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乐言缓了一口气,道:“说累了,得先吃点东西,皇上您也喝粥。”
刘渐急忙就端起碗,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放下碗,见毛乐言却还在吃,便蹙眉道:“你怎地吃这么久?”
“美食一向细品的,哪里像皇上这样狼吞虎咽,岂不是牛嚼牡丹?”毛乐言展颜一笑,“这句话是师姐说的。”
刘渐本来还要说几句,但是听闻是毛乐言说的,便改口道:“她说的话,原本就有几分真理。”
毛乐言抬头,却看到他面容微微扭曲,一脸恶心的样子。毛乐言急忙放下筷子,问道:“怎么了?”
刘渐跑到痰盂前,哇的一声,刚才吃下去的小米粥全部都吐出来了。毛乐言的心揪起来,急忙跑到他身前扶起她,焦急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刘渐无力地挥挥手,“没事,朕最近都是这样,吃什么吐什么,勉强能不吐,已经算是极好了。”
毛乐言瞧着他深陷下去的脸颊和眼睛,心疼得说不出话来。他扶着她坐在床上,为他脱鞋,他便静静地靠在靠背上,毛乐言喟叹道;“你这样,师姐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
刘渐眸光深幽得跟太平洋的海水,静静地道:“她走了,朕原就没打算活下去。”
毛乐言一惊,“你疯了?你知道你的生命是用她的生命换来的吗?你若是寻死,如何对得住她?”
刘渐眸光有些冷凝,他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的弧度,道:“朕宁可跟她一起死,也不愿意她来救朕。”
毛乐言急急别过脸,那种几乎要倾泻而出的悲伤在两人中间蔓延开,她弱弱地道:“其实,留着生命,焉知道会不会有奇迹??
刘渐狐疑地看着她,“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你师姐可能会复活?”
毛乐言叹息道:“皇上相信人死了还能复活?”
“若是你师姐,朕相信。”
“皇上是痴迷其中,看不清现实。人死了就是死了,就如同先帝一样,即便皇上多么不舍,先帝却是不会再回来的。”毛乐言心中幽幽地疼着,似是万千根针轻轻地刺进去,那种酸和不堪负荷的痛刺激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回来了,但是,相见不相识,她到底还是要再走。脑子里闪过想把真相告知他的念头,但是,也仅仅是千分之一秒。她到底是要他接受自己死去的事实,只有面对,以后才有完整的人生。而她,这辈子却是不会再完整了。
刘渐闭上眼睛,许久,才忽地睁开眼睛,“你还没说最后你们两人是如何从那拐子佬手上逃跑的?”
毛乐言勉强一笑,“到底是师姐聪明,她装神弄鬼,在那拐子佬面前扮演鬼上身,结果把那拐子佬吓得够呛的。连怕带滚地逃了,我们也因此脱险,并且还给捕快提供了线索,破获这一个拐卖集团。”
刘渐哈哈大笑,骄傲地道:“朕就知道,她打小就是一个出色的人。你呢,你那时候被吓得够呛没?是你师姐保护你吧?”
毛乐言面容僵硬地笑了一下,“我?我当然也参与了扮鬼行动,否则焉能瞒过那拐子佬?”
“嗯,你们那时候的感情却是不错。”刘渐的脸色因为方才开怀大笑了一声,如今不复之前青白了。毛乐言到底是担心他,怕他这样每日不吃不喝也不睡觉,就算铁人也会垮掉的。
刘渐如今只要不在御书房办公,就立刻传召毛乐言过来,让她说毛乐言年少的事情。而毛乐言,则几乎把自己的整个童年都呈现在他面前。
只是刘渐的胃口,还是一直不好,吃了东西,大都是会吐的,吐得久了,伤了胃,再吃东西下去,胃疼得要命,然后又一番呕吐。毛乐言惊骇地怀疑他可能得了厌食症。厌食症有一部分是因为忧郁症引起的,他如今精神也很萎靡,时常透露出不想做人的念头,她担心得要紧,想起刘渐始终是要从帝位上走下来的,除了死,还有其他方式吗?她记得夜澈说过一句话,他死不死,在于她。如何在于她?她到底要做些什么,才能让他好好地活下去?
她脑子有些疼,一神经紧张就会这样,像是有无数的弹棉花的弦绷紧在脑子里,然后通通通地断掉。断掉的时候,有尖锐的疼痛闪过脑部,身子会紧紧地卷缩一下。
他最终答应了静王的请降,并且答应下令诛杀梅妃。不过,他不愿意用皇家的圣物诛杀梅妃,因为毕竟玲珑玉佩是有灵性的,不愿意沾染血腥。不过可以把梅妃交给静王,让静王亲自处置。这个,是毛乐言跟景王提议,然后景王再向刘渐献计的。毛乐言这样做,是首先撇清刘渐的责任,但是,景王肯定不愿意接收梅妃,因为,一旦梅妃去了他那边,将有大批的僵尸赶往,要诛杀梅妃。他不会赶着趟浑水。他们的请降书是漫天开价,而刘渐一个落地还价,也十分公道。
果真,静王那边立即就回了奏折,说他们无礼斩杀妖孽,恳求皇上昭告天下,找有能之士来驱邪逐妖。如此这般,不过是要公告天下,说梅妃是妖孽,引人入京杀她,趁机扰乱京师。
刘渐纵然知道她的意图,但是也不得不答应。梅妃怀孕的事情没有公开,一旦公开,皇家颜面荡然无存,他是恨不得梅妃死的,可到底怜悯甄长宣,他一生痛爱自己的大女儿,如今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只怕从此会萎靡不振,让朝廷损失了一名好官。
梅妃已经从冷宫迁出,居住昭阳殿。她最近情绪不大好,经常板起脸生气,毛乐言不许她喝人血,只给她喝屠房的剩血,她倒没有什么意见。如此的日子,倒是平静,但是,这种平静,任谁都知道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这一场风雨酝酿了这么久,只怕,一旦爆发的话,会是铺天盖地。
刘渐的情况没有好转,毛乐言已经让毛小方在现代为她取一些镇定类的药物,例如安定平和阿米替林,用来医治刘渐的忧郁症。但是,因着朝廷局势日渐紧张,他开始出现呼吸困难和频临死亡的状态,其实这都是心理病,是压力过大,无法释放,渐渐地,所有负面的情绪都像是一块大石头那般压在了胸口,导致无法呼吸。
服药之后,情况倒是有所好转,可这种药物长期服用,对身体到底是有伤害,尤其他要保持清醒的脑袋处理政事,而有些抗忧郁药有安眠的成分,若是睡不足,精神会萎靡,大大影响了他的判断能力。
毛乐言也重新安排了餐单,都是清淡为主,并且一次只要求他吃一点,喝点牛肉汤,鸡汤,或者是熬点稀米粥,一顿吃点,到点又多吃一顿,开始他很不耐烦,急躁而且生气,但是毛乐言一次次地把“死去”的自己抬出来,他便屈服了。
最后,刘渐跟人说,“乐妃的师妹,果真是个难缠的角色。”
毛乐言只笑不语,心底却十分酸涩,若自己这一次不能回来,没能在他身边照顾他,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偶尔,刘渐会跟她说朝中的事情,但是每一次他都是凝眉忧郁的,他说他年少的事情,说他跟刘吉,刘显莫离四人之间的友谊,说得毛乐言十分感动却又因为他们最后的分裂而可惜。所幸如今四人虽不如以前那般要好,到底是已经恢复了交往。只希望时间是最好的医生,能医治所有不快的过往。
太后的情况基本好转了,除夕夜当夜,还能下地走路,那一顿年夜饭,毛乐言也参加了。皇后和郦贵妃盛装出席,其他的嫔妃也都纷纷穿戴华贵,和朝中大臣和家眷共进晚餐。
刘渐这一夜有些开心,喝了好多酒,毛乐言在他身边,担忧地看着他,他胃不好,饮用这么多的酒精,只怕一会是要辛苦了。而她自己,则也不知不觉地喝了好多杯,眸光有些迷离起来。
皇宫里张灯结彩,十分的漂亮。大红的灯笼悬挂在庆福殿的大梁上,朱红色大门开启,有风席卷进入,扬起殿宇内的绫绡,有几分如在仙境的感觉。
不知道几点散去的,毛乐言怕刘渐出事,所以跟着他去了寝殿,愣是要盯着他服药才肯走。
刘渐喝了许多,加上身体不好,不胜酒力,如今已经是沉醉了。李元命人为他更衣,再扶在床榻上休息。她则取出药,想抱起他的头部,把胃药吃下去。
“皇上,来,先吃药!”她软声喊道,他的头枕在她的大腿上,用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脸。
刘渐本是沉睡着的,听到她的声音,猛地睁开眼,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看不清,一切如在云中雾中,那声音便是穿越了所有的云雾而来,进入他的耳膜。他急切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口中喊道:“小言……朕在这里。”
李元等人知道他喝醉了,无奈地看着毛乐言,“皇上大概是醉了,陈大夫,劳烦您照顾好。”
毛乐言心痛地看着刘渐,他的面容依旧清白瘦削,因为瘦了,显得眼睛很大,他如今炙热地盯着她,如此迷离,如此依恋,她别过头,不忍目睹,对李元道:“李公公,你身子不好,先下去休息吧,我会在这里照顾皇上,你让所有人都退出去,殿外伺候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