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射击!”我赶忙按住公牛要落下去的胳膊,制止了他下达攻击的命令,弓箭手们纷纷收了弓箭,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大人,你为什么……”公牛不解的问道,在他看来所有的不服从只有用强力才能压制。
“我们现在连伤兵都算上还不到一千人,而包围我们的市民至少有三千,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一旦我们不冷静,这个数字就会成倍的增长,几千个装备低劣的市民确实很难攻克城堡,但我们也冲不出去,叛军也许很快就会卷土重来,到那个时候咱们就危险了,当务之急是化解矛盾,明白吗?”我指着城下熙熙攘攘人山人海的市民们对公牛说,也是在对所有身边的士兵说,那几个壮汉抱着撞城锥嘿咻嘿咻的来到城门边,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喊着号子开始撞击大门,从城门传来的震动通过脚掌传遍我的全身,仿佛城墙真的在颤抖,此刻的场景好像攻占巴士底狱的巴黎市民,而我自己就是那个被推上断头台的路易十六。
公牛走到城墙前面上往下看,不少市民举着武器徒劳的敲击铁栅门,但是却叮叮当当的显得很有声势,他不安的询问我:“大人,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的被他们破门而入吗?”
我的大脑好像跑分兔子一样飞快的运转着,虽然那里面一片雪花并没有在思索着什么,公牛和战士们一脸期待的望着我,总不能说自己当机了吧?我舔了舔因为紧张而干涩的嘴唇,粗糙的质感让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公牛,你马上去把不当值进入过城市的士兵排查出来,让他们相互证明对方曾经去过哪里;科勒保护我,咱们出去和暴民们理论理论,万一情况有变,城头上准备好的弓箭手就给我玩命的射,豁出去了!”我甩着拳头和盘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口舌之争总好过刀兵相见,如此舍我其谁的大气让自己一瞬间觉得形象高大了不少。
“大人,城外可是一群情绪激动的暴民,我很难保证这些人里面没有老公爵手下的间谍和刺客,请您三思!”公牛听到我要亲自出去解决问题,急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拼命拉着科勒的袖子,让他来出头。
“你们的关心我都知道,可是这已经是我三思过后的计划了,难道你有更好的,说来听听?”我伸平胳膊,让侍从给我在胸口和下腹用皮带绑上几块板甲护住要害部位,然后把长剑系在腰间,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下城墙,身后满是士兵们或钦佩或同情或看疯子一样的复杂眼神。
面对着紧闭的大门,我尽力平复小心脏每秒超过两百迈的飞驰速度,科勒拎着弓,右手扶着腰,保持最舒服的出箭姿势,“开门。”我对着几个用力顶着城门闩的士兵说道,“把铁栅门升起来,你们全都到后面去,不许离我太近。”
城门打开的刹那,正抱着撞城锥累得满头大汗的市民看到我,好想看到头顶上顶着一坨鸟粪的凤姐,完全时间静止一样愣在原地,片刻之后以为我们要开城作战,吓得扔掉巨木尖叫着跑开了,后面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都条件反射似的跟着他们乱跑,城门外乱哄哄的闪开了一小块空地——如果忽略许多被踩掉的鞋和混乱丢在地上的武器。
“快跑啊!日耳曼人杀出来啦!”“魔鬼魔鬼!”“上帝啊,快惩罚这些卑鄙的野蛮人吧!”我和科勒两个人缓步走到城外,一些来不及跑开的市民与我面面相觑,很快他们发现我们只有两个人,便都壮了胆子围上来,那些挥舞的剑尖和长矛险些弄伤我的脸,但是城头上弓拉满弦的弓箭手们震慑了那些想要浑水摸鱼趁乱打劫的人,他们只是拥挤着在我面前四五步的地方停住,推搡着不敢再向前。
“请大家静一静!我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德意志帝国子爵,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我从丹田深吸了一口气,尽全力大声喊道,争取让每一个人都能听见我说的话,“我来这里是解决问题的,而不是要和你们打仗,为了显示我的诚意,我先把武器扔到旁边,好吗?”说着我从腰间解下佩剑,远远地丢到一边,反正如果真的打起来,眼前每人给我一下再高强的武艺也歇菜了,还不如先丢出来摆个姿态。围着的市民显然被我的架势唬住了,喧闹声渐渐停止,只有一些不怀好意的人躲在人群里煽动后面不明真相的群众继续喊着口号往前涌,不过前面的市民手拉手组成人墙,大声吆喝后面自己认识的人不要再向前。
事已至此,我反倒没那么紧张了,公牛完成了任务,冲我比了个手势,然后默默站到科勒身边,两个人按照我的要求离我还有一段距离,但是我却一点也不为安全担心,有他们两个人站在背后比把自己锁进保险箱还稳妥。我负手看过面前每一张脸,许多人心虚的低下头,慢慢的往人群里挪步,就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他们的表现告诉我,其实这么多人里面很大一部分是被煽动的,忽忽悠悠的从众来到这,弄明白这一点,我对完成自己的计划更有信心了。
“我知道大家的来意,事情的真相尚待调查,但是起因和经过我并不了解,能不能选出几个代表,上前面来与我面对面的谈话,像现在这样乱哄哄的众口纷纭,我很难听得清楚。”能被大家信任而推选出来的一定是人望很高的老好人,真正潜伏在人群里伺机闹事的人根本不敢露头,到时候大家的关注点都投到我们这边,他再想浑水摸鱼就很难了,你说我怎么这么聪明呢!
市民们七嘴八舌的推出了几个人作为代表,都是穿着齐整铠甲的壮年人,从他们的体格可以看出应该是比较富裕的人家,有能力为自己置办武器装备,这样的人必然财大气粗有一定的社会地位,说的话也容易为大家所接受。
“尊敬的子爵大人,我的名字叫做莫迪尤纳斯,在城里经营着一家熏香店,平时还算有些朋友,这次被大家公推作为代表和您谈判,您这样深明大义的贵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肯只身涉险的胆魄令人敬佩。”脸颊狭长紧绷的中年壮汉冲我微微鞠躬做了自我介绍,看起来不苟言笑的模样。
“莫迪尤纳斯先生,我听说这次事情的原因是我的几个手下袭击并洗劫了城中市民的房子,还很不幸的造成了屋毁人亡的严重后果,请问是这样吗?”我小心翼翼的组织着措辞,生怕一语不慎激化了矛盾,不过眼前这位瘦削的大叔明显是被我谦逊的用词和语气震惊了,面部表情缓和了好多,就像他说的,以往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是不屑于同他们这样普通的市民打交道的,况且是在这样的场合,因为在贵族们看来,无论是自由的市民还是庄园里的农奴,都是会说话的工具,不过市民们是穿着得体一点的奴隶罢了。
“我们有目击证人看到抢劫市民的是日耳曼军人,拿着双手大剑,杀人之后大摇大摆的回到了城堡里,正是由于证据确凿,我们才聚集在一起向大人您来讨个说法。”莫迪尤纳斯的态度明显好转,话语间渐渐趋于弱势,甚至刚才一直挺得笔直的腰杆也微微弯了弯。
“既然这样,我就给大家一个公道,我已经命下属清点出没经过允许进城的士兵,现在我就把他们都带到大家面前,请证人们站出来指认谁是凶手,我一定严惩不殆!”公牛拍拍手,士兵们从城里走出来,排成一列横队站在所有人面前,“请证人们出来吧。”我对莫迪尤纳斯说。他回过身到人群中寻找那几个信誓旦旦要出来作证日耳曼蛮子杀人的证人,但是怎么也找不到那些煽动大家包围城堡的小人,喧闹中很多人明白了真相,事实已经昭然若揭了。
“莫迪尤纳斯先生,很明显你们被利用了。”我盯着他追悔莫及的眼神,摆摆手示意公牛可以把结果呈现在大家眼前了,他一声唿哨,站成一排的士兵迅速散开,只留下来不及反应的五个战士愣在原地,还没等他们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其他人死死地摁在地上。
“请大家看看这几个杀人犯的嘴脸!他们是克雷森蒂公爵的爪牙,化装成帝国的战士挑拨矛盾,这是多么无耻的栽赃和陷害,我心痛的不是成为千夫所指的杀人犯,我心痛的是帝国不再被各位荣誉的拉文纳市民所认可,请上帝宽恕我的罪恶!”我努力挤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声泪俱下的控诉了敌人的破坏行为和自己约束下属的失职,从小就扮演不同角色生活在社会中的我很娴熟的驾驭悲伤而又痛心的怨妇形象,无限的博得了许多人的好感和内疚。
“请大家放心,这几个人一定会被严惩,受到破坏的家庭如果还有遗属,我会代表帝国对他们进行补偿。”我加重了语气表示以下这些话的重要,“我在这里宣布:第一,杀人者死;第二,伤人判罪;第三,偷盗获刑,除此之外的一切不合理法律都被废除不用!另外,帝国将打开公爵的地窖放粮,以帮助生活困难的家庭渡过难关,拉文纳免除两年的赋税,请上帝作证,德意志帝国将保护所有服从皇帝陛下统治的百姓,履行神圣的君主权威!”我一口气把刚才能想到古今中外所有忽悠老百姓的台词都讲了出来,看着眼前欢呼雷动的拉文纳市民,我欣慰的笑了——奶奶的,差点吓得尿了裤子,否则肯定糗大了。
“帝国万岁!”“皇帝万岁!”“愿上帝保佑仁慈的子爵大人!”我面带笑容的被刚才还抱着撞城锥攻击我们的壮汉举在肩上接受所有人的欢呼与赞美,就像刚刚成了头牌的万芳楼花魁般骚气十足的摆着造型,还是在一个男人的肩膀上!
角落里的老人微笑着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手中的拐杖扎实的敲在石板路上,好像在自言自语:“这个子爵大人果然不同凡响,我觉得不用再去调查了,他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