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
陈园的池塘边,有凉亭,凉亭里,两个人正在说话。
“真疯了!”
路大章点了点头,“陈大人,你吩咐我的是事情,我敢敷衍你吗,我亲自去了一趟府衙大牢,见到那个家伙,真疯了!”
陈三秋有些意味索然,任东的事情,他还以为自己能有点作为,没想到会这么一个结果。
在官府里,他能指使得动的人不多,最好用的,当然是锦衣卫千户所了。
可是锦衣卫千户所,也不能为他的一点小事跑前跑后的,偶尔一次两次还行,若是真拿人家当手下,那就是他太不讲究了。
好在梅永的案子,千户所那边得了好处,自汪短溪以下,那几个百户肯定都有份,就连陈三秋这边都得了两万两,没理由他们更少。
而路大章,这个他唯一比较熟悉的锦衣卫百户,就成了他做此事的不二人选了,他原本计划的,有路大章出面,这事情稍微运作一下,哪怕花点钱,将人捞出来就行。
但是,他可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这任东的抗压能力也太低了吧!
“据说是进去不久,好像有人要杀他,当天夜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第二天,他的牢房里就多了一个死人,他人也疯了!”
路大章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对于陈三秋,他原本就恭谨,现在的知道他和公主殿下走的近,这恭谨简直就变成畏惧了。
“我能去看一眼吗?”陈三秋想了想:“不管怎么说,我和此人有一面之缘,他吃上官司,原来想着能帮一点就算一点,如果人真的疯了,那也没办法了!”
“陈大人仁义!”路大章竖起了大拇指:“这是小事,去府衙大牢看个犯人,没有谁会那么不开眼的,惹得咱家急了,直接发个票将人提过来都成!”
陈三秋眼睛一亮:“这样也行?”
他想起当初在京城的时候,八卦教的那家伙了,不过那个时候他有底气这么干,可这里是南京。
“当然能!”路大章尴尬的笑了笑:“不过,那得千户大人发话了,而且,那家伙被人弄进去,总是有人吃了好处的,将他弄出来,等于是得罪人了,千户大人未必会做!”
这就对了!
陈三秋点点头,汪短溪可不是他的下属,为了这点小事,得罪南京的地方官员,锦衣卫千户不带这么没脑子的。
若是真是自己的刚需,或者是锦衣卫的刚需,那得罪了也就得罪了的,但是,这点小破事,还是算了吧!
做官又不是斗气,在官场上逢人就怼的,有几个能活到看到儿女长大的。
下午的时候,陈三秋出现在了应天府的大牢里。
似乎天下的牢房都是差不多的格局,阴暗,潮湿,甚至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腐臭味道。
陈三秋捂着口鼻,看着面前牢房里的任东,当初在莲花岗码头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此刻蓬头垢面,坐在墙角,在他身边,几堆大便发出难闻的臭气。
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的苍蝇,围绕着这些臭烘烘的东西胡乱飞舞,发出嗡嗡的声音。
几个狱卒已经被路大章远远叫到了一边,一个锦衣卫的百户,足够这几个狱卒好生巴结了。
“就算是装疯,你也太下本钱了吧,这味儿,你怎么受的了的?”
陈三秋开口说道,墙角的任东毫无反应。
陈三秋微微摇摇头,就好像自言自语的说道:“你的事情我听说了,你家里人到处在找人,已经是拎不清轻重了,如果这是你的主意的话,我只能说你真的蠢,你这就是叫害人你的人下定决心要除掉你了吗?”
“你我本来就没什么交情,不过是偶尔听见你的事情,觉得你将来可能对我的买卖有点用处,看来,这都是你的命啊!”
“哦,对了,反正你现在也疯了,听不懂我的话,不妨顺便告诉你一下我的身份,本人陈三秋,在锦衣卫里做事,可惜啊……”
他捂着口鼻,等了差不多一分钟的样子,见到任东依然毫无反应,他微微的摇头,转身准备离去。
“三万两!”他身后传来含糊的声音,他停下了脚步:“什么?”
牢房的墙角里,任东的眼睛闪过一丝光芒:“变卖我全部的身家,我能凑出三万两来,不过,得去亲自去变卖才有这个数目!”
“哈!”陈三秋指着对方,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觉得我是惦记你那点家产来的?”
任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陈三秋:“不管你是不是,杀了我大哥,我给你凑三万两,你也不怕我不给不是!”
“看来,你什么都清楚啊!”陈三秋啧啧的摇摇头:“这都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你们南京这边,兄弟争家产动不动就要杀人的吗?”
任东还是没有说话,就那么死死的看着他,眼前的这个人和那些黑道的人交好,自身还是锦衣卫,无论是黑的白的,应该都是手眼通天,上头将这么一个人送到自己的面前,无论他是什么目的,但是对自己来说,这就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哪怕自己不能幸免于难,也是唯一报仇的机会。
他想的很清楚,他若是死在这里,他的老婆孩子孤儿寡母的,也绝对保不住他的那点家产,倒不是死马当作活马,万一有生路呢?
“我不要你那点家产!”陈三秋还是捂着鼻子:“我要你这个人……”
他已经够淡定了,但是实在是忍受不了这里的味道了,他真不知道这任东怎么会在这样的环境下没事一样,一想到都说这人疯了,他忍不住看了那堆臭烘烘的东西一眼,心里顿时一阵恶习。
没准这家伙还自己吃过,要不然,人家怎么会认为他疯了呢!
“这地方没法说话,我先将你弄出去再说!”陈三秋说道:“不用再假装疯疯癫癫了,也不知道哪里学的桥段,真要杀你,你装疯还不是一样杀!”
……
任东无动于衷,他现在谁都不信。
不过,很快,他还真有点相信陈三秋的话了。
有锦衣卫过来从牢房里将他提走,当着狱卒的面,他被带离了那个臭气熏天的牢房,然后很快就被带到一个他从未到过的地方。
沐浴,进食,一番流程下来,虽然精神有些萎靡,但是,总算有当初莲花岗时候的几分样子了。
他在屋子里安静的等待着陈三秋,他知道,对方一定会来找自己的。
但是他没想到,他最先看到的不是陈三秋,而是自己的妻儿,夫妻大难过后重复,抱头痛哭了一场,少不得他妻子给了说了这些日子的艰辛,以及自家遭遇的困境。
他的父亲,任家的老爷子,果然是过世了,而他在狱中,居然没来得及送他一程。
至于老爷子留下的遗嘱什么的,有没有提到他,他自然是一无所知了,不过,从他自己的遭遇看来,老爷子应该是提到了他,而且,还是狠狠的提到了他。
“咱们不要了,不和他们争了,咱们离开南京,到什么都能过活!”妻子抽泣道:“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娘儿怎么活啊!”
“他不会有什么三长两短的!”
陈三秋从门口走了进来,女人啪哒一下就跪在了地下,她已经知道,是此人从府衙大牢里将自己的男人救出来的,而此人,还是锦衣卫的官老爷。
“行了,弟妹也累了,我和任东谈点事情,你去隔壁歇息一下!”
陈三秋笑着说道,身边的女弟子搀扶喝对方离开。
他微微笑了笑:“既然救了你出来,自然就不会让你有什么三长两短,至于你和要你命的那家伙争不争,那就得看你的意思了!”
“大人是怎么救我出来的!”
任东仿佛是成熟了许多,再也没有当初的那股轻佻:“就算是锦衣卫,也不能随意去府衙大牢提一个犯人吧!”
他咧嘴苦笑了一下:“尤其是还刚刚杀死了人的犯人……”
“杀人是正常,不杀人才是不正常!”陈三秋微微哼了哼:“将你从府衙大佬里提出来,有很多的理由,这取决于你的态度,如果是让我满意的态度,那你就是我锦衣卫南镇抚司的暗探,我锦衣的暗探为了打探消息,和什么狗屁江洋大盗有来往,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他轻蔑的笑了一笑:“若是抓你的理由站不住脚,他们不放人,留着你在里面过年吗?”
“若是我的态度不能让大人满意呢?”任东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就是梅永谋逆案的党羽,谋逆大案,自然是要交由我锦衣卫这边审理问案的,府衙那边自然更没理由留你!”
陈三秋看着他,脸上露出了笑意,对于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人来说,会选择哪一个,他一点都不会担心。
“大人说是想要我的人……”任东脸上脸色变幻了一下,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小人愿意侍奉大人,不过,小人的妻儿那边,还请大人稍微给小人留点颜面……”
“啊!?”
陈三秋愣了,足足愣了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任东说的什么什么意思。
他简直是哭笑不得,怒斥对方:“你说的这是什么鬼话,我要你的人,我要的是你的这个人吗,老子不好这个,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
任东也愣了,不要钱,也不要人,他可不信对方会这么好心。
“你是在莲花岗遇见我的,你总不至于觉得我去那里吹风去的吧!”陈三秋狠狠的瞪了一眼:“你家是做绸缎布匹生意的,以后我的买卖没准要涉及这方面,有个人替我打理,总比我亲自来做这些的强吧!”
见到任东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陈三秋口气也缓和了一下:“你那破绸缎庄子不大,但是,你任家的生意可不小!”
“大人会帮我对付我大哥!”任东眼睛亮了,原来这位不是不要钱,是嫌钱少,人家那么大的家业,自然比自己倾家荡产拿出的那么几万两银子的强。
陈三秋看着他,不说话。
任东立刻明白了陈三秋的意思,毫不犹豫的跪了下来:“小人任东,愿以身家性命投效大人,日后若有三心二意之举,任由大人处置!”
“任由我处置,这可是你说的!”陈三秋微微点了点头:“想清楚了啊,别说我没提醒你,就算是装疯,也是没用的,一个死掉的疯子才是好疯子!”
任东心下凛然,肃穆的点点头,但是,心里的那点小小的兴奋,却是怎么都压抑不住。
他落到如此地步,还不是因为身后没有靠山,结交不到什么有力的人物吗,如今这个锦衣卫愿意成为自己的靠山,并且有能力从府衙大佬里救自己出来,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以后不用夹着尾巴做人了。
哪怕陈大人的最后的目标是整个任家,那又怎么样,若是他死在了牢里,整个任家是谁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和你老婆孩子多说说话吧!”
陈三秋站起身来:“具体的事情,明天再和你细说,这几天你就呆在这里,不要出去,等到给你弄好了身份,你再琢磨着如何去见那位要你命的大哥去吧!”
他淡淡的说道:“这件事情,我会帮你,但是,真正怎么做,还是要看你的,我能保证的是,无论你要怎么做,你都不用担心你自己的安危!”
“你是我的人了,要动我的人,得先问问我!”
陈三秋离开了,隔壁屋子的妻儿又回来了,小心翼翼的问他:“那位大人,和你说什么了?”
“是好事情!”任东脸上都仿佛焕发着光彩,对着自己的妻子说道:“陈大人觉得,咱们大哥做的有些过分了,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真的!?”妻子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嗯,而且,陈大人觉得父亲的死,有些奇怪,我那位大哥连我都能下手,或许,真有胆量忤逆人伦……所以,或许我来做人家的家主,会更好一些!”
“这是他亲口给你说的,还是你猜的!”妻子微微一愣:“大哥可是和知府衙门的人交好呢,这位陈大人,好像只是一个锦衣卫吧!”
“你傻了!”任东笑着看着妻子:“我是在莲花岗就认识他的,一个普通的锦衣卫,怎么会到那个地方去,放心好了,你男人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就等着享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