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青年,还是当初艳丽张扬的鲜活模样,只是那双多情桃花眼,不再泛着幽深阴郁的墨色,反而透着极为漂亮澄澈的紫色。
如同夏日油画中心,那抹开的最鲜艳的紫藤萝,披着光,微风吹拂,簌簌花枝作响,轻而易举地就能俘获大片心动。
他摸向镜子里陌生又熟悉的自己,唇角上翘,清贵的声线还透着微哑。
“好久不见。”
“还有……谢谢。”
他走出浴室,视线在套房巡视一圈后,幽幽停在床头一架飞机模型上——
N645cS。
这个型号,有点熟悉啊。
指尖抚上模型飞机两个引擎,常年布着散漫的眸子蓦地染上些许愧疚和回忆。
就在这时,门忽地被人推开。
明明是艳阳正好的白天,顾君朗却喝了个烂醉,进门后,就卸下最后一丝清醒,“咚”地坐到地上。
因为常年在外谈生意,他的发丝总是会一丝不苟地往后梳,出尘清冷的五官就会多一些让人恐惧的压迫感,从而使谈判更为顺利和平。
可此刻的他,不仅乱了发丝,妥帖端正的西装也皱巴得不行。
领带失踪,扣子半解,衬衫领口大敞,露出大片被酒意熏得发红的皮肤,急促的呼吸渐上,让他本就混沌的视线,变得更加迷惘。
“不是有洁癖吗?怎么坐地上。”
靳桃浪轻叹了口气,从房间内走出来,一步步地迈进那双陡然震颤的瞳仁里。
“……你……是谁……莫思南?”
刚念出这个名字,他就嫌弃地皱起眉,眸子里显露出毋庸置疑的厌恶,仿佛这个名字从他嘴里念出来,都恶心到作呕。
“叔叔,还认得我吗?”
逗人时,靳桃浪非常有闲心雅致。
莹白的指尖抚上男人的眉骨,旖旎下滑,最后暧昧地停在唇角,坏心眼地往下一按,身下人顿时冷抽一口气。
喝了太多酒,饶是顾君朗也禁不住脑袋发昏。
刚才这个人叫他什么……
叔叔?
眯起眼睛又凑近了些,捧着青年的脸左看右看,怎么也跟记忆中那个小霸王对上,除了那双眼睛……
好像。
靳桃浪迟迟等不来回答,顿感这人醉得不轻,认命地架起男人的胳膊,把人往浴室带。
全程,顾君朗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他,厌恶和渴望来回交换,每每他回头看过去,又会故作镇定地移开,然后用余光偷偷瞥他。
“需要帮忙吗?”
靳桃浪嘴上这么说,实则早已手快地打开头顶的淋浴头,把两人全打湿了。
“你……出去!”
顾君朗被水一淋,忽然清醒了不少,望着跟前这个坏笑着把手往他衣服里钻的青年,气恼低吼。
靳桃浪挑眉,立刻做出投降状,两手举在脑袋两侧,没有丝毫留恋地往外撤。
而就在他将要走出浴室的一瞬间,身后陡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唇角轻勾,下一秒手腕被大力扯住。
他还没来得及转身,背后就贴上来一个潮湿温热的肉体。
他被抱了个满怀。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别走好不好!”
顾君朗声线发颤,每个字眼的尾音都垫着浓浓的悲伤和不舍。
“我好想你,你好久都没来梦里找我了,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我醒了就把他赶出去……你……别不要我……”
靳桃浪艰难地转过身,面对咫尺之间的熟悉脸庞,毫不犹豫地环住男人的肩膀,将自己送了上去。
顾君朗呼吸猛窒,眼珠子惊讶的都快瞪出来,唇齿被略带粗鲁地撬开后,他才后知后觉,一把抱起青年,步履急切地往卧室赶去。
“唔——”
因为某个心急的醉鬼,靳桃浪的肩膀不小心被墙撞到,痛呼只来得及发出一半,剩下的全被吞入勾缠暧昧的粗喘亲吻中。
顾君朗索性把人压在墙上,肆意贪婪地索吻……
靳桃浪攥住某个不停啃他锁骨的脑袋,稍微用了点力才把人拉开。
他面色潮红,眸底雾气弥漫,分明已是情动的模样,却还是克制地垂下眼,哑着嗓子警告。
“看清楚我是谁了吗?下次再敢往家里带垃圾,腿给你打断!”
“不会了……不会了……只要你……”
顾君朗手臂的力道更重了,眼尾红红的,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伏在他的肩膀上,忽然很小声很小声地哭起来。
靳桃浪强迫自己冷着脸,不管怎么说,这个家伙把莫思南养在家里始终是他心底的一根刺,不趁着这会拔干净,心里最后一丝隔阂就不会消散。
当初第一眼,他就将这个人认成了柏竹秋。
一模一样的脸蛋,却是截然相反的性格,让他险些错过了真相。
那时的他,绝对不承认自己会喜欢柏竹秋,因此莫思南出现的时候,他的心头虽然冒着诸多诡异的占有欲,但也没有过多介入对方的生活。
后来,发觉小楼跟他都是柏竹秋的灵魂碎片,确实迷茫尴尬了会,但他还是接受了,并且认真思考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只是没等他找人算账,飞机失事了。
他就这么死在了,来找他的路上……
“顾君朗,为什么喜欢我?”靳桃浪睁着湿漉漉的眸子,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因为我总出现在你梦里?”
“不是……是它告诉我,要喜欢你,保护你。”他拉着青年的手,抚上胸口,神色凝重得仿佛是什么求婚现场。
靳桃浪感受着掌心下“砰砰”跳动的心脏,心头泛起阵阵酸楚。
他曾在无际黑暗中,一遍遍地想象着柏竹秋每次拥抱他时的心跳声。
如今凑得这般近,心跳声这般猛烈,指腹下的悸动声如此明显,这所有的一切,都叫他怀念得紧。
“这是告白,还是求婚?”
顾君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莫大的兴奋直接冲昏了头脑。
他情不自禁地对着那方被蹂躏到恍若抹上樱桃汁的红唇,又是一吻。
“求婚!求婚!”
他摸向口袋,竟还真掏出一个戒指盒,来不及疑惑,他就单膝下跪,哆嗦着手打开戒指盒。
“嫁给我……或者娶我……我……”顾君朗脑袋打架,唇齿发颤,说话的逻辑连他自己都觉得丢脸。
靳桃浪被逗笑了,蹲下身,不怀好意问道,“梦里跟我求过婚,现实就不能和任何人缠在一起……包括你苦苦等不到的小彦,否则,今天就会是我跟你的最后一面,你确定吗?”
闻言,顾君朗顿住了。
靳桃浪轻笑一声,站起身,从客厅吧台的抽屉里,翻出一张机票。
飞往A国的。
去找谁,不言而喻。
比起顾君朗的纠结,靳桃浪显得轻松多了。
从酒架上拿了瓶年份最久,价格最贵的葡萄酒,连醒酒器都懒得用,直接倒在玻璃杯里喝了一大口。
刚下肚,他就皱起眉。
不好喝。
顾君朗走进吧台,开酒、倒酒、放冰块、摇晃……调酒操作,好不熟练。
很快,他调出一杯泛着浅蓝渐变的酒体,杯沿放了颗新鲜的樱桃,才推过来一点,就闻到了水果香气。
靳桃浪拿过,喝了一口,眉头瞬间就舒展开了。
还没等他放下杯子,他就看到顾君朗拿过台上的机票,撕碎,毫不留恋地扔到垃圾桶里。
“那就让这场梦长一点。”
靳桃浪一时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却还是遵从本心,将戒指盒上的银戒拿下来,“手。”
顾君朗眸子瞬间又亮了,忙不迭把手伸过来。
看着戒指一点点推到最后一段指节,停住,他的兴奋激动借着酒精的渲染,毫不遮掩地映在脸上。
他结婚了!
“傻子。”
靳桃浪托着脑袋,把杯中最后一点酒饮尽后,终于肯理会身侧眼巴巴望着他的醉鬼,侧身伸出手。
顾君朗很有眼力见地把人抱起来,往卧室带。
白日光线明亮,将所有羞涩的角落都映照得格外清楚。
顾君朗此刻的状态与想象中完全不同,分明长着一张游刃有余的脸,却笨拙得不行。
他就像一个空有满身力气,却迷茫地不知往哪处使的菜鸟,但偏偏又是个好学的。
找到可以发挥的点后,瞬间变得执拗又顽固,“吭哧吭哧”不停攻克,数次让靳桃浪苦不堪言,只能不断地用指甲扣着他。
哀求、怒骂、哭闹……全都试过了,愣是撼动不了这位学生茁壮的好奇心!
……
天色又亮了起来。
顾君朗扶着酸胀的脑袋从床上爬起来,脸上还带着宿醉后的迷茫和经历过某事的餍足。
他垂下眸子,极力将心底的失落掩盖。
梦醒了。
他掀开被子下床,随手从衣柜里挑了件睡袍穿上,迈着长腿,一步步往浴室走去。
还没走近,他就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浴室里有人!
是谁?!
又是他那个“好哥哥”找来对付他的!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他转手就拎了个棒球棒,把脚步放到最轻,踩着柔软的地毯,迅速朝浴室逼近。
就在他贴到浴室墙边,下一秒就要握上门把手冲进去,却听到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几声惹人遐想的喘息,和怒骂……
好像是在骂他……
靳桃浪站在淋浴头下,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不着痕迹地减轻了些许的疲惫。
他“砰”的一下,握拳重重砸在墙上,盯着脚边被热水冲走的某人所有物,恶狠狠地呵斥着。
“顾!君!朗!”
“死醉鬼!
“提起裤子就走人!”
“*!*****……”
后面的话,顾君朗听不到了,因为他现在脑子一片空白,狠狠对着自己胳膊掐了一下,确定不是梦后,面上却还是一阵恍惚。
真的……真的是他吗?
可……梦里的人怎么可能会到现实中来!
一定是顾君浩!
一定是他!
莫思南对他没用了,就送了个新的!
正想着该怎么把顾君浩扳倒,浴室门猝不及防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顾君朗立刻拉下脸,面色阴沉地质问,“谁派你来的!”
闻言,靳桃浪的表情顿时冷的快滴出水,不爽道,“怎么?吃干抹净就想赶人?”
他穿着浴袍,满身的红痕根本盖不住,沾满水汽的长发还在不停滴水,轻薄的衣袍瞬间沾湿,模糊透出白皙的肤色,只一眼,就惑到要把人的心脏都勾出来。
顾君朗心脏“噗通噗通”乱跳,面色却谨慎又严肃,仿佛在审问一个犯人。
“先回答我的问题,谁派你来的!”
靳桃浪半倚在门边,望着男人手边的棍子,核善地扯出一个笑容,“如果我说是顾君浩派我来的,你是不是会立马赶我出去?”
顾君朗沉默不语,只是把棒球棍握得更紧了。
靳桃浪的笑越来越淡,最后直接消失,他站直身时,眉头忽然一皱,再对上顾君朗,眼底的控诉更明显了。
他下意识想上前扶,可才往前走了半步,又被他的理智叫回来,嘴唇紧绷,喉底那声“滚”,怎么也不忍心吼出来。
见此,靳桃浪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往外走去。
顾君朗应激般拽住了他,语气不太好,“你不能走!我……还没检查你的手机!万一你拍了私照……”
靳桃浪回应他的动作极为直接,只见他当着男人的面掀开衣服,松垮垮的衣袖欲露不露,挎在他的小臂上。
白玉般的胸膛缀着鲜艳的血梅花瓣,好看极了,顾君朗根本不敢多看,慌张地转过身,耳垂红的都快滴出血了。
靳桃浪半点都不觉得尴尬,把袖子又拉回来,系紧腰间的带子。
“我可以走了吗?”
迟迟没等到答案,靳桃浪眼皮半阖,毫不意外地对上了男人欲言又止的眼神。
他扯唇粲然一笑,“你好像……舍不得我走。”
靳桃浪迈开步子靠近,距离很快就缩短到十公分,他抬起眼尾,视线牢牢锁定,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动。
“昨晚还说喜欢我,要保护我的,今天就食言了?”
白皙修长的指尖一点都不像主人面上表现的那般冷漠,隔着华软的衣料,摸到硬邦邦的腹肌后,一路往上,撩过胸肌、锁骨后,停在了滚动的喉结上。
食指顺着轮廓描绘一圈,又不轻不重按下去,顾君朗的眸子顿时沉下,暗哑道,“昨晚……只是个意外,我可以补偿你。”
“补偿?让你喊一晚上的叔叔吗?”靳桃浪冷笑。
顾君朗难掩疑惑,“叔叔?”
听到这番话,靳桃浪都快气笑了。
喝酒断片就算了,还有幻想症。
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给我找套衣服,换上,我立马走人。”靳桃浪咬牙切齿,岔开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