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问题呵!”九明媚嗤笑一声,“你们这些凡人,纠结了成千上万年,总没个头儿。”
如锦一怔:“此话,怎讲?”
“世间事之于凡人,不过一个‘利’字,之于皇室之人,不过一个‘权’字。很不巧,风亿琅站在权利的顶端,习惯了,便越发的离不得。”九明媚眉尖轻挑,莞尔一笑,手中把玩着柔软的长发,“若他真心爱你,又岂会舍得杀你?就算当真有你一席之地,却终于输在‘权’之一字,那这席也不过一卷烂草席,不要也罢!”
“那他如今,为何偏偏对我百般的好?我……我……这镯子……”
“管他因了镯子也好,因了如锦这副皮囊也罢,他对你好,终究抵不过他的权,抵不了你的命。”
说罢,九明媚又低了脑袋,专心对付起手里的发丝。怎奈头发忒难缠,她索性丢了头发,念了个诀儿,忽悠悠一顿闪光,这才给如锦盘出个流云髻来。
如锦抱紧了怀中的琵琶,唇色有些发白,镜中倒映着的,依旧是个纠结的美娇娘。
“今儿一曲《惊云》上来,震震他的心肝脾肺肾。若他好命没震碎……噫,信我,今夜他定要召你的。那时候,让他撕心裂肺,痛彻心扉,抑或放过他,折了你自个儿……全依你的。”九明媚俯下身来,脸蛋儿轻轻贴上如锦的侧脸,指尖在她脖颈处上下划动,声音轻渺森寒,“我只要,你的血泪,给我记着。”
脖颈处因着指尖的冰冷而发颤,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如锦微微点头:“是,九姑娘。”
登场的时辰很快便到了,姑娘们精心打扮好,一颦一笑,美不胜收。各式乐器被她们小心翼翼地执着,仿佛一件乐器便是一条命。
顾一平指挥竞选者依照长幼之序排好队,款步走向回廊小榭。姑娘们微微颔首,心里紧张得很,不时地偷偷瞄一眼,突然便被望舒亭中立着的墨蓝色身影迷了心。
太子殿下气宇轩昂,一派中正威仪之气,纵然立于官员贵胄之间,依然那般卓尔不凡。只是,这大热的天儿,还披着大氅,不燥得慌?也罢也罢,在顶级颜值跟前儿,穿多穿少都不叫事儿。
太子身旁立了个奇怪生物,一身的紫袍子,脑袋上顶了个大斗笠,斗笠边沿铺展下层层紫纱,把脸都遮没了。噫,莫不是紫番薯成了精,跑来凑热闹?
那紫薯精好似挺健谈,在太子身边不住地叨叨:
“皇兄热不?”
“皇兄渴不?”
“皇兄坐不?”
“皇兄爱我不……”
太子板着一张脸,厉声呵斥:“再多说一句,我命人丢你出去!”唔,当真是半分儿情面也不留。
“皇兄脾气老大了,穿得恁多,焐得罢?”那紫薯精笑嘻嘻地,浑不在意对方的不耐烦,径自把被紫纱裹着的脸蛋儿凑过去,“等会儿谁的曲儿能消了皇兄的燥气,我一定重重赏她!”
风亿琅不是不喜欢这个弟弟,而是厌恶——极端的厌恶!弟弟的骄奢淫逸、贪酒好色、没脸没皮,皆为他所不齿。
作为太子,风亿琅自然晓得,弟弟这般做派既捞不着父皇的喜爱,又得不着群臣百姓的爱戴,于他的皇位几乎没有任何阻碍。
换做旁的人当太子,或许会觉着有个没出息的弟弟,那是相当的安全。然而,对以中正威仪的皇族正统者自居的风亿琅而言,风千霁本身的存在就是颗碍眼的钉子,是耻辱,是污点,粘在父皇、他和整个皇室身上,无法拔除。他当真希望13年前,那个大荒的蛮女不曾出现在丹都,不曾将这个弟弟送到父皇身边。
“脸怎的了?”风亿琅早有耳闻,近日来八皇子的俊脸子出了故障,成日里都披着紫纱斗笠,已到了不敢见人的地步,便故意问了这么一遭。
“呃,不怎的,神秘感罢了。”那紫薯精讪讪的,扶了扶斗笠,(~ ̄▽ ̄)~悄悄摸到一边儿,跟朴将军插科打诨去了。
当此之时,姑娘们已来到亭前,向太子、八皇子以及各位宾客行了礼,便在顾一平的指引下寻了各自的席位坐下。
此轮演乐,姑娘们席坐于清溪之畔,一只夜光杯盛了美酒,自上游缓缓而下,流经姑娘们身边。谁若准备妥当,便拈起一杯,饮下这美酒,再演奏一曲。
这流觞曲水的安排,倒也风雅。
第一杯流经之时,姑娘们皆紧张得很,谁也不愿拈起它,做这第一个出头的。卞苦弦笑了笑,将酒杯拈起,坦然饮下,便奏起了古琴。琴声铿锵而悠远,正如同她的人一般。
紧接着,孟若芬、莫许、段梨儿等人也纷纷拈了酒杯,演奏一曲。在场宾客,无不被这曼妙绝伦的曲声儿迷得七荤八素,直呼“妙极妙极”。
风亿琅也是个懂音律的,判断得出姑娘们的技艺已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哪怕是同当朝最有名气的乐师相比,亦毫不逊色。然而,他的音律胃口早已被宫中佳曲儿养刁了,众曲之中,尚未出现挠人心扉的绝妙之音。
九明媚眨了眨媚眼儿,拈了个诀,往如锦身后一丢,立马显出个扎马尾辫的小影子来。果不其然,风亿琅一见那小影子,整个儿人都不好了,脸色忽青忽白,额上直冒虚汗,是个要气绝身亡的架势。
“时候到了。”明媚灿然一笑。
如锦接了这口信儿,便盯住了从上游流淌而来的夜光杯,伸出素手去拈。可她尚未拈着,夜光杯突然被坐在上头的丰紫英抢了去。
丰紫英一口干了这酒,又挑衅似的亮了亮空杯底儿,随即跟太子及宾客介绍了自个儿的曲目,便抬手轻抚筝弦,演奏起来。
小影子不能现得过久,否则易引起怀疑,功亏一篑。时机转瞬即逝,酒杯却被截了,这可如何是好?
如锦紧抿着粉唇,微微侧目,想要问询明媚是否改变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