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的日子总是让人流连忘返,就像温香软玉的怀抱,但是残酷的现实却逼的人不得不抖擞精神重新面对生活,中世纪的昏天暗地对我来说早就成为每日吃喝拉撒的一部分,在这个没有白马王子也没有白雪公主,更不会有幸福童话的时代,我选择面对挑战,艰难的生存下去。
新任的侍从是旺财的小儿子罗洛,当然这也是我赐予的正式名字,这标志着他从默默无闻的光屁股玩泥巴的小孩子一跃成为有身份的准贵族,虽然不会继承旺财的位子成为世袭的宫相,但是会像埃里克那样在几年后获得一个不错的出身,派去骑兵队谋职,运气好的话,也许会因为战功册封为骑士,获得一块赖以安身立命的封地,所以小罗洛很是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机会,估计旺财在家里也耳提面命的交代了不少细节,总而言之,他把我照顾的还算不错。
延森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不过要挥动武器作战尚需时日,但是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拉着公牛每日在训练场上一对一,甚至有几次利用公牛不忍心使上全力的破绽击败了他,表现出自己悍勇却不莽撞的优良素质。
“这是个可堪大用的人,正好可以弥补你更多的投身于黑暗战线后我身边的空缺。公牛勇则勇矣,可惜不懂得动脑筋,只能做个前锋官的差事。”我靠在城堡的窗户边上,一面看着训练场上不服气的公牛嚷嚷着要重新比试,一面对着躲在窗台阴影里的科勒说道,“你这是染上了职业病吗?怎么总是喜欢躲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冷不丁的冒出来吓人,这个习惯可不好,万一哪天我因为惊吓过度失手杀了你,我就要失去最为倚仗的左膀右臂了。”说完,我把手中装满麦芽酒的杯子递给他。
科勒接过来喝了一口,抬起手臂擦了擦嘴角,阴森森的说道:“您这么说就好像可以杀了我一样……”
“你说什么?这是在向我发起挑战吗?要记得我可是你的领主!”被手下这么看不起可让我受不了,马上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刺,虽然我明知道这是善意的玩笑,“当年我提着剑在千军万马中杀了六个来回,尸体枕藉的那么惨,眼睛都没眨一下!”
科勒早就习惯了我的自吹自擂,不动声色的站在那里装木头人,眼睛却盯着窗外的风景,忽然悠悠然的说:“大人,我想是莱昂纳多回来了,好壮观的一只商队,规模比出发的时候还要庞大。”
我停止自己跳上跳下毫无修养的叫骂,扭头顺着科勒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发现长长的一溜由许多马车和随从组成的商队浩浩荡荡的拐进城堡下的小市镇,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马上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凑过去,把满载而归的商人们围在中间,也不等卸货便迫不及待的挑选自己心仪的物品,挤得拉车的马匹惊恐的连连后退,任凭赶车人怎么抽打也不肯再挪动半步。
“看起来这趟弗兰德之行让他满载而归啊。”科勒走出阴影来到窗边,眯起眼睛点数着马车的数量啧啧赞叹道,“我原来也相信商人们都是吸血鬼不劳而获的那套鬼话,但是直到自己真正面对一个能创造奇迹的商人的时候,才明白用自己的头脑赚钱远比那些自诩出身贵族却只会凭借武力恃强凌弱的骑士们干净和高贵许多,至少在上帝面前,众生是生而平等的存在。但有一件事我很好奇,您究竟是怎么让一个如此优秀的智者臣服在自己麾下任凭驱使的?他和艾萨克那种老滑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我撇撇嘴,科勒这小子越来越有点跑偏的民主思想了,苗头必须扼杀在萌芽中:“希望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满载而归的不只是金币和货物,咱们去大厅等他。”我冲着科勒招招手,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往城堡大厅走去。
“我带着上帝的恩赐和来自弗兰德的殷切问候款款归来,尊贵的伯爵大人,得蒙主佑,我所幸不辱使命,满载着珍贵的货物奉献于您的府库。”莱昂纳多一俟看到走进大厅的我便恭敬地弯腰行礼,口灿莲花的拽了好多酸词,自从我们认识以来从没有见过他如此的知道礼节,一时间还有点不太习惯。
就在我准备好好的挖苦挖苦他的时候,忽然一转眼瞥见他身后站着的陌生人,穿着一身华丽的细密锁子甲,臂弯中抱着装饰有彩色羽毛的头盔,带着评判的目光不停地左右打量着。我清了清嗓子,决定换个态度:“我最忠实的朋友,一定是我的祈祷感动了上帝,让你重新回到我身边,这段时间心就像悬在半空七上八下的水桶,整个人因为日夜殚精竭虑而消瘦了不少,谢天谢地你回来了,上帝保佑!”我用眼角的余光环视着每一个人强忍住不吐的难受表情,用尽全力的憋住自己要喷出的爆笑,有个机会好好戏弄戏弄那个自以为是的老家伙,何乐而不为呢?
莱昂纳多见多识广的微微一笑,镇定自若的继续说道:“承蒙您的关照,这次行商非常顺利,带回了许多弗兰德特产羊绒布和珍贵的葡萄酒献给大人,当然,任何财富都难以媲美高贵的伯爵大人您。”莱昂纳多不动声色的回敬道,然后往边上闪开,露出站在身后的那个人给我引荐,“这位是弗兰德伯爵的宫廷侍卫特里斯坦骑士大人,他奉命随我一路而来,带着伯爵的问候和两国交好的诚意。”
特里斯坦骑士往前一步,把右拳置于左胸行了个骑士礼,身材虽然不高大却在举手投足之间隐隐含着一种久经沙场的铁血气质,让人不禁刮目相看,只见他不卑不亢的说道:“尊贵的弗兰德伯爵大人向威名远扬的‘睿智者’奈梅亨伯爵致以最崇高的问候,虽然我们都是共沐天主荣光的基督兄弟,却疏于交往,没想到您依旧慷慨的送来了弗兰德最为稀缺的友谊,任何溢美的词汇都无法表达伯爵大人对您的感激之情,您金子般的品质如春日里和煦的暖风,照拂温热穹窿下的每一寸冰封大地。”
虽然不明白这个骑士絮絮叨叨的在说些什么,但是我从莱昂纳多满是内容的眼神里读出些信息,估计是这老家伙上下打点的得体,帮我先铲平了和从没谋面的弗兰德伯爵间相互猜忌的沟壑,果然老奸巨猾。
我回了他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端起架子庄严肃穆的摆摆手,用一种自己都觉得正式的有些过分的语气回答:“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弗兰德伯爵的大名如照亮夜空的明星一般为人所津津乐道,鄙人早就如雷贯耳的久仰多年,此次能尽我的绵薄之力帮了伯爵大人一个小忙,实在是不足挂齿。”
我的这番谦虚回答明显获得了骑士的好感,他一面向我传达老伯爵似乎连绵不绝的问候,一面介绍着弗兰德的风土人情,随后又受我的邀请参加了为欢迎他准备的盛大宴会,一时间宾主尽欢亲密非常,就差摆香案拜把子了,我举着装满葡萄酒的杯子不停地劝酒,几轮下来就让特里斯坦骑士钻到桌子底下不省人事。
“白瞎了你给我带的葡萄酒,就这么糟蹋了快一半,心疼得我肝颤。”我接过小侍从递过来的温开水,慢慢的喝着给自己醒神,“想不到他是个酒桶,那么多杯下肚也没套出几句有用的实话,还是你给我详细的讲讲咱们的首次外交活动吧。”我拉过凳子示意莱昂纳多挨着自己坐下,科勒他们围在左右,宴会厅里的闲杂人等全都识相的退了出去,留下几个心腹守在门口负责把风。
“我利用老关系找机会拜访了弗兰德伯爵本人,但是他似乎对您并不太在意,作为一个看重血统和出身的呆板贵族,有这样的反应也在常理之中,他家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墨洛温时代。”莱昂纳多推开了面前桌子上的杯杯盏盏,清理出一小片干净的桌面,拿出一份盖着弗兰德伯爵狮子纹章的文书给我看,“后来我了解到伯爵大人要于近期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邀请了附近有头有脸的贵族都来参加,受邀名单里甚至还有法兰西国王的弟弟,可是准备的食材里却缺少一样至为重要的林堡鹅唇菇……”
“鹅唇菇?”我反问了一句,这个名字听起来实在是太滑稽了,不知怎么总是想起被鞭炮炸过的香肠嘴。
“是的,一种只生长于林堡地区松林里的蘑菇,是配合烹饪鹿肉的上上之选,但是它十分娇嫩,离开土壤超过两天就会缩水枯萎,失去了使用价值。”莱昂纳多不愧是个全才,为了解开我的疑惑将鹅唇菇的具体情况娓娓道来,“这场宴会的成败直接关系到弗兰德伯爵的面子和在这一带贵族中的声望,所以绝对不容有失。通过内线了解到这件事情之后,我连夜派人从林堡运来一批鹅唇菇,为了保证新鲜,每一颗都连带着整块的原生土壤,以接力的方式马不停蹄的飞奔运到弗兰德来,终于赶在宴会之前送到伯爵的厨房里,这才撬开了他紧咬的牙关,答应把您列入考虑的人选,不过……”
“不过什么?你分明就是看我听得认真在卖关子,快点说!”我不耐烦的摇晃着他的肩膀,十分没有公德心的欺负老人家,快把他一身的老骨头晃得撒了架。
“咳咳,您是要谋财害命啊……”莱昂纳多捶着自己咯吱作响的老胳膊老腿,装腔作势的咳嗽着,“不过他想要考验您的真实实力,希望您能率军前去征讨盘踞于卡佩罗山谷的强盗路易,他是藐视伯爵权威和劫掠过往商旅的恶霸,严重损害了伯爵的统治和百姓的利益,伯爵的军队数次征讨都被他利用地形优势打败了,现在越来越嚣张不知收敛,渐渐有坐大的趋势。”
“强盗路易?”我念叨着这个名字,探询的扭过头看向站在最外侧延森,“在绿林里混迹了那么久,这个人你熟悉吗?”
延森点点头回答:“我当然熟悉,落魄之时他曾经逼迫我投靠入伙,为了逃出魔爪我损失了不少兄弟,这笔血债早晚让他还回来!路易是个让侠盗蒙羞的名字,他毫无原则的抢劫一切见到的人,不管是可怜的老人还是无助的妇孺都不放过,十足的疯狗!”
我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嘀咕:“都是强盗还装什么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