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周围葱翠的盛夏森林和碧波荡漾的潺潺流水,闭上眼睛那种扑面而来的温热气息,恍然间会让我觉得自己身在中东酷热的沙漠,干涩的风滚草被令人窒息的龙息般的风吹的疯狂奔跑,瞬间消失在茫茫风尘里;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黄色沙丘,掩映着潜藏在沙砾间的累累白骨,似乎在诉说着自己生命中难以启齿的神秘故事;昏黄一片的天地尽头,有一骑看不清脸孔的穆斯林骑手,头巾的边缘凌乱的上下翻飞,手中寒光闪闪的大马士革弯刀即使离着那么远仍旧散发出摄人心脾的杀气。
“大人,主教大人派了侍从过来邀请,说是有事情要找您商量。”罗洛骑在自己的战马上,合身的锁子甲罩住他渐渐发育成熟的强壮身材,看上去显得威风凛凛,已经足够迷倒奈梅亨的万千少女了。
“我说小家伙,最近一个人睡觉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提防,科勒也许会偷偷地把你杀掉,就像他百步穿杨那么容易。”我装腔作势的做出弯弓搭箭的模样,看到被吓得脸颊不自然抽搐的罗洛哈哈大笑,“因为你夺走了他奈梅亨第一美男子的宝座,多少美女从此远离了他的怀抱,这很有可能让我们不苟言笑的科勒大人怒火中烧哦!”
罗洛不好意思的摘下锁子甲的帽子挠挠头发乱糟糟的后脑勺,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扶着挂在腰间的长剑驱着战马躲到一边,年轻人听到男女之事羞涩的红着脸,纠结于长大的烦恼之中。我笑嘻嘻的目送他走远,便拉紧了马缰,催促胯下的战马往亚琛大主教盖尤利乌斯的马车跑去。
大主教的马车被教堂自己的圣堂武士团团围住,像一堵高大紧实的墙,密不透风的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我甚至很同情他能不能畅快的呼吸到新鲜空气,坐拥万贯家财的大主教当然很惜命,作为北德意志最大的封建主他并不发自内心的信任任何人,这源自上位者病态的疑神疑鬼。主教大人拒绝了我要求派兵保护的好意,只同意奈梅亨的军队负责外围的警戒任务,能够进入核心地带的只有从小在教堂沐浴着圣光长大的武装教士,对他唯命是从的贴心人,一个个水灵的让人怀疑是不是主教老人家夜夜欢娱的禁脔。
看着这些用外面简陋的教袍罩住里面穿着的铠甲,一个个眼神坚毅目不斜视的圣堂武士,我馋的口水都快流了出来,他们可都是被洗脑的战争机器啊,可以为了信仰心甘情愿的抛头颅洒热血,又识字又严守纪律,而且个人格斗技巧没得说,谁拥有一支完全由这样的战士组成的军队,简直可以横扫天下了。
“主啊,如果能让我拥有他们,我愿意用等重的黄金去交换……或者,咱俩坐下来好好唠唠?”双手合十,我骑在马上默默地祈祷自己能得到做梦都想要的武士。
“果然是出了名的虔诚者,随时随地都在向上帝告解自己的原罪请求宽恕,您是所有世俗领主需要学习的榜样,那些只知道挥舞刀剑强者至大的功利主义者简直就是野蛮的异教徒。”盖尤利乌斯主教搀着小教士从自己的马车上下来,硕大的肚子被一条镶嵌着珍珠的腰带紧紧地兜住,每动一下都颤颤悠悠的晃荡,像是一坨随时都可能掉出来的果冻,吸引人的眼球不自主的跟着它上下晃动。
我难以置信的咽了口吐沫,心有余悸的扶了下自己的肚子,还好总是行军打仗的风餐露宿,没时间大快朵颐和耽于女色,小腹只有微微一点的隆起,尚在可控的范围之内。一个小教士跑过来拉住战马,我一跃而下,将马缰交到他手上。
盖尤利乌斯主教拉着我的手走到路边教士们早就布置好的墩子上坐下,圣堂武士们默不作声的站到距离我俩不远的四周,严密的监视着树林里的任何风吹草动,就像几十个二十四小时工作的全景摄像机,不间断的咔咔咔拍摄各个死角。
“很优秀的战士,而且完全为信仰活着,一生中都在孜孜追求解脱原罪的办法,真正的为主而生。”我品着金质酒杯里面醇香的葡萄酒,在郁郁葱葱不时有鸟儿欢畅鸣叫的树林里竟然品出了不一样的清新味道。
亚琛大主教得意地笑了笑,放下自己手中的杯子,从面前的小桌子上揪下一块烘烤细致的白面包塞到嘴里,一面咀嚼一面含糊不清的回答:“他们都是从小就进入教会的孤儿,多亏了上帝的仁慈才能活到现在,在成长的过程中不断的琢磨武技和吟诵圣经,拥有世界上最纯净的心灵和最坚韧的意志。我准备将他们献给教皇霓下,在这次的圣战中担当重任,用异教徒的鲜血来洗刷自己与生俱来的原罪,证明自己的虔诚。”
什么?这些让人眼红的武士竟然即将成为教皇那个阴险年轻人的手下?目测至少一百名孔武有力的壮汉,有了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战争机器,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对付起来也足够我喝一壶的了(咳咳,当然了,暂时没有不臣之心)。
“您真是教皇霓下最忠心的仆人,主教大人。”我脸上仍旧挂着会意的微笑,举着酒杯高声赞颂着盖尤利乌斯主教的虔诚,“这次您去梵蒂冈述职,据可靠消息,很有可能会被教皇霓下留在中枢委以要职,您知道在那些意大利籍主教的红色教袍下是怎样肮脏邪恶的心思,他们除了将整日的时光消耗在勾心斗角当中,丝毫没有对上帝的敬畏,却根深蒂固的盘踞着神圣教廷的心脏。”
“哼!我就知道!”亚琛大主教狠狠地把酒杯摔在桌子上,装出义愤填膺的生气模样,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多么嫉恶如仇的善良人,“那些人只会在权力的塔尖上搬弄是非,我此去一定会将他们和其赖以生存的温床连根除掉,还给人间至圣至高的教廷一片纯净的天空,我说到做到!”
我等的就是他这样的附和,连忙也站起来握拳做愤怒状的表示赞许:“我相信您一定能完成心中伟大的梦想,奈梅亨将随时随地等候召唤,我们同样愿意为了捍卫信仰而奉献自己的生命,这是骑士与生俱来的使命!”
盖尤利乌斯主教满意的点点头,招呼我坐下,又开始附庸风雅的跟我讨论起意大利的人文地理起来。从调集粮草军队到上路开拔,奈梅亨的十字军仅仅用了十五天的时间,在我的建议之下,全军都穿着白底黑十字的罩衫,打着相同纹章的旗帜,远远看去像一朵坠落在人间的云,向沿途的领主表明自己十字军的身份,同时也希望能用肃穆严谨的装束来激励士兵们的斗志。
在出发之前,莱昂纳多“善意的”提醒我需要先去亚琛顺路捎上即将启程前往罗马述职的亚琛大主教,看着他静若止水的眼睛,我明白这后面的猫腻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不过既然他如此有把握,自己也乐得做个甩手掌柜,跟着大主教这一路骗吃骗喝的也不错,肯定不会有哪个胆敢不招待的领主,就算心疼的肝颤也必须敞开大门欢迎远道而来的大主教,让自己的大军免除了风餐露宿的辛苦,的确很合我抠门的胃口。
就在我们鸡头掰脸的讨论到威尼斯的女人漂亮还是罗马城的女人漂亮,盖尤利乌斯主教面红耳赤的挥舞着拳头要打我的时候,身边的圣堂武士忽然一凛,全都拔剑出鞘,目光炯炯的盯着一个方向戒备,剩下的人聚在主教身边组成人墙,感到异样的我们两个人停止争论,在一众武士的保护之下走到边上注视着(当然,围在中间的是盖尤利乌斯主教,而我只不过是被挤做一堆动弹不得而已)。
罗洛玩命的抽打着自己的战马正往我们这边跑过来,焦急的样子似乎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着他,我会面盖尤利乌斯主教的时候并没有带上他,反正前后不过几百米,又在自己的队伍之中,没必要如临大敌的带上侍从贴身保护。
“大人,急报!”罗洛看见从圣堂武士宽阔的肩膀里面艰难挤出来的我,一个翻身漂亮的从马背上跳下来,跑了几步凑上前,气喘吁吁的对我说,“前面探路的士兵遭到不明身份敌人的攻击,他们的实力很强,看起来像是组织严谨的军队,全是挂着马甲的重骑兵,排山倒海的切进步兵的队伍中,将他们踩成肉泥,公牛大人正带着重步兵驰援。”
“重骑兵?”我挠了挠头表示很疑惑,现在我们正行军在布拉班特的森林地带,再有两日便能和早就等在预定地点的弗兰德十字军会合,这里已经是弗兰德伯爵的势力范围,所以士兵们都有些懈怠,就连我也开始憧憬着进入城市享受舒服的热水浴,疏忽了必要的警戒,竟然在这种节骨眼上被潜藏在暗处的敌人伏击了,而且很好的利用山间谷地的缓坡俯冲攻击,不得不佩服他们的老谋深算。
“敌人的重骑兵冲进士兵的队伍里便失去了冲锋的优势,只能陷入和步兵的缠斗,用不着继续增派援兵过去,只要用骑兵迂回他们逃跑的路线,重步兵缓缓组成方阵包围就可以了,不过是一群瓮中之鳖,现在要防止敌人声东击西。”长时间战场的浸淫让我敏锐的判断出敌人很有可能采用的是声东击西的诡计,用强大的重骑兵诱使我们判断失误,不停地派出援军从而造成本阵的防守薄弱,然后被埋伏多时的敌人精锐直接斩首。
“您有把握击败这些卑鄙的偷袭者吗?”盖尤利乌斯主教怕的浑身发抖,抓住我的胳膊摇晃着询问,“要不咱们后撤吧,昨天过夜的那个城堡距离这里不是很近吗?有了城墙我才能感觉安全一点。”
我打心眼里鄙视这个贪婪的主教大人畏敌如虎的怯懦样,但是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安慰道:“放心,前面的军队都是身经百战的资深佣兵,而保护在您周围的是奈梅亨的精锐,敌人就算插了翅膀也飞不进来。”说完,我象征性的拍了拍主教大人的手背,把他的胳膊拉下来送到等在一边的小教士手里。
照料好吓得语无伦次的主教大人,我接过罗洛递过来的马缰翻身而上,威风凛凛的发布命令:“让科勒把弓箭手调过来,防止从两面的树林里冲出什么伏兵,用心保护好主教大人,你跟着我去前面看看。”说完,我回头瞅了一眼被小教士扶上马车的盖尤利乌斯主教,踢着马肚奔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