...也会消失吗?
上杉櫂回忆到了许多,她美丽的样子、她过往的美好、她答应告白时的笑容、她无微不至的陪伴,她结婚时幸福到溢出的泪水,以及那在每天都会响起的弱气软糯的喊声...
这一切,都在像是抓着他的心,揪紧的胸口仿佛不忍心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露出这样的语气。
“别担心...花火...”
“嗯...花火不会伤心的,身边有櫂君呢。”
上杉櫂知道她这是因为这颗孤零零树联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她从小伴随而来的病,一直都没有痊愈过。
“花火酱.....”
少女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灿烂,很好看,但上杉櫂能看出、能明白她这是勉强自己的笑。
“櫂君...大家都说,一个人真正的消失,是没有人能在记忆里想起他的名字、他样子、他的名字,他这样就算是真正被遗忘了,他过去的好与坏,都不再出现在这个美丽的世界上。”
“他的存在,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花火...花火也知道自己会有那么一天,但花火不会因此而伤心,因为櫂君还记得花火,还记得花火的名字,花火的样子,一想起她,还能在脑海里清楚地记起她的声音,她手上温度。”
花丸花火走上前,低埋着小脸,拉住了他的手。
“花火嫁给了櫂君,也意味着她将自己的全部,都放在了櫂君的身上,櫂君...能明白花火的爱吗?”
“当然了,当然了。”上杉櫂不断地回答着她。
“櫂君...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了,花火...花火希望櫂君还是那么的喜欢花火...然后抓着她的手,看着她在笑容里慢慢闭上眼睛,在许多年后,櫂君想起她,还能记起她的名字,还能忆起她呼唤櫂君名字时的笑容,这样...花火依旧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孩子。”
“当然了,櫂君...花火希望...那一天能晚一点到来,晚一点到来,晚一点到来,越晚越好!花火还想要和櫂君生活下去,看见他这个坏蛋欺负花火,看见他在欺负花火时露出的笑容。”
花丸花火灿烂的微笑,精致的眼角,流出了好看的泪珠。
“櫂君...櫂君...要和花火一直过下去好不好......”
这一副副突然间涌现而出的挽留的话语,让上杉櫂一时间内显得无所适从,他迫切着想要答应,却又担心自己单纯的一句回应,无法让她安心下来。
明明出门之前她还是好好的。
然而,这个时候,花丸花火抹了抹眼睛,重新抬起时,用另外一幅眼神看向上杉櫂。
上杉櫂知道了,是花火的第二性格与她进行了切换。
她咧开嘴笑,眼角明明还有晶莹的水珠,脸上却是开心的笑颜:
“对不起,櫂君,花火的病又犯了。”
上杉櫂看着她这突然出现的笑容,实在是绷不住了:
“花火酱,你这样...我很担心你啊。”
“没事的,櫂君,都是很平常的事了,你平日里也见过的,对吧?”花丸花火用手掌侧擦了擦泪水,很坚强的样子。
上杉櫂实在是不忍心她憋着,“花火酱,情绪不佳的话,你就抱着我多哭哭...看着你难受,我更加难受。”
“没有啊,花火,花火很好,没有难受的...”
“花火...”上杉櫂放低了声调。
“好吧,花火是看到了这孤零零的颗树...联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有些难受。”
“另一个你呢?”
“她...睡着了,所以花火才出来的。”
上杉櫂盯着她的眼睛好久,确认她没什么问题后,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你们,其实都是花火,对吧?”
“?”
花丸花火表情不解,“櫂君在问什么?花火从一开始就说过了,花火就是花火。”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好安心。”上杉櫂吐了一口气。
“櫂君,花火对你的爱,可是异常浓烈的...只要櫂君与花火分开了一段时间,花火都会拿着手机,打开line,点开与櫂君的聊天框,一直在脑海里想着要不要和櫂君发条消息呢?要不要和櫂君发条消息呢?”
“这份激烈的爱如果得不到平复,得不到櫂君的安慰,花火的心就会觉得难受,当然,大多数时间,花火她都不会主动联系你,只会将这份思念埋在心里面,想着如果打扰到櫂君就不好了,很多次都是这样,久而久之,想要被关爱的心不能获得合适的安慰,就会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爆发出来。”
上杉櫂听明白了,她这是在努力向自己说明为什么突然会流眼泪的原因。
“总之,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花火现在想要櫂君背花火,刚跑步跑累了。”
换做是正常的花火酱,她一定不会把这份想法主动说出来,但要是换做这个性格,她就会把自己想要的,直接说出口。
虽然性格有着变换,但一切根源都来自于花火这个弱气的女孩子。
上杉櫂这时候觉得黑花火的存在挺好的,能够帮助花火宣泄出很多很多压在心底的情绪,要是她一直憋着,难保不定会憋出什么心理疾病出来。
等等!
这么一想,难道黑花火的出现,不就是因为,小花火憋久了情绪,才会突然出现的?
“櫂君,櫂君,要背~~”花丸花火双手拉着上杉櫂的右手,轻轻地撒娇摇晃着,眼角上还有刚刚在不经意间冒出来的泪花。
上杉櫂顺势就在她的面前蹲了下去,扭头看向身后的少女:
“上来吧。”
花丸花火笑着看他,扑倒在他的背上,用双手挽起他脖子,在他起身的时候,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感觉当櫂君的妹妹,会很幸福的。”
“是吗?”上杉櫂还能感受到她脸蛋在耳畔传出的热气。
“当然了,花火知道爱依为什么这么喜欢让櫂君背了。”
“我背爱依的话,你不吃醋?”
“不吃小孩子的醋,而且她们还是花火的妹妹。当然啦,最重要的一点。”
上杉櫂突然感觉花丸花火在背后抱紧了他许多,少女俯在他的耳朵旁,就像是他平时撩她一样,咬住了对方的耳朵,然后再往里面轻轻吹一口气,说道:
“櫂君是花火的,他的大脑,他的心,他的下半身,都是花火的。”
她这句话说得痒丝丝的,让上杉櫂在大脑里不禁脑补,她坐在大床上,身上是平日里她最喜欢的裙子,然后她微笑着看着自己,慢慢拎起了自己身侧的裙摆,用自身的可爱和女孩子的魅力,让自己忘乎所以一般,躺在她的面前。
花丸花火发现了他的迟钝,脸蛋的笑容更甚:“櫂君,心动了?”
“嗯...”闻到她身上的香气,上杉櫂的喉咙滚动了不止一下。
“那櫂君就快点背花火回家,我们还有好多时间,这次花火要在上面,櫂君不许动。”
“啊?”
“没明白吗?躺下,不·许·动。”
“那我们,就回家了?”上杉櫂感觉自己心跳又快了几分,试着对背上的少女问。
“好,哈哈,櫂君已经迫不及待了,”花丸花火笑着说,“不过在走之前,给身后刚才那棵树拍一下照。”
“拍照做什么?”
“至少,还有一张相片能记住这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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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花丸花火性格转换的情况都很奇怪,以前还会睡觉,或者说有些睡意。
现在呢,直接就变了。
刚刚骑自行车出门的上杉櫂回想到刚才到了最巅峰,最关键时刻的那一幕,就觉得有些尴尬。
这件事导致了花丸花火现在只敢跟在他的身后,埋着头,话不敢说,手也不敢牵。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了两人上午上完学,直至下午到咖啡店碰面的时候。
两人一起走上二楼,到了咖啡店的门口,门上面的小木牌挂着正在营业。
“其实,花火都是有记忆的对吧?”上杉櫂主动开口问道。
“櫂君...不要...不要提这个...”
上杉櫂却还在思考花丸花火的内心,对于羞羞这件事,是用一种怎样的态度去看待的。
按理说,黑花火表现得那么具有主动性,花火内心里面是很喜欢羞羞的才对。
但一般情况下,问她,她都会拒绝掉羞羞的请求。
是太害羞?
还是别有原因?
暂时想不通。
“对了,今天早上你不是用了验孕测纸?结果...怎么样?”
上杉櫂这话刚一说完,发现花丸花火正以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上杉櫂正奇怪呢,一转头才发现,赤绘里奈不知是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的侧旁,她穿着一件日常用的风衣,斜跨着包,风尘仆仆,显然是刚从楼梯上来。
此时,她看向上杉櫂的表情与眼神,也是相当的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