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宫殿造型总是贼个性,迎风招展的黑熊掌是有的,譬如悬冽殿;东倒西歪的乱石堆是有的,譬如中曲殿;一本正经的大房子,譬如康云殿;还有那绿油油、腻汪汪的大鸟笼子——万煞宫。
因了万煞宫的主子几万年没回来了,宫外头的绿藤长势越发的喜人,都快将整座宫殿埋进去了。这哪儿是宫外长了堆绿藤?简直是绿藤里长了座宫殿。
在这水墨画儿似的宫殿群中,万煞宫无疑尤为显眼,那一坨子绿面条儿,瞧着都难下咽。这魔族公主绿囚回来之后,竟每日里躲在绿面条里头,总也不出来。若非魔尊隔三差五地前去探望,只怕众魔物还当长公主回来是个幻象呢。
这日傍晚时分,耳鼠在康云殿照顾阿秘少尊。这胖小子贪玩得很,练了一会子功,便嚷着疲乏了,非要耳鼠哄他睡觉。耳鼠没法子,只得将胖小子抱到床上,给他唱了最爱听的魔族山歌,才将他哄睡了去。
望着阿秘熟睡的小圆脸,耳鼠清秀的脸上突然间阴云密布,好似变了个人似的。
耳鼠心里头琢磨着,休养魂魄的借口用不了多久,彼时梅神硬要入魂神游,她是决计抵挡不了的。可若被入了魂魄,她的过去、她的身份、她潜伏魔宫的缘由,将被一一披露而出……
逃走?
不,她绝不再逃!
这时,一阵“嘶嘶”的类似毒蛇吐信子的声响从床底下发出。莫不是那不知死活的巴蛇族人又来叨扰阿秘?耳鼠冷哼一声儿,满腔子火气还没处发呢,反正魔尊说过,巴蛇若敢再来。杀无赦!耳鼠抽出床头小几上摆放着的,阿秘练功用的小剑,冲着床底下那物什便一顿猛砍,砍了个七零八落。
砍完再一瞧,却并非一条巴蛇,而是一根绿油油的藤蔓。那藤蔓老冤枉了,淌着绿水子。巴巴地留了句遗言:“公主邀你万煞宫一叙。可助你……”遗言还没交代完,便扭了扭身条子,嗝了屁。
耳鼠自认同绿囚公主并无交集。却知公主同那梅神恩怨甚深,或许可将那一线希望,寄于她们之间的万年积怨之上。
耳鼠为阿秘盖好了被子,离开康云殿。悄悄潜入那坨绿面条子堆成的万煞宫。
宫外头到处都是翘着的绿藤,要进入宫内需得时不时地抬抬腿、跳两步。从绿藤上迈过去。耳鼠小心翼翼地迈过重重绿藤,踏入那幽暗森冷的宫殿。一股子浓郁的腥臭气儿扑面而来,呕得人快要吐了。
耳鼠掩住口鼻,定睛一望。那大殿之中,尸骨遍地,血浆崩流。红的是血。白的是脑浆,红白搭配。赏心悦目……个屁!
这哪儿是宫殿,分明就是个屠宰场,而那个屠夫不是旁人,正是大殿中央怡然自得地蹲在地上,啃脑壳子的黑袍姑娘。同样是代表魔族至尊的玄色袍子,魔尊玄扈的袍子带着鎏金饰边,幽暗森厉之中渗透王者的霸气威严;而绿囚的玄色袍子,没有任何装饰,从头饰到衣料再到足上墨色丝履,仿佛一个墨水缸子里头泡着的魔鬼,纯然的幽深可怖。
绿眸在黑暗的大殿中央闪烁着森绿的光芒,似一头母兽,盯着自个儿的猎物。饶是见惯了魔物的耳鼠,亦唬了一跳。
耳鼠曾在绿囚初回魔宫时,见过几回。那时的绿囚阴郁森冷,却还有一丝凡人气息。虚弱的时候、迷茫的时候、惊慌的时候,还有那么几分我见犹怜的味儿。可是现在的绿囚,漆黑魔气缭绕,眸中人味儿耗尽,已全然是个魔物!
这……这才是老魔尊之女,号称“尊煞”的魔界长公主——绿囚!
“过来!”
绿囚一声令下,耳鼠只上前挪动两步,便忙地跪下来拜了三拜:“长公主有何吩咐,耳鼠定当效命,万死不辞!”
尸骨中突然伸出许多绿藤,将耳鼠捆住,恭敬地送到绿囚面前。
绿囚伸出因染血太久而泛黑的手,捧住耳鼠的脑袋,凑到自个儿嘴边,用舌头舔了舔。她张开牙齿,将耳鼠左边头皮撕咬下来,连头皮带黑发一同嚼了嚼,又“呸”地一声吐在地上。随即将指头掐住没了头皮的部位,只要她使劲儿一掰,便能喝到脑浆了,她喃喃低吟:“饿,真是饿啊……”
耳鼠头皮又痛又麻,感觉到伤口的血正顺着脸颊淌下来,又被长公主舔进口中,咂巴咂巴喝肚儿里去了。身子被绿藤捆住,无法动弹,她立即大声道:“长公主有何吩咐,耳鼠定当效命,万死不辞!”
绿囚将舌头伸入耳鼠的右耳孔,细细舔了舔:“我要……九明媚的命!”
“啊!!!!”
耳鼠痛苦地嘶吼,整颗脑袋被无数绿藤钻入,痛得像是要爆炸了,耳边回荡着绿囚诡秘的笑声。
耳鼠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万煞宫的,捂着剧痛的头,脚步踉踉跄跄。每当有魔物经过,她便强行压下痛意,面带微笑同对方打招呼,如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她回到康云殿,回到阿秘身边,牢牢握住他胖乎乎的小手,仿佛有了依靠。
阿秘还在沉睡,不知梦见了什么开心的事,胖圆脸儿连睡时都是安宁的,还带着点儿笑意。与从前被毒咒折磨得只剩下张面皮的模样,全然不同。
耳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俯在在阿秘掌心,轻轻啜泣。她的魂魄已被绿囚埋入某样东西,那是一种可以在梅神入魂神游之时,要了梅神性命的东西。她知道那东西很可怕,知道阿秘视梅神为母,知道自己听命于绿囚长公主莫过于与虎谋皮。但是她已经没有办法了,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就应该藏在魂魄深处!怪只怪……
耳鼠抬起头,眉心的绿藤印记乍现,又忽地钻入深处,消失不见。
她望着阿秘的脸,神色冷然。
怪只怪,梅神选谁不行,偏偏要入她的魂魄。既然如此,休怪她心狠手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