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有些事,熟悉了,便是一辈子刻在骨子里的意识。就像是一阵风在渔民的耳边吹过,他就可以瞬间感觉到空气中的湿度,告诉你天气即将发生的变化。
而一个女人面对一个男人的呼吸,如果你曾经日日夜夜沉沦其中,那么即使他不说话,你也可以在那一刹那就可以分辨出他的与众不同。
明明已经很久没有见面,明明隔了生生死死,可是,即使是没有看来电提醒,她在听到那声均匀的呼吸时,眼神就已瞬间沉了下来。
“商会的晚宴就在明晚,请帖我已经发出去了,冷小姐,希望你没有忘了时间。”萧然的声音一如他本人,从不需要声势赫赫,却只要开口就让人能感觉到如临深渊。桎梏般的冰凉似乎从他随意的语气里传递过来,说不清什么味道,就像是随意打发一只地上随处可见的蚂蚁,连一点情绪都懒得外露。
似乎,将箫氏的不败神话终止的对手,在他看来,不过是个没见识的黄毛丫头。
这话,他没有说出口,可她却已经完全可以感受得到。
很久以前,她就听过他用这种带着社交礼仪似的凉薄语气随意打发掉京中有名的名媛,那双幽深的眼在说话时连赏给对方一个眼尾的视线都不曾,从头到尾,只觉得连看对方一眼都是浪费时间。
握着手机的右手微微一动,她抬头,看着呆呆望着她一脸惊疑的司徒白,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嘴角却已不知不觉地微微翘起。
这模样似笑非笑,却带着一种致命夺魂的气息。
便是一干等着那两张“夜游盛宴”丑闻照的其他同学,都忍不住一阵吞咽口水的声音。下一刻,似乎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一个个转过脸去,只当刚刚眼睛瞎了,耳朵也聋了。
“请帖我已经拿到了,时间自然不会忘。”她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脸上的神情依旧轻松,可是,很清楚的,手机对面的男人呼吸却是一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了一般,那均匀的呼吸微微收敛,然后,就是一阵诡异的空白,似乎对面连呼吸也顿时停了下来。
手机两边突然都没了声音。
就在这种僵硬的真空中,对方轻轻慢慢地吐出几个字:“希望如此。不过,我倒是好奇,明晚会不会有追着‘野鸡门’的狗仔会一路跟着你来参加晚宴。只可惜,我没有准备多余的邀请函。”
“野鸡门”!
那张被人拿着钞票塞向胸口的照片就这样明晃晃地在眼前晃悠,就像是在耻笑她一个“野鸡”竟然也好意思参加明天的商会。
明明看不到对方的脸,她却可以感觉到,此刻,对面的人正带着一种贵族式的冷凝淡淡地俯视着地上的尘埃,正如,她这个人,在他眼中,不过只是毅力尘土。
如此,而已。
指尖轻轻滑动,闪亮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通话结束”。
云溪淡淡地望了一眼惊异得忘了闭上嘴,显然处于忡愣状态的司徒白和鎏金,神情自然道:“上课了,发什么呆。”
两人回头,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师已经站到讲台上,一脸深思地看着满堂学子,仿佛是在好奇这些人都竖着耳朵,一副偷听墙角的状态所谓何事。
老金和司徒白脸上讪讪,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云溪这表情,挂某人电话就像是喝了口水一样,怎么瞧,怎么觉得心惊肉跳啊。
那可是萧然,随便一个眼神就能让人从此在北京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商业帝王。云溪到底是哪来的底气,敢这样随便挂了他的电话?
那边,第一次被人掐段电话的男人眉头一皱,眼底的冰峰却眨眼间一闪而逝。
放下手机,他对着眼前灯火璀璨的夜景,拿起手边的酒,慢慢仰头,一饮而尽。
他和她,一个南半球,一个北半球,眼前的风景不同,唇边的冰冷却惊人得相似。
“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就为了把一个女的名声搞臭,不要告诉我,这么久不见,你就多了这样一个癖好。”萧然只说了这一句,便懒得再开口。
漆黑的夜里,除了窗外灯光灼灼,屋子里没有一点光亮,映着那深处坐在沙发上的老人,竟显出几分森森鬼气。
白得宛若透明的皮肤上一丝经脉都看不出来,简直就像是一片冰雪。
被萧然这样讽刺,老人却没半点不快。相反,他竟带着几分意犹未尽的兴致,在漆黑的屋子里慢慢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修长伟岸的身躯,深邃精致的五官,在夜里似乎都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薄膜,变得模糊起来。只是,即便离得这么远,萧然的一双眼,依旧让老人忍不住激动得背后一阵颤栗。
“你不觉得,她,很有趣?”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浅浅的口音,虽然说得是地道的普通话,但依稀能感觉到几分香江的韵味。
萧然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良久,扯了扯唇角,露出一种冰冷潮湿的笑容,“你果然很无聊。”
说罢,似是觉得再看他一眼都是浪费时间一样,转身,俯视着脚底那万千灯火,慢慢地将酒杯送到嘴边。
坐在阴暗处的老人瞳孔紧缩,却似是毫不在乎一个后背这样嘲讽的语气,微微一笑,眼角虽已有皱纹,却依旧看不出年纪多大,不知是对着空气在说话,还是自言自语:“我倒是觉得,这个小丫头有点意思。”
“当——当——当——”午夜的钟声,突然在房间里一遍遍地响起。
老人慢慢起身,朝着玄关处走去,姿态随意,神情放松,对萧然的不管不问没有一点怪罪的意思。
“咯吱”一声。
门,突然从外面打开。
弓着背的司机一脸安静地等在门口。
似乎这个人一直都站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犹如一只幽灵。
走廊上的灯光微微一闪,笼在老人面上。
赫然,映出他那张神情飘逸的侧脸。
若是有相熟的人此刻站在这,恐怕会失声尖叫。
此人竟是香港顶有名的人物,亦是传说中已经失踪了的——张先生!
又是“咯吱”一声,门被轻巧地关上。
没有任何交代的,张先生和那位司机都消失在门外。
站在窗边的萧然慢慢地饮下杯中的最后一口酒,脸上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
只是,那一双冰冷幽深的眼,此刻,却似乎有一种黏稠的东西正在喷涌而出,让人远远望着,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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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溪接了萧然的电话后,就没再看那“野鸡门”照片一眼。两堂课下来,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到了五点四十。如果去食堂吃饭的话,估计正好能赶上食堂大厅上那硕大电视上各大八卦节目的现场直播。
她倒像是没看到走廊上一众打探讥讽的眼光,慢慢地拨了个号。
祈湛接到电话的时候,整个人犹如一只正要撕裂猎物的野兽,身边几个相熟的人都不敢和他说一句话。看到他接电话,无不松了口气。
“看到报道了?”他告诉自己要控制脾气,可是,心底那种暴虐的冲动就像是点燃了就再也熄不灭一样,几乎将他理智燃烧殆尽。
“看了。”云溪瞟了一眼一个个盯着她猛瞧的校友,忍不住勾了勾唇:“这事你不要出面了。”懒得和那位演苦情戏上瘾的某人再逗趣,既然想玩,索性陪她玩把大的,否则,又怎对得起她这样的用心良苦?
“你打算怎么做?”祈湛一愣,有些弄不清她的打算。
“动她,还需要打算吗?”云溪嗤笑一声,语气轻松,内容却不再阳春白雪了:“总归是要让她学会什么才叫做做人。”东施效颦得久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吗?看在同学室友的份上,她一直没动她,但,那也得看她的心情如何!
冰冷地望了一眼天空,她微微一笑:“放心,不过是抬抬手的事情。明天就没事了,你该干嘛干嘛,别蹚这趟浑水了。”
说着,随手一抬,站在校门口候着的李叔已然站到她身边:“小姐。”
“我爸都知道了?”
“老爷说,你随意,这回,他不拘着你。”李叔侧头,慢慢地揉了揉她的发梢,似有些宠溺:“就是,交代了一句,不要弄出人命。”
果然是护崽子的狼。
舔了舔唇,云溪笑了。
勾了勾手指,她对着李叔耳语了几句。
很快,收到对方会意的眼神,也不再啰嗦,坐进自家的车里,慢慢地消失在校门口。
当晚,如火如荼爆出最新“野鸡门”的各大媒体一阵狂轰乱炸,除了打着马赛克的脸被模糊处理了,其他所有的细节都一一被翻出来。甚至有不少以前的“好友”都被记者套出以前的往事。那一次次曾经的夜色游荡,火辣暧昧,经过记者们的润色,无不香艳无比、惹火激情。
就在B大的学生们又一次觉得自己的宿舍楼会被堵得个水泄不通时,事情朝着最最不可思议的态势发展下去。
若用四个字来形容,那便只有“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