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而又浓郁的鱼汤进入柳泉口中,他的舌尖只是感受到丝丝微甜,少年忍不住想着,鱼汤味道也不过如此,远达不到百货郎口中所说的鲜美,还是这位前辈手艺太差,把难得的齿鱼汤熬坏了?
等鱼汤至喉咙时,舌头上的味蕾似乎才反应过来,刹那间,无与伦比的鲜美在他的舌尖绽放,比少年先前吃过任何东西都要鲜美,无论是前生还是现世。
入喉之后,鱼汤化作了一股奇特的能量,顺着柳泉食道涌入其身体,他的脑海中阒然冒出温暖二字,就好像整个身体被暖和的阳光笼罩,说不出的惬意。
如爆豆般的噼里声音同时从柳泉的身体响起,在经过逍遥酿改造的肉体,似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悬浮在银白色雷电环绕的心脏上方的种子,微微晃动,像是得到了齿鱼汤化作的能量滋润,其尖尖的嫩芽又肉眼可见的茁壮了几分。
柳泉手中的木碗下意识地倾斜些许,齿鱼汤持续灌入口中,鲜美似气泡不断在他的舌尖炸开,少年只觉得飘飘欲仙,整个人都要漂浮起来。
整个木碗完全笼罩在柳泉脸上,碗底的齿鱼汤被喝得一干二净,他才放下手中的木碗,口中发出呼的声响,接着恋恋不舍地看向地上剩下的两碗齿鱼汤。
陶恕见到柳泉这般模样,哪里还不明白齿鱼汤的美味,急忙拿起其中一碗:
“一人一碗啊,柳小兄弟你可别喝多,补过头就不好了,否极泰来懂不。”
柳泉看到陶恕护食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他又看向面无表情的周彦,用眼神询问其还要不要齿鱼汤。
百货郎喝完手中齿鱼汤后,就把木碗放于地面上,然后两手放置后脑勺,嘴角上扬默默看起戏来。
抱着枯木龙吟的周彦挑起眉毛:
“一人一碗,很公平。”
柳泉无奈地看了看手中空荡荡的木碗,叹了口气。
百货郎见没什么戏看,就把最后一碗齿鱼汤递给了周彦。
周彦道了声谢,便接过齿鱼汤一饮而下。
许是前面已经过一次洗礼,周彦没有柳泉身体反应那么激烈,只是眼眸闪过精光,像龙吟似虎啸的声音再次响起,以其身体为中心一米处地方皆生出白霜,寒气逼人。
陶恕打了个哆嗦,便也喝下手中滚烫的齿鱼汤以作驱寒。
低低嘶吼的兽鸣从陶恕身上乍起,其身后居然出现了隐隐约约的虚影,影状如虎身而生出九尾,面目狰狞而利爪交错,周身伴有许多白雾缭绕,端的是神异非常,威武霸气。
齿鱼汤是用逍遥酿熬煮浓缩而成,其中自然也包含了酒水激发血脉潜力的作用,显然不仅是周彦,连陶恕也有着妖族血脉。
这让柳泉惊奇万分,倒不是瞧不起人妖混血,只是他们的身份太敏感了,毕竟肃魔部和妖魔是完全对立的。
柳泉突然想到先前陶恕欲言又止的样子,明白了为什么对方如此做态,也许是害怕会被歧视吧。
“虎身生九尾,异兽曰陆吾。”百货郎语气平淡,像是在给柳泉介绍着。
寒意陡然消失,柳泉抬眼望去,只见周彦喝完汤后,脸上多了几分红润,但其神色依旧如常。
不像之前,需要百货郎去唤醒他,想来,周彦对血脉的掌控又精进了不少。
百货郎抚掌道:
“齿鱼汤能加深对水之道的理解和领悟,而周彦身上的血脉对于水属性的亲和度很高,所以他得到的好处不下于和我切磋所得。”
少年自然明白,百货郎是特意解释给他听的,他对于其买卖结束之后,要求自己做的事情有些好奇了。
陶恕大概是第一次提纯身上的血脉,所以还在浑浑噩噩的状态。百货郎轻斥一声:“醒来。”
这位身怀陆吾血脉的肃魔部武者随着百货郎的一句话,睁开眸子慢慢醒来,其身后的陆吾虚影冲着百货郎怒吼后,便消逝的无影无踪。
陶恕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接着紧握:
“我感觉现在自己的身体充满用之不竭的力量,感觉一拳头就能把山峰打穿。”
“一拳头把山峰打穿,你这修为还差得远呢。”百货郎嗤笑道。
“夸张而已,在前辈你面前哪里敢造次。”陶恕乐呵呵笑道。
“哟,油嘴滑舌还会传染的?还是说你这憨厚样子是装的,也和柳小子一般表里不一。”百货郎啧啧道。
陶恕没作声回应,只是不断挠头,满脸不好意思。
柳泉见扯到自己身上,脸皮抽搐:
“百货郎前辈,说归说,别老扯我身上啊,我明明表里如一,单纯天真,到了你口中就变得如此不堪,我的心开始有点痛了。”
百货郎调整坐姿,振起袖子:
“你这口花花的,单纯的人可不会说自己单纯。要是真有人信了你的邪,怕是要被坑到死。”
也没有再多辩解,毕竟百货郎有他心通,说再多也无用。柳泉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以及好不容易树立的人设,他扯开话题:
“嘿,这事就不说了,没啥意思。这汤也喝完了,百货郎前辈你也该想出如何进入重水潭的办法了吧?”
“别急,刚刚喝饱,让我歇会,怕什么,有我在这个古墓你们横着走。”
明明面具上画的表情就是简单的几笔线条,可却能表现出复杂表情,此刻的百货郎一脸无敌,孤独求败的样子,像极了到中年后,喜欢吹水扯皮的油腻男人。
柳泉叹气:
“哎,你老人家说了算,谁叫我们命都是被前辈你救的呢。”
“叹什么气,年轻气盛的,就应该朝气蓬勃,而不是暮气沉沉,像个老大爷一样。”
百货郎伸了个懒腰,他拿着拐杖,站起身子,走到重水潭边,似在观景。
陶恕,柳泉和周彦三人,站的站,坐的坐,但视线目光都被百货郎的背影牵引,他们有些好奇这位神秘古怪的大高手想做些什么。
洞穴内一下子变得寂静,三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看向百货郎,他们觉得对方应该是要一剑斩开重水潭。
尤其是周彦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没有选择使用本目去观望,而是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生怕看不清百货郎的动作,从而见识不到这位绝世剑仙的风采。
许久,百货郎就这么拄着拐杖低头注视潭面,没有半点动作。
突然,他打了个饱嗝: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柳泉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合着装腔作势半天,就是为了逗他们玩,他早该猜到的,以对方的尿性,做这种事情是信手拈来的。
陶恕双手捂脸,不知道说些什么。
周彦也是脸皮抽动,脸色变幻,他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如果不是打不过,真的很想一拳打在百货郎那张贱兮兮的面具上。
“百货郎前辈你还没有想出办法的话,我们就先下水试试咯。反正齿鱼也被清除干净,就算重水的重量惊人,我们也不是凡人,或许能靠着修为傍身潜入此潭,去到古墓更深处。”柳泉有些按耐不住,站了起来。
百货郎鄙夷道:
“想要靠修为进入重水,先修到羽化境或者大宗师境界吧,要不然进去肯定会被巨大的水压碾成肉饼。”
“那百货郎前辈你想到办法了没?可别忘记我们的买卖。”柳泉走到重水潭旁,凝视着如镜面的水光。
“喔,这是威胁嘛?怎么,以为和我熟络起来,就能随便乱语了?”百货郎挑起眉,脸色不悦。
“柳小子我哪敢啊,只是提醒前辈而已。百货郎前辈应该是得到消息,特意在路上等我们的吧,无论最后什么情况,我和前辈你的买卖交易都是要做的吧。”柳泉看着水面上映出的脸皱起眉,他有些分不清楚自己还是不是自己了。
又或者说前世的柳泉和今生的柳泉已完全融为一体,不分你我了,想着,少年的神情恍惚起来。
“你还是你,他还是他,别再重蹈覆辙。”百货郎忽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少年心潮澎湃,蓦地一拳将重水潭面映出的那张俊秀面孔打碎,涟漪圈圈乍起。
等水面归于平静,被打碎的脸再次凝聚,映出的面孔眉目尽是笑意。
柳泉抬头笑道:
“请前辈开路吧。”
两人身后,坐着的陶恕,站立的周彦,都默默走了过来不言语。
百货郎没好气道:
“你们自己找死的啊,还是那句话,进去后,即便是我,也不可能完全护得住你们,生死由天。”
“让百货郎前辈你费心了。”少年眼眸弯弯,似乎刚刚的迷惘被一扫而光。
“谢前辈。”周彦和陶恕相视一眼,拱手道。
“有些人要找死,拦都拦不住咯。”
百货郎自怨自艾:
“可怜我的一片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
另外的三人都不再言语,但眼中的坚毅没有丝毫变化。
“行了,行了,都给我让开,刀剑无眼的,别还没到下一层,就被我不小心砍死了。”百货郎哼哼道。
柳泉,陶恕都笑了起来,就连周彦嘴角也微微翘起,不过很快又压了下去,恢复到了没有表情的冷漠模样。
再然后,三人便很听话地退后了十来步,所谓刀剑无眼之说自当不得真,对于百货郎这种级别的剑仙,如果连手中剑气都控制不住,还不如找块豆腐当头撞死算了。
“嚯嚯哈嘿,看我一剑开水潭!”百货郎不太正经地念念有词道。
他挥舞手中的拐杖,做了个优美的弧圆后,点到重水潭面上。
无事发生,水面平静,百货郎似乎又在开着玩笑。
百货郎转身,眉飞色舞: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话刚说完,其身后的重水潭像是被看不见的双手,缓缓以中间为界线,分别往两边方向扒开。
重水潭被不断分开,自上而下,一米,两米,三米......
直至最深处。。。。。。
原本还想腹诽的柳泉惊讶地看着重水潭,而陶恕已是目瞪口呆。
唯独周彦面色如常,但内心早已波涛汹涌,因为完全没有看到百货郎是怎么出剑的。
是他真的太弱了吗?还是说眼前带着面具的男人强得过分,超出了想象?周彦的眸中全是敬畏。
“那么上路吧,各位。”百货郎欠身,便手持拐杖,轻巧地跳到了从重水潭底暴露而出的路面上。
柳泉三人也没有犹豫,紧随其后,踏上了幽幽水路。
......
幽城城主府内。
穿着浅色罗裙的少女毫不顾忌地蜷缩坐在阶梯之上,她双手抱膝,把头埋在其中。
海蓝色的纱带绕其腰际,更显身材的婀娜多姿。
身穿白色长衫,披着黑色披风的儒雅男子,默默走到了少女身旁,然后将黑色的披风盖在了少女身上,遮掩春光的同时遮避冷冽秋风。
“已至深秋,为何不多穿点?”风云扬轻声问道。
陈圆圆没有抬起头:
“我不冷。”
风云扬没说什么,只是也坐到台阶上,与少女作伴。
他望着屋檐上随风飞扬的红色绸带,怔怔出神,像是在追忆,在缅怀。
萧索秋风吹的绸带呼呼作响,如果有人从天往下看,就会发现整座幽城城主府,像是绽满了红花的花圃。
“刚刚身体痊愈,即使不冷,最好也多穿点,以免染上风寒。”风云扬像个老父亲一般絮絮叨叨。
“他走前有说什么吗?”陈圆圆抬起头,露出了可以颠倒众生的俏脸。
一双青春而哀愁的眸子不断睁闭,其间泛着珠玉般的光滑。眼神清澈得如同冰下的溪水,不染世间的一丝尘垢。她的睫毛纤长而浓密,如蒲扇般微微翘起。
柔荑纤长白皙,袖口处绣着的淡雅的兰花更是衬出如削葱的十指,而樱红的小嘴,勾勒出世间最美好的弧度。
白嫩的耳垂上带起素雅的缨络坠,缨络过于轻盈,随着秋风慢慢舞动。
美得惊心动魄。
风云扬昧着良心道:
“让你好好保重,他说不想再连累你,所以此后不要再相见。”
少女泫然欲泣,她注视着如父的风云扬,片晌,再次将漂亮的脸蛋埋进膝间。
陈圆圆相信了,哀怨生起,但她对少年的思念不减反增。
少女的心像是七层塔檐上悬挂着的风铃,叮咛叮咛咛此起彼落,持续敲叩着少年的名字,无法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