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太吓一跳,正要让人调转船头,却看到王家的船上烧起了烟火,起了烟火就代表来的不是敌人。
王太太松口气,转头看向姚七小姐,姚七小姐站在那里看着由远及近的那艘船,一直没有挪动半步。
船破浪而来,站在船头的人也越来越清晰。
“是崔字,是崔大人。”船上的下人喊出声来。
周围王家的船都靠过来,王卢江跟在崔奕廷的船后,崔奕廷一路过来是不是想要和他商量招安的事。
前面正围邓嗣昌不方便说话,所以要找个僻静的地方。
王卢江不敢怠慢吩咐船上的水手,“快点行船。”
几艘船一路跟上,王卢江眼看着崔奕廷的船到了王家家眷的大船旁,不由地诧异,“崔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难不成准备上女眷那艘大船?
王卢江挥了挥手,“愣着做什么,跟上去。”
“父亲,”程举升忙上前,“崔大人不是冲着母亲去的,是……”
是什么?程举升满腹狐疑。
“父亲,我带回的沈家小姐,不是沈家小姐,”程举升低声道,“是姚家小姐。”
姚家小姐?
王卢江一时反应不过来。
“是姚七小姐。”
王卢江的表情有些僵硬,是皇上赐婚给崔奕廷的姚七小姐。
“是儿子求姚七小姐帮忙。”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妻子说,如果他再退缩就不配被叫做“海霸王”。他总不能连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都不如。
王卢江转头,“调转船头,一定要拦住邓嗣昌。”
他不能丢尽脸面。
……
崔奕廷的船停下来。
婉宁看过去。崔奕廷一身红色的官服,脸颊看起来消瘦了些,目光清亮,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就这样慢慢地走过来。
周围有嘈杂的声音,王太太领着人迎上来,似是说了什么话。
耳边有人喊。“崔大人。”
满船上的人看着意气风发的他。
有些诧异有些惊奇。没想到赫赫有名的崔大人真的是这样年轻的少年郎,脸上没有稚气多得是能统帅三军的威势。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她本是想直接去见焦无应。这样崔奕廷也就知晓她来到这里,程举升接到王举振的信,想要回家劝说王卢江,王卢江本不愿意见程举升。王太太却听说程举升带了阮姐一起过来,就遣人来接程举升和阮姐。阮姐病得厉害,上船之后恐有闪失,想来想去,她就跟着程举升走了这一趟。
崔奕廷踏上了王家的大船。目光落在人群中的婉宁身上,她真的在这里,就只身站在王家人当中。王卢江是闽浙最有名的海盗,被人称为“海霸王”。朝中听说了王卢江,多少人托病不敢来福建,她一个女子却跟着王卢江的儿子千里迢迢来到福建,又这样上了王卢江的大船。
他从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她。
心中隐隐有所察觉时,不是觉得惊喜,而是惧怕,惧怕她有半点的闪失。
看到王卢江的大船拦截住邓嗣昌,那一刻他才算放下心,她一定是安然无恙,光靠程举升不可能劝服王卢江,一定要有人帮忙才能将所有事办得悄无声息,让邓嗣昌轻易上当。
“崔大人。”
王家船上开始有人走过来。
他却不想在这时候应付公事,也不能从善如流地将笑容搬到脸上。
他只是看着她。
她比在京城时瘦了许多,却依旧目光清亮,神采奕奕。
“崔奕廷。”婉宁刚张开嘴。
却来了几个人,轻易地将她和王家人分隔开。
转眼间,崔奕廷已经走到她面前,笔挺的身姿挡住了海风,让她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好久没见了。
见到之后才突然发觉,已经很久没见。
四目相对,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伸出手来,她整个人就落在了崔奕廷的怀里。
他的气息有几分的温热,官服带着一股潮湿的味道,力气很大但是扶着她的手却很轻软,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当,生怕将她跌了似的,她本来要挣扎却松了力气,任由他将她抱上了他的船。
在她的脚落地的一刻,她想要舒口气,耳边却听到崔奕廷很轻的呼气声音,仿佛终于放下心来,崔奕廷是怕她在王卢江的船上有闪失。
不知怎么的,她心里忽然暖和起来。
有千言万语想要跟她说,先要问她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跑去王卢江那里,尤其是看到她立在船头,他胸口如同被坠了一块石头,她终究还是不信任他,或是觉得他不够亲近,否则应该会让贺大年跟他说一声。
可是他也不在乎,不论她在哪里,他都是那个要走过去到她身边的人,无论她在哪里,只要他将她带回来就好,只要她安然无恙,别的他又求什么。
崔奕廷低声道:“裴明诏那边还没有抓住邓嗣昌,我过去帮忙,他们会将你送到岸上。”
婉宁点点头,眼看着他就要转身离开,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张开嘴不由自主地道:“崔奕廷,你……小心些……”
清脆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崔奕廷有些惊讶。
他转过头,脸上露出笑容,眉眼展开,是那般纯粹的笑容,就像一束阳光,安安静静地落在她的脸上。
……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邓嗣昌终于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走。
本来就算张琰投奔了崔奕廷,他也有绝对的把握带着人离开,却没想到平白无故就多了几十艘的船在堵截他。
“是谁的船?”邓嗣昌大声喝问。
“是……王卢江的大船,都是快船,我们就算跑也定然会被追上。”
王卢江不是已经死了吗?邓嗣昌一脚踹过去。将下属踹倒在地,“放屁,王卢江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在带着人在前面。”
王举振分明写了信函给他,又在海上烧起了烟火,怎么眨眼之间一切都变了。
“想办法……”
下属不知怎么办才好,“侯爷。已经没法子了。我们还是停了船,向崔大人说明,我们是来抓海盗的。”
“只要船上的人都这样说。就算审问也审不出个究竟,侯爷就委屈些日子。”
借着这件事,崔奕廷会想方设法从赵祖嘴里掏出口供,这样就能光明正大地将他送进大牢。
他不能败在一个毛头小子的手上。
邓嗣昌刚想到这里。顿时一阵箭矢破空声响,一连串的箭已经射进大船中。
然后是火铳的声音。
下属刚要护着邓嗣昌进船舱。邓嗣昌却推开身边的人,抽出腰间的大刀。
船上已经起了火,崔奕廷的船也渐渐靠近。
邓嗣昌一眼就认出了站在船上的崔奕廷,穿着红色的官服。墨般的眼眸熠熠生辉。
邓嗣昌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
崔奕廷眯起眼睛,在宣府时他忘不了那一幕,邓嗣昌手握着生杀大权。站在高高的城楼上,轻易地让瓦剌兵临城下。
而今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情形。邓嗣昌还没有去宣府之前,在这里他就会亲手用剑砍下他的头颅,他再也不用急切地想要进城去,再也不用焦躁地望着背后的瓦剌大军却束手无策。
掌控大局的人已经是他。
崔奕廷扬起手,邓嗣昌拼命抵挡。
崔奕廷抬起眉眼,就算有千钧力气也挡不住他,邓嗣昌声名在外却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空留个彪悍的体魄。
邓嗣昌只觉得虎口发麻,紧接着利剑慢慢地刺入他的胸口。
“你敢……”他是有爵位的人,崔奕廷怎么敢这样做,邓嗣昌睁大眼睛。
崔奕廷神情雍容,“皇上赐我生杀大权,不论几品官员皆可斩落剑下。”
剑送进去又抽出来。
邓嗣昌如同失去了支撑的力量,整个人接连退了两步,眼前渐渐模糊起来,耳边却响起清澈的声音。
“前生今世的账,我们今日算清了……”
……
婉宁已经好久没有洗个热水澡,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睡一觉。
本想着只要脚落在地上就已经是最大的享受,崔奕廷却让人径直将她送进一个小院中,进了院子,她就看到了童妈妈和落雨。
“小姐,”童妈妈眼睛一红,“才几天不见,您可瘦多了。”
紧接着,厨房开了火,煮了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船上的饭食她还真的吃不惯,几天下来,胃口都仿佛缩了许多,现在被面条一勾才觉得好转。
躺在床上,童妈妈絮絮叨叨地数落她,才听了开口,她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了多久她都不知道,直等到愿意醒过来才睁开眼睛。
外面是童妈妈和落雨的声音。
童妈妈道:“老太太已经帮忙遮掩,这两日就有伙计陆续过来,焦掌柜收茶在先,早就说小姐要过来看茶叶,王卢江那边有崔二爷在,总是没有人敢说什么。”
婉宁起身刚要下地,落雨听到声音忙撩开帘子进屋,“小姐,您可算是醒了。”
童妈妈忙吩咐下丫头,“快,让厨房准备饭食,小姐醒过来了。”
“小姐,您可睡了整整一天。”
来不及听落雨说话,婉宁抬起头,“外面怎么样了?可有消息?”
童妈妈点点头,“昨儿晚上崔二爷就来了,就等在垂花门外,一直都没走呢,若是小姐晚上还不醒,崔二爷就要去请郎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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