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作为张氏集团的董事长正式亮相,第一天就和汪总擦出浓重的火药味,两点三十开的会,三点不到,这事几乎从一楼大厅一直传到了后勤部,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张老爷子的外孙女是个看上去像神仙,实际性格更神仙的女人。
不,才十八岁,说女人似乎都有点不合适。
众人苦思冥想,不知道是该抱这位正牌董事长的大腿,还是按兵不动,看看汪总怎么把这位姑娘挤兑到天边去,成个名存实亡的傀儡。
一时间,赌局几乎成了热门话题,所有人恨不得来个一赔十,好好赚上一番。
只是,众人没有料到,像这种高层人事变动是事情,竟然拿她们第一个开刀。
看着所有楼层办公室门开张贴的《会议就要》,不管是在这里干了一辈子的老员工,还是大学毕业,刚刚招新进来的新脸孔,都被这一纸“人事改革”的会议纪要惊得傻愣在原地。
汪总竟然没有争过那个黄毛丫头!
犹如晴天霹雳,一时间,平日里混吃混工资的一干人僵直,互看了一眼,转身立马回自己的工作岗位。
不是没见过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只是从来不知道,竟然有人会一上来就吞难咽的枣子。
人事改制,要是只过个样式倒算了,要是确实来真的,张氏集团年底之前,绝对会乱得不成样子。
不管是手里有事没事的,所有人就像是在指挥的调控下,瞬间化身为本年度最敬业的员工,一下子手里资料纷纷,就连办公电脑上各种各样的彩图都五花八门。
李霞的祖父当年是国民党将领,手上资产惊人,后来蒋某人倒台,他便跟着到了台湾,只是根依旧还落在上海。机缘巧合之下,张凌海在别人牵线搭桥的情况下得知李家的事情。当时他以手工业起家,人力充足但资金紧缺,乘着李霞的祖父想要回内陆的大好机会,攀上了机会,是以张氏集团是改革开放以后,第一批正式和台商合作的企业。
如今,张氏渐渐做大,利润最丰厚的反而是进出口的大型器械。几百亿的资金虽然可观,可到底半家族式的企业弊端也极为明显。各个股东的亲属或者熟人介绍来的员工几乎能占上企业员工的百分之五十,这也就意味着,很多没有能力但有关系的人几乎一直在拖后腿。
云溪一上来的这一举措,刚一宣布,就遭到许多人的反感。
可作为员工,他们还不至于没智商得直接和领导拍板叫嚣。
但是,要让他们那么乖乖地听话,显然你也要拿出一定的本事!
故而,当会议纪要一传遍全公司,人力资源部的老大通知各部门做好见面会谈的时候,大多数有背景的人是头也不抬。
云溪开完会,下楼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幅场面。
人力资源部部长冷着脸站在十楼中央,眼睛扫视全场,可惜,只有零星几个人站在一边,低着头,神色轻松。百分之八十的人却都是看着电脑的看电脑,翻着资料的翻资料,总归一句话,反正就不是不甩你,你能拿我如何?
冷偳站在一边看得直皱眉,问随后的男会计:“这是哪个部门?个个腰杆子都直得很嘛!”瞧这架势,十有*那些坐着的平常都当大爷当惯了的。几个站着的员工怕是早就等着这一遭,所以表情才这么玩味。
男会计撇嘴冷笑:“能养出这群大爷来,除了财务部还能是哪?”
云溪回头看他一眼,男会计脸上的笑顿时一僵,笑声戛然而止,那冷笑顿时变成四不像的产物,连装作不知的人力资源部部长都不得不自动地凑上来。
第一次觐见BOSS,竟然是这么尴尬的样子,他只怕眼前别人都以为他无能。
可,这群硬骨头打不得骂不得,万一得罪一个,日后小鞋麻烦不断,他有不能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只能僵持着。哪知道,被勒令三天之内拿不出一个合理的方案就自动辞职的董事长,别管对方年纪多大,现在他受她的管,他哪能不怕。
“出了什么事?”云溪淡淡地用眼神逡巡一周,明知故问。
姚部长沉吟一二,逐字逐句,像是仔细想过之后才慢慢排版了一遍,用最官方也最不容易出错的方式解释:“我刚下楼,和大家宣布董事长刚刚会议的纪要内容,因为公司人员比较多,所以准备分组进行。财务部是公司最重要的部门之一,所以我准备从这个部门开始,刚刚正在排序,站着的几位是公司的新员工,怕老同志紧张就举手第一批参加,也给大家一个缓和的时间。咳咳,毕竟以前也没有过这种情况,大家一时间有些情绪不稳是正常情况。”
云溪以前一直觉得萧然手下的那个资源部总监是个打太极的高手,现在突然发现,每一个敢当上人力部头儿的人都有一把和稀泥的本事。
各打五十大板,谁都有错,但谁地错都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刺来。
的确,这群在公司最敏感部门工作的老员工们先不说后来如何,各个都是有资历的,别人担心,情绪不稳,正常!凭什么你一声令下,连给人一个缓解的时间都不行,这还有没有人权了!
冷偳抬头,直直地盯着姚部长,弄得众人有些不能适应,这一位,跟在董事长身边的,又是谁?
“我还没见过这么没有效率的公司,还得人事部长亲自过来给员工来动员安排顺序的。公司的OA是废物吗?”他指着姚部长身后一群唯唯诺诺不敢吭声的人事部工作人员,“就你们这样做事,公司能不倒闭,还真是张总的本事!”
姚部长一听这口气,便知这位不知姓名的英俊男子是张家的熟人,只是,到底是和老董事长还是执行董事张翠,他一时还拿不准。但是,一个念头却突然升起。
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哪里是雷厉风行到连汪总都避其锋芒的人物,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可如果是这位气势惊人的男子,通过控制一个情窦初开的豪门小姐来掌握张氏集团,这……
冷偳眼睛在整个北京城都算是毒辣的,姚部长这脸色一变,暧昧情绪顿生,他连猜都不用猜,就知道这东西想得是什么。
不得罪人的本事一流,心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竟然也不少,那他这脑袋还留了几分准备用来做事?
他正准备连着这人一顿臭骂,一只洁白的纤长素手却突然挡在了眼前。
如果说,云溪静在一处,如一副泼墨的写意画,那么她撩动眼帘,走到姚部长面前时,就是一首勾画出劲歌铁马的绝响。
连眼角都没有留给众人一点,云溪侧头,盯着姚部长,如莲叶被雨滴打落的那股诗意一般,雾蒙蒙的眼珠带着无人能窥探的秘密,静静地注视着他。就像一面直耸入云端的高塔,让人连仰视都觉得奢侈。
她笑,眼角眉峰带着空灵,只是,气氛顿时冷冽三分:“姚部长似乎眼睛有点问题,会议纪要上写的是三天之内拿出一个合理的方案,不是三天之内就完成人事改革。你想要唱独角戏,直接履行人事人命的权利,我没有关系,但是,对着这一批共同工作了这么久的老同事,你当着我的面,说是他们情绪有问题,脑袋转不过弯,这就很有问题了。”
话音刚落,姚部长脑门上的汗就直接如雨一样下来。
快要临近年底的上海虽然还没有到最冷是时节,但这种从风里透着湿冷的寒意第一次,在这暖烘烘的办公室袭便他的全身。
他都不用回头,就可以感受到那一群坐在椅子上不肯动的人在他背后几乎发出森冷的眼刀,同事多年,他也几乎可以想见,如果今天这事不好好表态,无论是在这冷云溪面前还是一众老员工面前,他都再也不可能再公司里安安稳稳地过下去。
他刚要开口解释,云溪一个眼神,惊得他到嘴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
“姚部长能做到这个职位想来是聪明人,但耍小聪明最好也要看时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我妈一样那么心慈手软。”她忽然侧过身,在众人的注视下,对着他的耳朵淡淡道:“或者你耍聪明能不被我逮住,我也无所谓。”
姚部长只觉得自己的汗毛都颤栗起来了。他如此急忙忙地赶到十楼来,其实不过是做样子,在他还不了解新董事长之前,她的命令,连个鸡毛令箭都算不上。可是,作为股东里最强势的汪总都已经退让了,虽然不知道原因,总归也得让新董事看清他工作的意思。
会遭到众人冷处理本来就在情理之中,他并不意外,只是,这个十八岁的孩子能一眼就看出他的意图,这场景他想都没想过,这觉得惊悚。
曾听说,新董事长这一双几乎剔透到如蓝天一样的眼睛让人不敢直视,先在他才发现,蓝天不仅剔透,变化莫测才是真正让人害怕的。
他,不得不承认,人事多年,他却看不懂,这个还不过是个大一学生的孩子心底真正的心思。
“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你不愿意做,我相信会有别人千恩万谢地拿着你的辞呈,欢天喜地地来接手。”勾了勾耳边的碎发,云溪转身将整个十楼所有的员工脸上的表情一一引入眼帘,“我的话适用于任何人,如果OA在公司里没用的话,你们也不妨做个传话筒通告全公司。张氏不留连聪明都耍不起来的人,偷工减料浑水摸鱼的人想要拿到今年的年终奖,只有两条路——要么,你背景够硬能把我这董事长的位子给撤了;要么乘我没发火之前,夹紧脑袋做人!”
冷偳准备指责姚部长的手半路中突然转弯,以一个极其优美的姿势搭在下颚上,显得极为慵懒随意。
他眼中笑意点点,妹子,你让我怎么舍得放手,不把你套回家管理公司,我会觉得自己是傻缺啊。
整个一层楼静得像是个冰窟一样,谁都没敢说话。
那些个原本坐在位子上的老员工,本就是感觉敏锐,如今话都说到这么明面上,谁装不了傻。
一个个站起身,惊疑不定地望着云溪。那些个新员工就更不用说了。善良随和的张总,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女儿,简直在挑战他们的心脏!
一阵电话突然打断了整层的寂静。
云溪脸色倏地一遍,那如云如雾一样的深邃双眸突然沉了下来。
冷偳只觉得自己心跳漏跳一拍,呆呆地看着云溪将手伸入口袋拿出那只白色手机。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念头转瞬即逝,他不敢身想,下意识地回避,甚至是在害怕。
按下按钮,幽静的双眸低垂,他看不清云溪的神色。
却听对方一句话的功夫,云溪的脸上转而一亮,犹如在莫斯科最美的花田里怒放的向日葵,绚烂得灼人心扉。
她转头,朝着他轻轻笑:“我妈醒过来了。”
只一句话,下一刻,她像是突然飞起来一样,转瞬消失在众人眼前。
冷偳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嘴角就已经轻轻翘起,随着云溪犹如旋风一样,迅速离开了张氏。
楼下,一行黑色笔挺西装的人正巧经过。
那领头的两人见云溪和冷偳突然冲出大楼,脸上向来优雅沉寂的神色竟是被笑靥温暖取代,顿时一愣。
祈湛脑子还没有转过弯的那一刻,就已经随着云溪追了过去,只留下,一双天生高贵到天庭样的眼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