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艳阳突然暴起发难,看起来突兀,实则是大智慧。
老大不爽了,小弟得表现。
老大不好意思出手,小弟得冲上去。
他知道鲍彪为何忍耐,不想失去这个客户呗,要不是有这顾虑,估计以鲍彪的脾气,这个老肥早都躺下了,既然如此,那就得有人唱黑脸。
他不需要管什么老肥不老肥,他也不管你是什么人物,反正我就是鲍彪狗腿子,你和我老大嘚瑟,我特么就得咬你!
老肥脑袋挨了两下子,登时清醒了,他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了!
其实他来之前就像隐晦的表达不满的,但郁闷酒喝多了,说话就有点不受控制了,尤其鲍彪一再忍让,让他有些飘飘然,老子好歹是一个大哥,我敬你五分你也得回敬三分吧?你还真能把我咋样不成?
于是就说了,然后碰到了这个二货,咣咣就两瓶子,人心都是肉长的,不对,人脑袋都是肉长的,能不疼么?
老肥正懵逼的时候,忽然发现李艳阳又拿起了一个瓶子,老肥慌了,一把捂住脑袋,不能砸了,再砸就特么烂了!
“亮子!”
鲍彪突然出声喝止。
李艳阳疑惑转头,鲍彪早已收起了笑容:“你干嘛呢?水特让你动手的?”
鲍彪横了两声,蹲下去拉起老肥:“兄弟,咋样?没事吧?”
老肥那个激动啊,颤抖道:“没,没事!”
努力的把老肥服了起来,鲍彪看向李艳阳:“给肥哥道歉!”
“彪哥!”李艳阳很委屈。
“道歉!”鲍彪喝道。
李艳阳一咬牙:“肥哥,对不起!”
“没事.......”肥哥深深的看了李艳阳一眼,把他存在了深深的脑海里。
“老肥有样,小的不懂事,让大家见笑了。”鲍彪说。
众人尴尬一笑,他们知道,鲍彪心里满意着呢,只是给老肥个台阶而已。
闹剧随着众人把酒言欢落下帷幕,鲍彪特地语重心长的安抚众人,说等这段风声过去,兄弟们有的吃。
众人相继离开,李艳阳发现那个一直瞟鲍彪的家伙跟着另一个人走在了最后,鲍彪和那家伙握了个手,然后那人道:“彪哥,有空没?一起喝个茶去?”
鲍彪闻言摇摇头:“今天算了,我说了,今天就是兄弟们聚个会,喝点酒,不谈别的,改天找时间聊。”
那人明显有些失落,点点头:“那行,彪哥您忙!”
说着两人离开,鲍彪看了李姐一眼,道:“找两个技师,给我和亮子放松下筋骨。”
李姐闻言把两人带到一个房间,里边有两张床,中间只隔着两米左右的过道。
李艳阳知道这是要按摩了,坐到了一张床上,鲍彪丢过去一支烟,笑道:“你小子,彪哥果然没看错你!”
李艳阳嘿嘿一笑:“那笔就是欠揍,彪哥你这脾气太好了,搁东北他早躺下了!”
鲍彪哈哈一笑:“是啊,来了尚海之后啊,血性都不足了!”
李艳阳摇摇头:“您那是大智慧!”
鲍彪眼睛一亮:“看出来了?”
李艳阳点点头,然后迷糊了,道:“不过我没看明白.......”
“什么不明白?”鲍彪问。
“啥玩意粮食啊?咱们给他们运货啊?那也是他们给咱钱啊,怎么还说靠咱吃饭呢?他们卖车啊?”李艳阳问。
“什么乱七八糟的!”鲍彪笑着摇摇头,这时候技师来了,鲍彪趴在了床上,道:“放松一下吧,改天再说。”
李艳阳点点头,跟着趴下。
两人正按着,鲍彪突然噗的一声笑了。
李艳阳一愣,看了眼技师:“姐姐,你按我哥笑穴上了?”
技师一愣,然后就听鲍彪哈哈大笑,也跟着笑了。
“他.妈的,你小子真特么怪!”鲍彪笑道。
“啊?”李艳阳心里咯噔一下。
“你说你哈,挺聪明一人,怎么特么就过不了女人那关呢,黄........那妞那么给劲,你居然还特么带.套.子,还特么不搞出来,好像特么有病!”鲍彪道。
“我是怕她有病,现在艾.滋病可多了!”李艳阳说。
鲍彪无奈一笑,道:“不知道你这怪胎咋出来的。”
“我自己都不知道.......诶?对,我知道我为啥被抛弃了!”李艳阳道。
“为啥?”鲍彪疑惑道。
“你不说么,我是怪胎.......”李艳阳道。
鲍彪又是朗声一笑:“你啊,你这是后天养成的,人之初,性本善,知道不的?”
“性相近,习相远,嗯.......然后是啥来着?”李艳阳迷糊道。
“那特么谁知道啊!”鲍彪骂道。
李艳阳嘿嘿一笑,鲍彪又道:“说说你小时候,在孤儿院挺有意思吧?”
李艳阳登时来劲了,道:“老有意思了,天天干架!”
“是么?你小子能打?”鲍彪问。
“能!我一个人能打好几个!”李艳阳道。
“吹吧!”鲍彪不屑道。
“吹?我告诉你,十个人围着我我都不怕!”李艳阳道。
“哟哟哟,越说越没影了。”鲍彪道。
“开玩笑,真的!他们不像我,我敢下手,我揍过的人,下次见我都绕道走!”李艳阳吹嘘道。
鲍彪又是一笑,道:“那你不是很烦人?”
李艳阳神情一萎,点点头:“都不稀罕我!”
听出李艳阳的苦闷,鲍彪苦涩一笑:“小姑娘也不喜欢?”
李艳阳摇摇头:“不喜欢,不对,我估计不是不喜欢我,应该是怕我!”
鲍彪笑道:“上学之后好多了吧?还打么?”
“打!专门打有爹有妈的!”李艳阳道。
“那是干啥?”鲍彪问。
“我没有凭啥你有?有爹有妈就得挨揍!”李艳阳说。
.......
鲍彪知道李艳阳这是在胡扯,他知道为啥,一定是那些人侮辱他了,那是他心里软弱的地方,所以不想说。
胡乱聊了一通,从小到大,鲍彪问,李艳阳说,然后他听。本是小心起见,加上对张亮这个兄弟的好感,所以才问了这么多,听了张亮的故事,破天荒的,鲍彪竟然生出一阵恻隐之心,虽然李艳阳言语中没有说多惨,但鲍彪却能体会到他故意掩藏的压抑。
虽然他是罪犯,但他也是人,也有感情,更何况他也没有一个圆满的家庭,小时候也是一身伤疤,所以听着听着就被感动了。
不是李艳阳演技好,实在是他的感情十分自然,因为那虚假的资料与他的身世不谋而合,所以他的表述半真半假,很多甚至都是他的亲身经历,所以一方面应付鲍彪的同时,不知不觉就把自己的苦闷给说了出来。
李艳阳很少和人提起曾经的感触,他的童年也只有干爹和师父熊抱扑了解一些,但也不完全,因为在学校里发生的事他也很少和他们说,二师父张虎更是知之不多,所以那些东西一直都是埋在心底的秘密,他不想,也不会和任何人分享。
但阴差阳错的,为了任务,他竟然对一个毒贩吐露了心声。
“人活着都不容易!”鲍彪突然感慨一句,不待技师提醒,自顾自的翻过身,仰望天花板。
“以后就好了!相信彪哥,好好干,以后给儿孙富贵,然后开着豪车,搂着靓妞,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你的人瞧瞧!”鲍彪说。
人活一口气,李艳阳突然明白了这个罪犯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原因,或许现在他忘了初衷,开始肆意挥霍,但他曾经或许就是为了争一口气吧?
曾几何时,年少的自己也这么想,想等长大了,赚大钱,给妈妈买最好的衣服,给她买一个大房子,不让她受苦受累。
李艳阳突然在想,如果没有干爹,如果没有他给自己提供那么优渥的条件,失去母亲的自己,流落街头当了孤儿,自己的人生会怎么样?
没有物质条件,无法接受完善的教育,自己会走上一条什么路?
没有师父,没有技能,没有知识,自己想出人头地,想赚大钱,想争一口气,该怎么办?
李艳阳突然不敢想了,因为再想下去他会心软。
他想到一句话,人生若能得幸福安逸,谁愿颠沛流离?
出生就能含着金汤匙,谁愿意以身犯险?
如果鲍彪能像自己一样,有一技之长,不愁吃穿,不愁女人,他会贩毒么?
答案是肯定的,不会!
人都是被逼出来的,虽然这不能成为鲍彪犯罪的借口,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一因果关系。
毫无疑问,也有什么都不是的人凭着自己的斗志,一步一步活出了人样,但毕竟是少数,就说干爹,他只是没贩毒,但他能有今天,不也不干净么?
“想啥呢?”鲍彪见李艳阳没有回音,问道。
李艳阳摇摇头:“谢谢彪哥,我知道您对我是真好。”
鲍彪笑了一下,道:“其实别看我是个老总,但从来不会瞧不起人,你小子虽然是个司机,哦,现在是队长了,可离你彪哥还远着呢,但彪哥觉得你这孩子不错,是个可造之才,身上也有那股劲,用咱们东北话说,投脾气,所以我就想帮帮你。”
李艳阳知道鲍彪这句话完全出自真心,心里又是一阵矛盾,他有点感动,因为抛开是非对错不说,鲍彪这个人真的投他脾气,也让他心生好感。
李艳阳赶忙打断心中的想法,笑道:“我看彪哥不是投脾气,是没有几个能聊起天的朋友吧?”
彪哥一顿,突然侧头看着李艳阳:“诶!你别说,还真有道理,和别人喝酒就是吹牛逼装犊子,和你还真不一样!”
李艳阳咧嘴一笑:“以后不行了,您在找我聊天我得收费了!”
“哈哈哈哈.......”鲍彪朗声大笑:“你小子就是这点好,总特么能让我笑。”
李艳阳突然一愣,自己好像演的有点遭,因为在他对自己最初的设定里,应该木讷一点,但和鲍彪接触久了,总是有点下意识的过头,这可不是好兆头,不过好在自己在鲍彪的心里也没成型。
鲍彪突然眉头一挑,激动道:“诶?对了,咱哥俩拜把子吧!”
李艳阳:“........”
“咋样?”鲍彪问。
“合合适么?”李艳阳问。
“草,老子都不嫌弃你,你还唧唧歪哇的!”鲍彪道。
李艳阳一阵无语,感觉有点过家家啊,多大岁数了,还特么拜把子!
这个风气李艳阳倒是熟悉,别说,他初中同学就有拜把子的,全是风气导致的,东北有这个传统,然后他们每天在班里就叫老大老二老三老四的,听着特别幼稚。
完全没想到,鲍彪都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有这个情节,真特么的狗血。
“你丫说话啊!”鲍彪道。
李艳阳笑道:“把兄弟都得是身价差不多的,您说您一个老总,我一个小队长,拜哪门子的把子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是跟你分房子还是抢您女人啊.......”
鲍彪一愣,突然哈哈大笑:“妈的,不拜也得拜!”
完了,本来是你情我愿的事,愣是被这个虎人给玩成了强迫!
没错,鲍彪认定了,必须拜!这兄弟必须收!
别人都恨不得打破脑袋来跟自己攀交情,就像今天来会所那个杨林,千方百计的认识自己,不就是想在这里分一杯羹么,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才没有直接回绝,毕竟以他们现在的吞吐量来说,客户数量刚刚好,尤其现在风声紧,都不敢弄得太狠,这才让老肥心生不满,何况多发展客户本身就存在风险,等哪天业务量大了在养客户也不迟,所以他不准备接纳那个客户,实在是不值得。
他们费尽心机想和自己搞交情,自然是为了有利可图,哪像李艳阳这般推三阻四还心怀愧疚啊!
这才是真实诚啊,这才是真兄弟啊,错过可惜!哪怕他现在穷,确实没有和自己有福同享的能力,但以他的眼光来看,亮子绝对不是池中之物,指不定哪天比他混得还好,到时候兄弟之间互相帮扶那是再好不过了。
况且他要和他当兄弟也不是为了长远的利益,纯属觉得这兄弟够意思,而他混了这么多年,也没拜个什么把兄弟,没有爹妈,没有兄弟姐妹,能有一个小老弟照顾着,也是圆了一个愿望。
鲍彪也是个急性子,按摩也不玩了,直接让李姐准备东西,李艳阳有点错乱了,眼睁睁的看着李姐弄了一个桌子,然后把扶刀揽须,一脸威武的关二爷请上,身前放上水果,又加了一个香炉........
一切完事,李姐点上六根香,给李艳阳和鲍彪各分了三根,然后退了出去,只听噗通一声,鲍彪跪下去了。
李艳阳一阵头皮发麻,但无奈,也跟着跪了下去,心想为了任务,为了上边,我这是委曲求全。
“关二爷在上,我鲍彪!”
见鲍彪看向自己,李艳阳恭敬道:“我张亮!”
“今天在此结拜为把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不说同年同月同日死.......”
听鲍彪没说了第一句没让自己说话,李艳阳微微诧异,听到最后一句,心里暗松口气,不说你年纪大,就说你已经进入倒计时,我也不能跟你这个誓啊,还好,不说同年同月同日死!
鲍彪一脸严肃,不知道李艳阳的心思,嘴中不停,继续道:“但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我鲍彪一口肉吃,就决不让我兄弟喝汤,有违此誓,不得好死!”
鲍彪言罢便拜,听着鲍彪的话,见他干脆果断,李艳阳眉头一紧,然后毫不犹豫的跟着拜了下去。
姑且不说他真不真心,但见鲍彪如此作态,他真的忍不住想拜。
他是以张亮的名义拜不假,但心中却有些松动,正因为他是张亮,正因为鲍彪以为他是张亮。
如果他还是李艳阳,他相信有无数人愿意和自己拜把子,别说拜把子了,让他们叫干爹也不难,但他不是,就是一个无名小卒,这个性情中人就要和他拜把子,而且还是真心实意的要照顾他。
李艳阳真的开始松动了,他从来都是认亲不认理的人,就像他始终觉得干爹没有任何过错一样。
鲍彪是坏人不假,但他骨子里坏么?
起码在李艳阳看来,不是的,是逼得,或者说是**导致的。
想出人头地,想做人上人,所以他错了!
李艳阳突然生出一种心思,劝他自首吧,把黄志高的一切说出来,将功补过,争取宽大处理,或许不会死刑,等他出来,自己和他拜把子!
一阵松动之后,一个声音响起,把李艳阳拉回现实。
“好兄弟,以后哥带你赚大钱,玩最好的女人,开豪车,住洋房,黄浦江边,终究会有属于咱兄弟的传奇!”
鲍彪目光炯炯,李艳阳重重点头。
清醒了,明白了,过了河的卒子,除了死,不回头。
鲍彪就是如此,悬崖勒马容易,但想从纸醉金迷中脱身,何其困难。
见过了灯红酒绿,享受了人世繁华,谁愿意手脚带铐面对铁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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