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一封封文书送至学宫。
敲响书房。
扶苏额头冒汗,翻阅着文书奋笔疾书,只恨自己没再长出两条手。看着密密麻麻的字迹,也是满脸黑线。
“父亲。”
“怎么?”
“我自己的文书还批吗?”
“批。”
扶苏握着毛笔,嘴角直抽。
其实他先前就有过辅政的经验,皇帝每回出巡,他都会留在咸阳当留守儿童。由丞相或内史辅佐,只是每回都免不了批评。有时他也会据理力争,父子最终闹得不欢而散。
再看看黑夫。
正坐于火炕,在秦始皇对面。
二人吃着板栗,谈笑风生。
扶苏宛若牛马,任劳任怨。
“秦公看看,是不是顿时感觉睡得香了腿脚也利索了?”黑夫看向旁边的扶苏,打趣道:“这活就得交给别人干,咱们就适合享受生活。以后秦公若是得空,咱们也别巡游秦国,咱们坐飞机直接巡游世界!”
“飞机?”
“这都不重要。正所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秦公以后可要保重身体。就算没有飞机,咱们也有楼船呢。不见见所谓的大九州,岂能甘心呢?”
“哈哈哈……说的好。”
秦始皇爽朗笑着。
还真别说,昨晚他确实睡的挺好,睡到辰时三刻才醒。文书送来后,他就把扶苏喊来处理。他则与黑夫对坐,吃着喝着也是相当惬意。
“看我们干啥?”
“你看你的,我们聊我们的。”
“……”
扶苏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提笔狂书。
秦始皇则是瞥了眼他,还算满意。这些年来他为了栽培扶苏,也是花费诸多心思。很长段时间,他都对这位长子寄予厚望。有时也会考验他,便让他协助处理文书。诸子之中,他最器重的就是扶苏。只是早些年的优柔寡断,让他失望透顶。
“胡亥已年过十七,也当成家立业。”秦始皇放下茶碗,淡淡道:“老夫记得,汝妹妴也已及笄。他们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马,感情也是甚好。云妴机灵乖巧,也是颇有你的几分模样。老夫本欲给你许配个公主,只是见你心不在此便不强求。既是如此,那你可得赔老夫个妴。”
“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朕不是商量,是通知。”
“……”
黑夫面露无奈。
他有种自家白菜被猪给拱了的感觉……
云妴和胡亥的孽缘,那还得从云梦说起。彼时胡亥刚来云梦,人生地不熟。而云妴则是当地出了名的孩子王,爬树掏鸟蛋偷蜂蜜摘野果。当时胡亥拜师于黑夫,云妴便带着他共同玩耍。这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再后来黑夫来至泾阳,刚开始是没带妴的。胡亥便经常给云妴写书信,动不动就跑黑夫面前求他。等云妴来后,胡亥便经常带着云妴游玩。
先前云妴说想要游湖,胡亥是连夜扎竹筏。结果第二天两人就都落水,还好韩信当时正好在钓鱼,顺手就把他们给捞上来了。用黑夫的话说,没瞧见韩信钓上过鱼,却总能钓上来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再后来黑夫忙着处理政务,胡亥还经常找理由带着云妴去咸阳游玩。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也是让云妴逐渐打开心扉。他们有次自咸阳回来遇到了逃亡的山匪,胡亥是拼死阻挡将山匪击退。
自那日起,黑夫也就没再阻止。云氏若要真正的立足,与皇室联姻是必不可免的。胡亥作为最受宠爱的少公子,而且又是他的亲传徒弟,还这么喜欢云妴,黑夫也做不出棒打鸳鸯的事。
“挑个好日子,为他们完婚。”
“行。”
黑夫也是一笑。
他们,也终于长大了。
只是胡亥未来注定会很危险,毕竟要率领舟师遨游大海。但既然云妴知道这些还愿意,那黑夫也不会再阻止,他们的路终究还得自己走。
“行了。”秦始皇放下板栗,淡淡道:“朕记得你说过,今天就会首次测试黑火药,朕要亲自看。”
“啊?这不合适吧……”
“怎么?”
“这黑火药很危险!”
“有多危险?”
“两层楼那么危险!”
“那朕更要看看了。”
“……”
秦始皇大有一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架势,而黑夫只得无奈起身相陪。看到他们要走,扶苏也是连忙起身。
“我也要去!”
“你坐下!”
秦始皇和黑夫几乎是异口同声。
扶苏满脸悲愤。
这么好玩的事,竟然不喊他?!
……
试验场地比较隐蔽,位于天工院。并且里里外外都安插有眼线,防止消息泄露。黑火药这事是由张苍亲自负责,再由哑奴调配。期间倒是没发生什么意外,但难保后面试验不会出事。
“你可知朕为何不让他来?”
“扶苏?”
“嗯。”
“吾斗胆一猜,若是猜错了还请秦公勿要动怒。”黑夫抬手作揖,“吾与秦公说过这黑火药的作用,这股力量不容他人染指,当为皇权所有,免得他人威胁陛下。”
“呵……
秦始皇只是笑了笑。
而黑夫则是暗自腹诽,这并非是信任的问题。扶苏的确是忠厚老实人,可难保不会他在得到火药后动歪心思。黑夫作为始作俑者,也就不提了。至于张苍因为是专业对口,恰好又喜欢此术,所以就交由张苍负责。
张苍管归管,可他这辈子休想离开泾阳一步。他所接触的每个人,都可能会被人暗中调查。张苍从今往后都得被人监视,可他却是无怨无悔。
这些事,张苍其实都知道。只不过,他是无怨无悔。他本就是戴罪之身,被监视也无所谓。而且他做事素来洒脱,足足有几十个妾。他现在是醉心于研究数术,还有就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工匠技艺。
“暗号!”
“我爱吃西瓜。”
“这里请。”
卫士微笑抬手。
秦始皇则是皱了皱眉。
这算什么暗号?
怎么都听不懂呢……
“暗号是你想的?”
“对。”黑夫笑了笑,“既然是暗号,那自然得要以保密为先,所以最好是越听不明白越好。”
“呵,有理。”
秦始皇跟在后面。
这条路是相当复杂,弯弯绕绕的想找清楚都难。沿途栽种着的林木都是黑夫精心挑选的,如果不熟悉的话,很可能会因此迷路。
“你们这群蠢猪!”
“不,你们连猪都不如!”
“我往地上撒把米,猪啃的都比你们强!”
“……”
还没到试验场地,就已经能听到张苍气急败坏的咒骂声。这家伙骂人是真的狠,可问题是在这干活的都是哑奴,一个个都不会说话。就算张苍骂的再狠,这些人也只会阿巴阿巴的回应。
“张苍,你这架势挺足啊!”
“见过秦公,大上造。”
张苍面露无奈,抬手道:“这些人实在是蠢的离谱,我感觉自个是在对牛弹琴。大上造是有所不知,就这么简单的事,我说三遍他们都听不明白。”
“那就再多说两遍。”
“……”
“这里可都准备好?”黑夫面露微笑,看向开阔的实验场地,也是相当满意,缓缓道:“记住我和你说的,这黑火药是相当的危险,千万不要靠近。”
“我办事,你放心。”
张苍拍着自己肥嘟嘟的胸口,看的黑夫是满脸嫌弃,“正是因为你,所以我才不放心的……”
这家伙是越来越肥了啊!
关键黑夫就闹不明白了,张苍每天都大吃大喝的,历史上他是怎么活这么久的。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
“朕先看看这所谓的黑火药。”
“就是这些。”
寒暄过后,张苍就恢复了认真。他将密封着的木桶打开,里面有股刺鼻的味道。黑色的粉末已经按照比例搅匀碾好,而且还经过层层筛选,确保了黑火药的质量。
“额……好黑……”
秦始皇又看向了黑夫。
黑夫黑夫……这名字还真没取错!
“这要如何用呢?”
“陛下莫急。”
张苍挥动令旗,示意前方哑奴将瓦罐端来。看着他们的动作,黑夫是担心的心惊肉跳。
这其实就是粗制的炸弹,里面也没什么用以增加杀伤的铁珠碎片,主要就是为了测试爆炸效果。而用来装火药的陶罐是巧匠特制的,瓶口直径比较狭窄。里面大概放了足足一斤的粗制黑火药,还有根揉捻过的引线插在上面。轻轻摇晃均匀后,再用干草和葛麻将瓶口彻底封死,只留下一截足有半丈长的引线。
“这就是你说的新武器?”
“对。”
秦始皇蹙眉在手上掂了掂。就算他信任黑夫,也是头次感觉黑夫好像是在发癫。就这么个陶罐再加上这些粉末,能把城门给炸开?
“开始测试吧。”
黑夫看着提前准备好的沙袋,也是心生期待。他也不知道这些哑奴做出来的黑火药是否合格,但具体配比他都已告诉张苍,以这家伙对数据的敏感,想必是不成问题的。
若是没炸响,那就是张苍的错。
“秦公,您老再离远点。”
“莫要慌,凑近些看的清楚。”
“您老别搞我啊!”
黑夫差点就哭了。
秦始皇有什么好歹,他就完了!
“那就往后退些。”
秦始皇想了想,也是决定后撤。
还是小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