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终,救人!”
“好咧。”
韩终提前已得到消息,早就带人在医馆门前等候。瞧见锐士腹部插着弩箭,顿时欣喜若狂,可算是让他逮到机会再练手了。云梦这两年安全的很,充其量也就是摔伤或是被猛兽袭击,想找个箭伤都难!
“抬到车上,进手术室。”
“唯!”
黑夫跳下马车,将锐士平稳的放在木板车上。他的衣裳已被鲜血染红,锐士古铜色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发白,显然是失血过多。还好这套流程已演练过数次,当即便有人推着板车往医馆里面赶。
“救好他!”
“君上放心。”
韩终作揖告退。
为了这天,韩终准备许久。自从黑夫与他提过,他闲暇之余便用各种飞禽走兽做实验,云梦老鼠几乎都被他给抓完咯,以至于韩终在云梦有个美名—灭鼠神医。两年时间,他整死了上千只老鼠。这回能否救人,可要看他的本事了。
黑夫无力瘫坐在地,望着双手干涸的血渍,心中发凉。大黄摇着尾巴走上前来,舔了舔他匍匐在地。黑夫拍了拍它的脑袋,大黄顿时识趣的将肚子露出来,上面赫然是有条两寸许长的蜈蚣伤疤。
这疤也是有些来头……
大黄原主人乃是猎户,有回出门狩猎遭遇孤狼袭击。大黄奋不顾身的扑上去与之搏斗,虽然将孤狼赶走,可腹部却被咬开个口子。猎户不愿舍弃大黄,便背着它至医馆求救。当时韩终都觉得是没救了,便让猎户将它给埋了。
恰好当时黑夫也在,有感于大黄的忠诚,便提出个令韩终脑洞大开的想法。大黄当时并没有伤及内脏,只是腹部开了层。既是如此,为何不能将肠子塞回去,再像缝衣服那样将其腹部一层层缝合,再搭配上金疮药外敷。说不准,便能救回来。
反正大黄当时也是进气少出气多,死狗就当活狗医了。在黑夫的指挥下,韩终亲自上手。不知是韩终医术精湛,还是大黄命硬,结果还真给救回来了。足足休养十余日,又能继续下地跑。
经过此事后,韩终对黑夫是无比钦佩。而后便开始苦心钻研起手术,在黑夫的建议下还捯饬出不少手术用具。铁这位工匠也帮了不少忙,很多手术工具皆是出自他手。比如用银打造的柳叶刀,镊子,启子……还有用纯金铸造的针。
再就是消毒了,韩终根据《五十二病方》想到可以用烈酒消毒。刚好黑夫当时酿造了不少烈酒卖不出去,再经过反复提纯也能凑活用。每次做手术前,手术器具还得要经过高温蒸煮。
最棘手的莫过于手术线,这玩意儿当时有俩选择,分别是羊肠线和桑皮线,在历史上也都有应用。经过韩终千百次的试验后,最终则是选定了桑皮线。
所谓桑皮线,就是取桑树根皮,去其表层,留取洁白柔软的长纤维层,经锤制加工而成的细线。桑皮线一来成本低,制作也简单。还兼具一定的药性,能清热解毒促进伤口愈合。并且桑皮线能被人体吸收,所以缝合后无需拆线也可。
只能说,当个网络杠精还是有好处的。黑夫前世经常在网上和些人互喷,特别是些中医黑。有人就说古代中医没手术,受了比较严重的外伤就得等死,全靠西方传进来的手术。面对这种脑瘫,黑夫自然不会惯着他。引经据典,将对方怼的删评跑路。
中医是个很笼统的说法,像外科手术这种老早就有。汉代古墓就出土了全套的手术用具,华佗更是被誉为手术鼻祖。再往后还有诸多文献记载了手术过程,乃至该如何治疗。
全靠怼人啊,所以黑夫记得些!
看,有时候抬杠也是有好处的。
保不齐穿越了就能用上……
包括该如何止痛,韩终也都想到。黑夫与他说过有种汤药,名为麻沸散,喝下后就能令人没有任何痛觉,但具体的方子黑夫并不知晓。
没事,韩终知道!
麻沸散?
麻?!
于是乎,韩终想到了某种不可说的桑科植物。并且顺利捯饬出麻沸散,配合烈酒服下,就能大大缓解疼痛。效果肯定是有的,但是不是华佗那款就不知道了……
这些年来为磨炼手术技艺,韩终得空就会试验,被他祸害死的老鼠数量超过千只。以至于老鼠现在是闻韩色变,见到他比见到猫还怕。至于大活人,也就寥寥几例。主要还是云梦比较安全,就算受伤也不会多严重,所以韩终只能拿飞禽走兽练手。
黑夫是万万没想到,今日竟然有人敢藏在湖里刺杀王翦。不幸中的万幸,王翦并没有受伤。否则的话,整个安陆县自上而下都得扒层皮,包括喜在内都可能被罢官免职。在他治下出现如此恶劣的行刺大案,那就是失职!
“仲兄,喝点水。”
惊并不擅长言辞。
他走上前来,递上陶碗。
黑夫红着眼,怒声道:“不报此仇,乃公誓不为人。传乃公的命令,通知周遭县乡游徼亭卒。除开正常赏赐外,凡生擒山匪者赏钱万,斩首者赏钱八千。若能提供有用情报的,赏钱三千。只要去找山匪的,都有工钱。若是负伤,乃公免费治还给补贴。若不慎战死,乃公养他妻儿老小!掘地三尺,把他们骨灰都给我扬咯!”
“仲兄放心!”
黑夫面露恨意。
云梦泽这些年治安其实好了许多,这些山匪也都知道黑夫的手段,所以都有所收敛。这些旧楚遗老宁死不肯归秦,这份血性黑夫也是相当佩服,所以他并未动真格的。流匪也不敢动他的人,只要是云梦人士,他们碰到便会赶紧送走。
可现在,他们却敢来刺杀王翦!
他们也很聪明,云梦泽周遭都有士卒戍守。他们就趁机潜入湖中,隐藏在水下。待画舫靠近后,他们再突然袭击。既然他们不知死活,那就别怪黑夫下死手。他别的不多,就钱多。不把他们赶尽杀绝,黑夫这些年的钱就算白贪了!
惊也是叹息。
这些山匪是真蠢,惹仲兄作甚?
以后,云梦泽再不会有流匪了……
“公乘真是好手段。”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若如此,怕是要耗钱百万!”
王翦负手而行,径直走来。
黑夫旋即起身作揖,“此次为下吏考虑不周,漏了旧楚余孽,让君侯受惊了。下吏知错,还望君侯降罪!”
“言重了。”王翦却是笑了笑,淡然道:“六国余孽杀之不尽,谁都没想到他们能藏在湖底,与诸位皆无关系。只可惜中郎涉间身负重伤,他若能没事就好。其大父曾为都尉,其父则为老夫短兵百将。可惜皆战死沙场,仅留他这根独苗。”
涉间?
黑夫若有所思的点头,并未太在意。涉间在史书中仅仅只留下一笔,在巨鹿之战中宁死不肯归降项羽,最后举火自焚而死。忠肝义胆,也称的上是员猛将。现在他还年轻,担任中郎也说的过去。
望着黑夫,秦始皇则有些改观。
冲今日表现,黑夫很重袍泽情。
当地人都提过,黑夫经常与他们说最讨厌的就是打打杀杀的,毕竟和气生财嘛。黑夫虽然家财不可量,可日子过的依旧比较节俭。在他府上若是浪费粮食,那简直就是犯下了天条。
可这回,黑夫自掏腰包围剿山匪。
大是大非前,黑夫还是分得清的。
他讨厌杀戮,却并非不能。
触怒到他,照样痛下杀手。
在船上的时候,黑夫反应也很快。取弓搭箭,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四个刺客,其中有两个半被黑夫射中。由此可见,黑夫的武艺也不差。
其实,这就是被逼的。伐楚时,稍有不慎便会丧命。在恐惧之中,黑夫的潜力是彻底激发出来。这两年来他也未曾松懈,隔三差五便会抽出时间操练。骑马射箭,三十步内指哪射哪!
“方才中郎腹部中箭,伤口颇深。”扶苏这时踱步而出,低声道:“恕子都直言,这等疮伤就算能救,后续亦会因伤口溃烂流脓而死。黑子既有把握救他,想来是有些独特的手段。”
“聪明。”黑夫无奈叹息,抱拳道:“本想回来后,再禀明君侯。没曾想却遭奸人袭击中郎不慎负伤,也算是误打误撞,正好用于演示。”
“哦?”
王翦顿时来了兴趣。
韩终医术,他是知道的。涉间这回身负重伤,可黑夫却自信能救好他。从黑夫个性来看,但凡他言之凿凿的就必有蹊跷,而且往往也都能应验。如此看来,黑夫还是个多面手,竟连医术都有所涉猎。
“那吾等进去看看?”
“手术室不能进。”
“为何?”
“女人生娃你进吗?”
“涉间还能生娃?!”
“……”
还得是王翦见多识广,淡淡道:“军中伤卒也都在营帐内休养,若是见风,很可能会致风邪入体。想来,这手术室也是这道理?”
“对对对。”
黑夫点头称赞。
解释起来也比较费力。
所以,按他们所想的就行。
“那要如何看?”
“来,这里有窗户。”
黑夫向前带路,绕过前院来至后方。这里是恰好朝南,所以阳光比较好。手术室的窗户也是黑夫下足血本特制的,乃是以齐地水晶制成,能很清楚瞧见里面的情况,还能防止有狂风病菌。
望着面前的淡黄色透明水晶,秦始皇都面露诧异,“这扇水晶窗户,想来造价不菲吧?”
“好说好说,几万钱。”
“……”
“……”
够狠,不愧是你!
透过窗户,能很清楚瞧见手术室内的情况。里面是相当干净,几乎一尘不染。所有人都戴着类似面纱的玩意儿,还有兜帽将头发全包裹在内。
涉间躺在病床上,面无血色。韩终则是长舒口气,全然没注意到外面。确定创口清理干净后,他便穿针引线,再将腹部一层层的缝合起来。只能说涉间运气好,没伤及肺腑脏器。否则还没送来,便死在了路上。
“嗯?”
“他这是在……缝合伤口?”
“没错。”
“这也是你所想的?”
“咳咳,乃无字天书所授。”
“说人话。”
黑夫云梦受书的故事,他们也都听过。对于黑夫编故事的能力,也是叹为观止。关键是毫无违和感,以至于当地不少人都是深信不疑。可想骗他们,那就是图样图森破了……
“君侯可听说过列子?”
“知道。”
“《汤问》曾记载有工匠,名曰偃师。其操控傀儡倡者,献于周穆王。后触怒穆王,被迫将傀儡剖开证明清白,里面皆是皮革,木头,树脂……把这些东西重新凑拢缝合后,傀儡又能恢复成原样。傀儡如此,那人呢?”
“善!”
秦始皇恍然大悟。
原来是从这则故事中想到的?
黑夫果然没让他失望,总有奇思妙想。再看看里面,情况也已稳定。韩终已经缝合好伤口,正在清创敷药。
如此,涉间兴许真能活!
黑夫……你还藏有多少本事?
不把你榨干,朕誓不回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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