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说完,双手掩面,双肩微微抽搐,毛乐言伸出手,轻轻地搭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你要是觉得难过委屈,就哭吧,压抑在心里,不是一件好事。”
景王抬起头,眸子里是干的,他仰头喝了几口烧酒,看着毛乐言,“本王从不哭,即便多难过,也能忍受下来。”
毛乐言因为他这句话,眼眶里的泪水悄然滑落,她哽咽地道:“你若是哭不出来,我代替你哭。”
景王伸手擦了她的脸颊一下,略微疼惜地道:“傻姑娘,本王都习惯了。”
毛乐言更是哭的厉害,“一直以为我已经够苦了,想不到你比我更苦。”
景王问道:“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也说出来让本王听听吧。两个人的不幸加起来,就变成了一个人的不幸,减少了伤痛。”
毛乐言因喝了些酒,也顾不得了许多,竟也开始诉说自己的故事:“我的家,不在这里,或者可以说不是这个时代。我是穿越时空来到这里的。在我的那个年代,我叫毛乐言,是一名心脏科的医生,就是大夫。母亲早死,父亲一手拉扯我长大。家族里就我一个人行医。我的家族是一个很奇怪的家族,毛氏驱魔世家,家族成员都要学习驱魔法术,我自小便熟习法术,念书的时候我考入医科,大家都很开心,觉得咱们家终于出了一个不再靠驱魔为生的人。父亲年纪大了,身体很差,但是总爱四处游玩,我临死前,正要为他做手术,没想到最后是白头人送黑发人。我是被好友杀死的,原因是她以为我勾引她未婚夫。她或许没有真要杀死我,只想泄愤而已,但是我却因为那一刀致命,离开了属于我的年代。而刚巧,庆王府中一个姬妾自杀身亡,我的魂魄便投生在她的身体里,我成为庆王的姬妾,我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甘心做人家的小妾,但是在这个年代,我没有一技之长,不能赚钱养活自己。所以我只能暂时委身王府,等候机会离开。后来机会终于来了,我看到了皇榜,看到了皇榜中的赏赐,于是我入宫为太后治病,也因此认识了皇帝。我是女扮男装进去的,最后却被识穿,惊惧之下,我拿了一块玲珑玉佩就逃走了。而最后,皇帝为了出宫寻找这枚玉佩,被人追杀,我便救了他上西山,和你们相似的事,我和他在西山呆了两日,对他有感觉,就是那时候开始的,但是我和他远没有你和皇后这么浪漫。你们相约了生死,我们却互相告知以后不会再见,即便再见,也只能是点头之交。你们之间相隔了一条河,我和他之间,也只能天各一方。”
景王听得目瞪口呆,任他见惯了风浪,还是对毛乐言所说的前世今生感到震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如此荒谬的事情,他竟然相信了,或许是因为她的叙述混乱,像是随心所说,不像是编造的说辞那般的完美。
他愣神了好一会,才道:“原来当日他真的被困西山。”
“没错,当日他受伤了,是因为寻找玉佩才受伤的,我责无旁贷要帮助他。三郎,我不是帮着他,而是这个皇位确实不好坐,乱党,静王,都对他的皇位虎视眈眈,其实坐在龙椅上,未必就是最幸运的一个。”毛乐言理性地分析。
景王郁闷地看了她一眼,语气不太强硬地道:“你心里有他,自然处处帮着他说话。”
毛乐言站起身子,伸手握住他的手,道:“你我都相交到这份上了,莫非你还觉得我会帮着他说话吗?我已经把我的底牌都亮给你看了,关于我的来历,这个年代没有任何人知道。我愿意跟你说,是因为我相信你,更是因为你值得我相信。”
景王许久未曾听过这么煽情的话,他心里有些感动起来,这些年的孤苦,如今总算找到一个诉说的人,也总算找到一个知心的人,他沉默了一会,道:“就算本王想放弃,有些事情也不是本王能说了算的,毕竟筹谋良久,本王的部下已经势在必行了。”
“我不劝你放弃,只想让你想想天下苍生,战争,除了能为你自己出一口气之外,还能为你带来什么?杀了刘渐,你是否真的开心。那是你的亲生兄弟,就算最后让你得到皇位,甚至得到心爱的女子,你就真的能心安理得地坐在龙椅之上傲视天下吗?”毛乐言微微叹息地劝道。
景王沉默了一下,最后道:“不管如何,有些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是再也回不了头的。”
毛乐言知道要改变他的想法暂时是不可能的,给他点时间吧,她看得出来他是因为不甘心,因为想要证明自己比刘渐强,他以前是个优秀的人,曾经也以天下苍生为念,他不会祸延天下苍生的。
这一夜,毛乐言在景王府邸住,两人谈至深夜,然后各自睡觉。
庆王与莫离以前经常来景王府中,当时景王还不是南景王,只是三王爷,十五岁的时候,先帝还在,已经赐府另居,是莫大的恩宠。也难怪当年景王会认为这个皇位非他莫属。
而年初二这日,庆王与莫离一同找上门来,庆王昨夜已经想来,他在庆王的的府邸门前徘徊过,不确定毛乐言在里面。后来子时派人探查,听到毛乐言的声音,所以今日一早便找了莫离一同过来。
他们来的时候,景王还没起床,管家梁良进去禀报,景王淡淡地道:“告诉他们,本王还没起床,他们愿意等着就等着,不愿意等就走。”他当然知道他们是为了毛乐言而来的,他想不到庆王年少的时候说过喜欢燕儿(也就是宁妃嫣儿,闺名是燕儿,后来太妃为她改了个嫣字,嫣然一笑暖人心的意思,但是景王不不知道,还道她还是以前的闺名燕儿),如今娶了年少意中人没多久,又四处留情,还喜欢上了毛乐言。他是个爱情专一的人,认定一辈子就一个,所以心中对庆王未免就鄙视起来。
管家梁良应道:“是!”便转身要出去。
景王又唤住他,“不必去告知毛姑娘,她昨夜很晚才睡,让她多睡一会。”
“是,奴才知道。”梁良恭谨地应声,然后拉门出去,“奴才告退!”
景王躺在床上,想起昔日和莫离庆王等人在一起的岁月,诗词歌赋,刀枪剑戟,打猎郊游,攀爬雪山,但凡能想出了的稀奇古怪的事情,都会一起去做。
如今,俱往矣!
他面容逐渐生硬起来,想起决绝的时候,他们义无反顾要留在刘渐身边时候的面孔,他心里就一阵阵的生痛,不是他不在乎这些手足之情,而是他们负了他。他知道假若登基的人是他,他们会留在自己身边。如今换做登基的人是刘渐,他们贪图荣华富贵,所以都急速地巴结刘渐,选择留在刘渐身边。
梁良出去回了庆王与莫离,“王爷,将军,王爷还没起来,不如两位晚点再来吧。”
庆王有些生气,“那昨日跟景王一同回来的姑娘呢?你让她出来。”
梁良回答说:“对不住,我们王爷吩咐过,不能惊扰了毛姑娘的睡眠,要让她睡到自然醒。”
庆王惊怒道:“她住哪个房间?本王自己去找她。”
梁良淡淡地抬头,道:“王爷最好不要去,景王府虽然不是皇宫大院,但是也不是寻常地方,随意让人进去搜的。”
莫离一把拉住庆王,低声道:“不可鲁莽,如今和景王的关系紧张,你一旦冲进去找人,难免被人落了口实,被他手下的人找借口生事。他方才说毛乐言很安全,在睡觉,我们在这里候着,等他们起来再说吧。”
庆王愤愤地道:“你相信他的话?指不定毛乐言已经被他们熔了。”
莫离带着警告的口吻道:“我相信他的为人,他没必要难为毛乐言。”
庆王有些复杂地看了莫离一眼,叹息道:“罢了,本王也知道毛乐言很安全,但是不知道为何,心里总放不下。”
“关心则乱,你对毛乐言用情了,所以你总是担心她出事。”莫离横了他一眼道。
庆王坐在太师椅上,静静地沉思了一会,抬头见梁良还在这里,不耐烦地道:“行了,你去做事吧,本王又不是第一次来,这王府本王比自己的家还熟悉。”
梁良淡淡地道:“奴才如何不知?王爷与莫将军曾经是景王府内的常客,只可惜,那是以前的事情了。”
一句话,说得莫离与庆王都微微失神,莫离走到门边,伸手拉开朱红色的大门,门后面用刀子刻着一个友字,是他那时候贪得意刻下的,景王还说他破坏王府的物件。自从决裂之后,他们便再没有来过这里。
庆王起身站在他身边,有些感慨地道:“时间过得真是快,一眨眼,便过去了那么多年。”
莫离回眸看他,苦笑一声,“命运安排我们相交相知,到最后却给我们这样难以拆解的局面,不知道是天在作弄我们,还是我们作茧自缚。”
庆王沉默了一下,道:“那时候,我们不能抛下渐!”
“却辜负了吉。”莫离感伤地道。
庆王不语,心中却知道如果当时兄弟齐心的话,不会有这样的局面出现。可刘吉却不能忍受皇位传给了刘渐,当时局势这么乱,他们不可能还帮着刘吉为难刘渐,毕竟,刘吉只是一时的情绪问题,而刘渐要面对的是一个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