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士们无奈的看看自己的神父又看看紧握双拳不容反驳的我,局促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听谁的命令,德约科维奇神父并没有纠结于刚刚那几句有渎神嫌疑的话,只是轻轻的像个老人那样叹了口气,用一种知天命尽人事的语气对我说,也像是在吩咐自己的手下:“既然您自信能从死神手里夺回公爵小姐的性命,那就让我们见证坚强的人心在上帝面前的分量,如果主的荣光无处不在,则必将沐浴众生,阿门!”
我感激的跪在地上,虔诚的亲吻神父戴在手上的戒指,一滴眼泪无声的顺着眼角流出来,珠圆玉润的闪烁着晶莹的微光,在折射的华彩中我仿佛真的看见冥冥天际上一个老人慈祥的微笑,四周笼罩着金色的圣光,难道是眼花了?我用力揉了揉眼睛,幻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德约科维奇神父满含苦涩的脸庞。
“去吧,孩子,上帝保佑您!”
我站起身来,开始有条不紊的对着教士们布置任务:“你们两个负责烧水,要把水烧开到翻滚才行,不要吝惜柴火;你们两个去准备干净的纱布,裁成手掌宽的长布条备用;你们几个把粗盐细细的碾成粉末,一锅煮沸的开水里面加一平勺的食盐就可以,搅拌均匀之后晾凉盖好放在一边,隔一段时间给公爵小姐喂一碗……剩下的人马上收拾一间干净的屋子,每个角落都给我擦得干干净净,用火焰给刀具消毒后准备好。”对于急救的知识我知道的可怜,说出来的这几个办法完全来自于电影和小说,也不知道行不行的通,至于生理盐水的配方,根本就是我按照隐约的记忆胡乱猜测的,只记得不要放太多的盐,否则不仅压根救不了人,反而会因为加重脱水而死亡。
我靠在窗台边冰冷的墙壁上,感觉到石头散发出的刺骨寒意一层一层穿透身上的衣服,好像利箭一般直刺心脏,德约科维奇神父走过来,安慰的抚着我的肩膀,陪我一起看着慢慢落下去的月亮,天际的尽头隐隐有微光透出来,不过大地仍旧被黑暗笼罩。
“上帝的启示无处不在,就好像黎明之前的黑暗,往往这个时候的天空最让人绝望,邪恶似乎无比强大的打压着来之不易的光明,所以人们总是会错误的估计敌人的强大,但那都是因为他们自身信念的动摇。要相信上帝,痛苦的磨难往往是最后一关的考验,在那之后必将是应许之地的富足与安康,坏人终究会受到惩罚,哪怕来得慢了一点,追击先知摩西的法老军队不是被红海滔天的巨浪吞没了吗?要相信主,才会得到拯救。”看着神父若无其事手握圣经开导我的模样真恨不得上去一巴掌扇死他,合着世间生老病死全都祈求上帝,他老人家得准备多少分机才够不耽误这么多祈祷的?
我冲着缓缓下降的月亮张开双臂,像是要把它拥进怀中似的用力抻了抻胳膊,深吸了一口凌晨时分清凉醒神的新鲜空气:“神父,如果这是上帝对我的考验,那未免太沉重了些,没必要把惩罚降罪在温柔的少女身上,虽然他曾经让亚伯拉罕献祭自己的亲生儿子,但我宁愿希望受伤的是自己,而最终献祭在上帝脚下的是干出如此恶毒行径的敌方领主。既然他的荣光无处不在,那么就请庇佑基督最锋利的宝剑吧,我不想也不愿意成为德古拉,用手中的长矛玷污上帝的圣像,然后陷入永劫不复的活死人轮回……”说完,我在侍从的服侍下洗干净双手,头也不回的进入了早已准备好的房间。
“德古拉?”德约科维奇神父疑惑的重复这个名字,怎么也不敢相信有人竟然用武器直指上帝,学识渊博如他也搞不清楚德古拉家族名号的出处和封地所在何方。
时间在这个时候跑得飞快,太阳好像一下子就从地平线底下蹦出来,急火火的往上跑,昨天还湿漉漉的大地蒸腾着袅袅雾气,仿佛刚刚出锅的热乎馒头,松软而饱含馥郁的清香,我看着公爵小姐熟睡的脸庞,竟然着了迷一样舍不得移开视线,温柔的扯起嘴角想笑笑,但是却没想到干裂的嘴唇由于自己太用力而破开一个小口子,腥咸的味道弄得我火辣辣的生疼。
“从您的表情我就知道,上帝一定站在了我们一边,凡是用真心祈求的必能实现,这是圣经里主的原话……”德约科维奇神父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小块干面包和一杯白葡萄酒,“我能提供给您和您的战士的早餐就这么多,教堂里根本没有香肠或者肉类,面包也不太够分的,入侵者们昨天甚至要拿走敬献给基督的圣油,简直是胆大包天!”
我感激的冲神父行了个礼,这块小面包可能是从每个教士口中省下来的,我们吃一点他们也许就要挨饿,我走到桌子边上坐下,满满的喝了一大口葡萄酒润润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的喉咙,如果再没有液体降温,它必然会自燃罢工。
“种种迹象表明敌人似乎并不知道昨天乐芬男爵军队战败的消息,否则不可能请定神闲防守得如此松懈,完全没有深入敌境的意识,昨天晚上竟然纵兵狂欢彻夜,到现在贵族和骑士们还没有起床,醉死在某个妓女的温柔乡里无法自拔。”我把干面包放在手心捏了捏,它很快粉碎成细小的面包屑,和成一团囫囵着就吞了下去。
“这些狂妄的敌人根本没想到您的用兵如神,盲目的崇拜人数上的优势,也许他们还以为乐芬男爵能将您击败,所以才会肆无忌惮的劫掠和放纵,从上到下全都松松垮垮,现在正是夺回城堡的最佳时机,您的军队在哪里?”德约科维奇神父握紧了手中的十字架,一面兴奋的挥舞着手臂一面问我。
“我想可能是昨天的大雨耽误了情报的送达,敌人才没有对传令兵的拖延生疑,既然他们中间有我们的叛徒,一定掌握着大量的内部信息,那么我们在没有完全稳操胜券的时候不可轻举妄动,否则极会功亏一篑。要说对于夺回城堡的迫切性,昨天晚上摸黑经过敌人领主所住楼层的时候,我绝对有把握杀了他……”喝干净杯子里的最后一滴葡萄酒,我惬意的舔舔嘴唇打了个饱嗝,有什么能比在敌人的心脏如入无人之境的来去自如并且舒服的吃了早饭更让人高兴的事情呢(你的心是有多大)?
“那您准备怎么做?”神父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下周围,好像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不可信任的敌人间谍,“这些低地人简直太野蛮了,对上帝的信仰动摇不说,还与信奉异教的北欧人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需要有人站出来惩罚一下他们,如果必要的话,这些见钱眼开的跑船商人需要换一个虔诚侍奉上帝的领主来好好管教管教了,我看中的是信仰,您看中的是什么,奈梅亨伯爵大人?”
这*裸的交易弄得脸皮厚如我都不敢轻易地答应下来,羞涩的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按理说这种时候在敌占区讨论他们的领地归属,多少有些不尊重对手的意思,不过想想低地国家那熙熙攘攘往来的海船和城市里稠密的人口,当然还有那成捆成捆运往各地的羊毛制品以及换回来的大批金币,哪个领主会不希望拥有这样一块富裕的封地呢?哪怕时常会遭受去英格兰打劫结果走错方向到来的维京海盗,但是谁都明白自从丹麦和挪威因为坚韧不拔的修士们顽强传道而归顺基督以后,失去异教神庇佑的北欧武士不再那么热衷于刀头舔血的抢劫勾当了。奥托一世皇帝征服了低地国家桀骜不驯的领主,将其置于帝国的版图之内,但是历经三任帝国皇帝,低地国家时附时叛,就像一条怎么也养不熟的猫,亲昵的蹭蹭你的裤脚同时也会亮出锋利的爪牙,始终游离于德意志的核心统治圈之外,犹如历代皇帝心头顽固的疥藓之疾挥之不去。
“无论什么时候,只有上帝才是唯一能给蒙昧的百姓带去真正光明的,我们都只是主的走狗,用圣经和祈祷完成不了的难题,就必须借助长矛和刀剑的力量来披荆斩棘。”我冲着德约科维奇神父爽朗的笑了笑,表示自己接受了他的提议,将致力于夺取低地国家的统治权,同时也支持神父成为这些辽阔土地和广大人口的教区主教,站在他的背后为其一步步迈向教宗的宝座提供物质和武力上的后援。
就在我们心照不宣的会意微笑的时候,城堡外面忽然传来大声的喧哗,城墙上站岗的士兵没好气的探出头去观察是哪个不长眼的倒霉蛋打扰了自己的美梦,我和神父走到窗边往下看,只见十几辆大车盖着厚厚的油布,里面似乎满载着价值连城的货物和金币,将拉车马匹的脊背都压弯了,延森站在一个贼眉鼠眼的小个子身后,凶神恶煞挎着刀的模样确实很像商人们雇佣来的保镖。
“是我们的人,准备行动吧。”我对身边待命的士兵吩咐道,“通知夜莺和城门处埋伏的士兵相机而动,配合延森他们占领城门,大军一定埋伏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趁着敌人给我们白占这么大的一个便宜,不狠狠地啃上一口对不起人家的盛情款待不是?”
假扮商人的矮个子装出一脸惶恐的表情,站在马车上夸张的挥舞着双臂,好像生怕瞄准自己的羽箭不够多似的大声呼喊到:“我是来自汉诺威的商人,本来想在伯爵领中转落下脚,结果赶上了倒霉的战争无法继续行程,求求仁慈的大人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放我进城躲避,我将为自己和随从付出让您满意的捐税,一旦战事结束马上离开,请行行好吧,大人!”
城墙上的士兵指点着后面挤成一堆的马车,堆积如山的货物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个商人身家不菲,他的捐税多少能让自己返乡时的战利品多出几枚铜板,买个头饰哄着家里的婆娘开心,可是城中的领主老爷全在睡觉,为了这么点小事打扰尊贵骑士们的美梦很明显是觉得自己活的不耐烦了,士兵们全都眼巴巴的看着此刻城墙上管事的军士长,他只不过是个铁匠出身,此刻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有些手足无措,遇到决策性的问题也拿不定主意。
“看来今天上帝并不眷顾可怜人,我们还是走吧。”小个子摆摆手,沮丧的吩咐手下继续前进,但是最前面的两辆马车陷在泥里原地打滑,被车上沉重的货物压得栽歪着就要倒下来,没有封紧的油布边缘掉出几枚东罗马金币,被阳光一照晃瞎了所有人的眼,金灿灿的落在肮脏的泥巴里。
“喂,小个子,你们进来吧,不过在这之前,咱们要先算算货物的价值,否则我身后的兄弟们可不会答应……”军士长的眼里已经看不见其他的东西了,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金币,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得到,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何况都是商人自愿捐献,不要白不要,就连上帝也不会原谅愚蠢的傻瓜,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