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贲做事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而且眼里容不得任何沙子。他治军从严,向来以军纪严明而着称。若有人违背军令,不论是谁都得按律受罚。
王氏位居高位,纵然早早卸甲归田,还是要谨慎行事。王贲对家臣奴仆也是多有约束,总会告诫他们在外决不能仗着身份胡作非为。若有人犯恶,他先家法伺候!
“君侯大义!”
“哼!”王贲重重哼了声,冷声道:“他该庆幸,没有让本侯先知道。否则,本侯定会让他后悔来至世上!”
黑夫放下酒樽,笑着道:“扫兴的事便不提了。说起来当初君侯的演技还真精湛……把下吏骗的好苦。”
“你不必来这套。”王贲浓眉挑了挑,淡淡道:“若对别人,本侯还会有些愧疚。可对你,本侯心安理得,也别想在本侯这捞什么好处。你上回义卖,吾翁可是出宝出钱,一日便挥霍百万。你出使胶东后,学宫开销也都是吾翁贴补。吾翁坐镇学宫半钱没有不说,还得往里面贴钱!”
“咳咳咳……”
在旁伺候的家宰动作一顿,面露诧异的偷摸看向王贲。他伺候两代家主,也是看着王贲长大的。在他印象中,王贲可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也不在乎钱财。
倒不是他有多高贵的品质,纯粹是钱太多了不在乎而已。类似于后世某人曾说:我从来没碰过钱,我对钱没有兴趣。
“君侯误会了。”
“呵……你在咸阳城的事迹本侯可都有所耳闻。”王贲看着黑夫,淡淡道:“大上造真是好大的威风。刚回咸阳,便得罪了大半朝公。多亏有你相助,上得以收回部分权力,满朝廷臣现在对你可都是恨之入骨!”
“咳咳咳……”
王贲望着他,叹息道:“你与吾翁相处数年,怎就没学会他的处事之道?本侯知你心性质朴,也是为国而着想。可你是否想过,吴起商君是何下场?”
好歹是智臣,连这都想不通?
“若人人皆畏首畏尾,那什么事都办不成。”黑夫却是一笑,抬手道:“不过,也多谢君侯的好言相劝。然吾以为是非对错,若干年后自有定论。”
“黑子所言甚是!”
“呵……也罢。”
王贲望着黑夫,淡定拂袖。他在黑夫这年纪时,同样是一腔热血。若给他机会,恐怕做的会比黑夫还过分。但经历这些年后,渐渐的也就看开了。
现在这世道已经变了,或许多几个黑夫这样的官吏,咸阳会更有趣。黑夫这家伙比泥鳅还滑溜,他的担心也是略显多余。他不像商鞅吴起,做事会留有余地,尽自己所能的做到面面俱到。
皇帝年纪大了,这些年的精力大不如前。虽然还未立太子,但现在大部分人都认为会是扶苏。没别的原因,就因为扶苏和黑夫走的很近。而最受宠爱的胡亥,现在是一门心思的想要出海。仅次于扶苏的公子高,现在则被派至桂林郡守边……
扶苏,已经没有对手了。
“胶东海港的钱够吗?”
“这两年肯定是够的。”
“那来本侯这作甚?”
“君侯就这么看我?”
“本侯莫非看错了?”
“其实,我是来给君侯送钱的。”
“哈哈哈!”王贲听到后先是一愣,而后便爽朗大笑,好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了半天后才道:“本侯与你也算相熟,岂会不知你是什么性格?吾看你肯定是没安好心!”
“君侯这就看错我了。”黑夫是义正言辞的站起身来,满脸心痛道:“武成侯与我亦师亦友,有了好事自然得想到君侯。没想到,君侯竟会这么看我!”
“亦师亦友?呵……”王贲也是一笑,“本侯记得,当初你可要与吾翁兄弟相称。若是如此,本侯当如何称呼你?”
“……”
果然不好糊弄啊!
黑夫暗自扶额叹息。
别觉得王贲是武将就很粗犷愚昧,实际上能坐到他这位置的全都是老狐狸,一个比一个精明。面对黑夫的利诱,王贲一句玩笑话便成功将话题绕出去。
“君侯有所不知,岭南其实是块宝地。”黑夫只得说出心里话,开诚布公道:“好比番禺临近大海,能晒制海盐海鱼,也可烹煮蚝油。桂林郡气候湿热,还适合种植甘柘。君侯待我不薄,吾想的是与君侯共同出资做买卖。吾出七成君侯三成,得利后便七三分。”
“嗯?”王贲皱起眉头,“你还要派人去岭南?”
“我也不想去啊……”黑夫满脸苦笑,无奈道:“君侯有所不知,现在大部分商贾都对岭南嗤之以鼻。岭南大部分地区都是水蛊之地,需要兴修水利新道。秦国已决心北伐,恐怕难有多少钱驰援岭南。我就想着出资开荒,借此收些利润。如此也能反哺秦国,一举多得。”
“你倒是想的挺远。”
“还望君侯相助。”
扶苏同样是抬手示意。
经过黑夫提醒后,他才意识到如今秦国的财政支出有多大。现在国家能勉强运转,是靠这些年来辛苦攒下的家底。也是黑夫出谋划策,填补窟窿。就比如李信南征,在后方屯田提供粮草,起码为后方节约几十万石的粮食!
此次义卖筹措千余万钱,黑夫准备将八百万钱分批投进去。协助胶东修造船港,建造适合远航的大型楼船,还要操练舟师。剩下的五百万钱,则是用来建设岭南。
秦始皇有着诸多构想,也想要大干一场,奈何国力根本不允许。
那历史上是如何做的?
提高口钱,提高田税!
当是之时,男子疾耕不足於粮馈,女子纺绩不足於盖形……
黑夫实在不愿看到这幕,所以便把主意打到王氏身上。他们坐拥千顷良田,家大业大根本就不缺钱。若他们肯帮忙,那岭南的建设速度必能加快。
……
王贲看向扶苏,知道这俩是早早就穿一条裤子,但还是蹙眉问询道:“所以,这也是公子的意思?”
“吾准备上书相告。”
扶苏起身表态。
王贲望着他,若有所思道:“本侯听说过你的想法,好像是以越制西南夷。通过贸易,逐步让西南夷产生依赖感,逐步实控西南夷。岭南借此也能得利,用以开辟新道,对徙民而言亦有好处。本侯记得,上同样很赞成此策。”
“是啊,但不给钱啊!”
“额?”
“我找陛下要钱,陛下就说现在要北伐没钱,让我自己想办法。我说我好歹是县令更是爵至大上造,总不能连山匪都不如吧?您老猜陛下怎么说?”
“怎么说?”
“制曰:你有能耐当县令,就有能耐搞钱。朕什么都不管,朕什么都不问。”
“……”
“……”
这是皇帝说的话?
你糊弄傻子呢?!
扶苏则是嘴角直抽,实在不想拆穿黑夫。这台词他已经听过一次,那次是因为发现黑夫竟然还敢盗墓。没曾想时隔数年,黑夫是故技重施……
“您老说说,我容易吗我?”黑夫故作委屈的抹着眼泪,“为了组建舟师,已经是得罪了勋贵。这回若是无法解决岭南的难题,那就又得罪了陛下,您老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
王贲望着黑夫声泪俱下,知道他这是故意卖惨。但秦国的现状,他也都清楚。黑夫现在主动上门,倒也可行。既然是做买卖,那肯定是能得利。只不过岭南可是个无底洞,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本。
“你现在有多少钱可用的?”
“八千万钱!”
“多少?!”
王贲都因此吃了惊。
他知道黑夫富裕,却没想到这么富裕。要知道这是流动资金,还没算黑夫的固定资产,这些可都无法衡量。
“这可都是我的家底了……”
当然,黑夫肯定还是留了一手的。
本身皇帝就给了他很多赏赐,就值不少钱。这两年茶马互市,黑夫也是捞了很多油水。再加上他在云梦还有诸多资产,每年盈利皆以千万计。还有洞庭投资建设的工坊,这两年也开始盈利。零零散散加起来,黑夫也不知自己究竟有多少家底。但流动资金差不多就这些。
“这些,还不够吗?”
“差的远呢。”黑夫掰着手算道:“岭南现在需要开辟新道,这笔开支便以数千万计。还需治理水系,打通前往西南夷的水路。各地还得开荒种植甘柘,再加上投资建造工坊,这些杂七杂八的加起来可不是小数字……关键是,后续胶东还得继续投钱。这笔支出,我也得要准备好。”
胶东组建舟师就够费钱的,可和建设岭南比起来简直就是毛毛雨。岭南幅员辽阔,很多地方都是崇山峻岭,桂林更是号称有十万大山。
“本侯……明白了。”
王贲看着奔走的黑夫,隐隐感到些心疼。人常言能者多劳,黑夫就是因为太能干,所以皇帝总会将各种事交给他。的确是给了他些好处,却需要他付出极大的代价。
其实,黑夫完全能不管这些。
但是,黑夫却总会主动出面。不是因为他贪功,也不是他多富裕。他是想着能让贫苦黔首少出点口钱,能让秦国走的更远……
“这笔买卖,本侯投了!”
【第2更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