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又是一日逝去,夕阳的余韵连绵数里,天鹅成群掠过粼粼波光的湖面,飞溅水花一片。
程墨苏的水眸安静地凝视在油画上,油画与国画不同,不过好在她底子不错,学起来也比其他同学快了几分。身边是叶蓁蓁懊恼的声音,“太可恶了,我怎么都画不好。”
她这才从自己的画卷中抬起眸子,注视旁侧,不禁莞尔,“你这画得哪是天鹅。”
“对啊,变成了一群鸭子。” 叶蓁蓁无奈叹息,倒惹得程墨苏笑意更甚,叶蓁蓁见程墨苏心情好了一些,便适时问道,“墨苏,佐为哥哥呢,近日也不见他来上课,我去图书馆也找不到他,他若再不来,恐怕今年的学分都修不够了呢。”
程墨苏的心情往下沉了沉,自那日后她也未见到萧佐为一面,若说不担心,是假,但担心又有何用,她已经和佐为哥哥摆明了立场,佐为哥哥现在恐怕也不想见她吧。
“算了,不说这些了,我们收拾收拾画具去吃晚饭吧,今天我请客。” 叶蓁蓁赶忙忙活起来,嘴角边仍挂着笑意。
同班的几个法国女生拿着一张报纸,跑到叶蓁蓁身边,“蓁蓁,你看这报纸上写的什么,这个男的是不是你给我们讲过的上官少帅?”
叶蓁蓁尴尬地笑了两声,余光瞥向程墨苏的侧颜,那侧颜仍安静如水,仿佛这边发生的事情都不知道一般。那几个法国女生和程墨苏也算要好,也叫她同来一起看报,她本来可以浑不在意,却在触及那张传过来的照片时微微一怔。
记忆中温存过的时光就这样摆在了她的面前,雪白透亮的纤手握住这张黑白照片,不自觉地发抖起来。
叶蓁蓁拨弄着额前的刘海,恨不得用眼光杀死这些个多事的法国女孩。
程墨苏的瞳孔猛然一紧,照片的那个人棱角分明,眼神冷冽,一袭戎装上装点了几缕金穗,看起来既荣贵奢华又隐然透露着他不凡的气势。
“墨苏,这报纸上写了什么,你给我们翻译一下吧。”几个法国女孩请求道。
她绵软无力地笑了笑,本以为淡忘掉的事情竟随意一扯便有了端倪,水色的眸子似月似星,似湖似冰,微微眨动着无限柔情。她故作镇定,纤手挽弄着乌黑如墨的秀发,“今早在奉省举行了易帜典礼,这是上官少帅参加典礼的照片……”
“那他旁边的这个女人是谁?是不是你表姐?”一个眼尖的法国女孩指着照片的一角,问道。
叶蓁蓁无奈地笑了笑,不敢去看程墨苏的表情,“这不是我表姐,之前说过的故事你们可别往心里去,那都是我乱编的。”
几个法国女孩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但看叶蓁蓁不想多说,便也不再多问什么。
程墨苏淡淡一笑,指尖微微颤抖,看着报纸上的黑白照片,仔细地端详着他的模样。
他好像更加不爱笑了,更加沉稳了。
只是……她的目光游移,微微一怔,心口倏然一恸,他身后不远处的确站着一个女子,笑容灿烂如花,容颜绝代,眸光如辰,身着雪色貂皮裘袄,红色旗袍长裙,衬得身段婀娜多姿,玲珑有致。
“她是……”玫瑰色的唇微微颤抖着。
叶蓁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解释道:“墨苏,前几日打电话的时候我听父母提及过,那位小姐应该就是姜雅庭,姜尚豪的女儿。前阵子嫁给了阮煜,现在离了婚,姜尚豪好像还打算撮合她和上官少帅在一起。”
她沉了片刻,又道,“墨苏,我爸妈还说了,这阵子姜雅庭一直和少帅有来往,听说他们俩的关系在奉省已经成了人尽皆知的秘密。少帅似乎很欣赏她,待她与其他女子皆不相同。墨苏你既然已经决定和他分手,就断到底吧,不要留任何念想了,而且你身边还有一直陪着你的佐为哥哥,他……”
水色的眸子动了动,“蓁蓁,你希望我和佐为哥哥在一起?”
“是啊。”叶蓁蓁扬起嘴角,“因为佐为哥哥喜欢你啊。”
“可是你不是喜欢他吗?”
“但是我希望他幸福啊。” 叶蓁蓁的眸子在黑夜中格外明亮,如星辰般散发着特有的光韵,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开了口,“我是希望你们两个人都幸福。”
梧桐树后倚着一个少年,他温润的眸子动了动,这句话语似曾相识,他曾静静地看着容语乔,面对同样的问题,“你就这么喜欢她,喜欢到可以远远地希望她幸福就好?”容语乔嗤之以鼻。
犹记得当时他静静一笑,温润的眸中满是悲伤的隐喻,“我是希望她和少弈,两个人都幸福。”
回忆与现实重叠,冥冥之中竟有人和他有一样的心绪。
叶蓁蓁转了转眼珠,伸手挽住程墨苏,“走,回宿舍吧。”
两人还未走几步,萧佐为便从树后走了出来,让她们猝不及防。
他静静地看着程墨苏,灯光下程墨苏的侧脸格外柔美,隐隐透着他猜测不出的哀伤,他走近她,伸手抚平她微蹙的眉尖,柔声道:“这几天……还好吗?”
她怔了怔,恍如隔世,“佐为哥哥……你……”
叶蓁蓁见两人欲言又止的模样,虽心中刺痛,但仍挂着笑意,“佐为哥哥,你和墨苏先去吃饭吧,吃完饭你送她回来,我先走喽。”不等两人回话,她便又不见了身影。
萧佐为微笑着摇了摇头,揽住程墨苏,“走吧,吃饭去。”
他带她到了附近最有名的一家馆子,以家常菜为主,平日里她能吃不少,今天却吃得索然无味。他静静地看着她,她却倚着窗棂,呆呆地看着窗外,他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却没见到什么特别的景致,就连侍者为她新添了她爱喝的花茶,她也全然不知。
他叹了口气,她一如此,他便知她在想着少弈。
“小苏,今天你一定看见那个新闻了,所以才如此心神不宁的吧。”
“什么?”她回过头,玉颊隐没在一片柔和的光线里,带着几分不确切的迷离。
“少弈的易帜典礼。”
她清浅一笑,却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桌上又摆上了新的佳肴,她拿起刀叉,随意拨弄,又抿了几口花茶,有意无意道:“是呢,我看见了。”
“今天不光是他易帜的日子,还是什么日子你记得吗?” 萧佐为为她切好牛排,递给她。
她微微一忖,笑道:“是国家形式上统一的日子。”
他无声一笑,道:“真是拿你没办法,连今天是什么日子都忘到了脑后。”
程墨苏微微偏头,不解地看着他,他神秘一笑,打了个响指,整个饭店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只留了他们桌上的一盏。
她怔了怔,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见几个侍者端上一个硕大的蛋糕,上面摆满了十六根颜色各异的蜡烛,炫彩夺目。他又打了个响指,侍者们会意地点头,整个饭店里突然流光溢彩,鲜明活色,彩带飞舞,夺目生辉。
“这是……”她喃喃着,突然想起今天是自己十六岁的生日。
“对,生日快乐。”他笑着将蛋糕摆放在她面前,“许个愿吧。”
她怔了怔,水色的眸蒙上一片雾色,声音些许哽咽,“佐为哥哥,谢谢你。”
“没有关系,只要你能高兴我什么都愿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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