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连撞翻了三个气势汹汹冲上来的诺曼底近卫军之后,狂奔的战马终于失去了冲锋的优势,在密集的人群中停了下来,不安的跃动跺脚,很不喜欢刀光剑影的环境,想要离开这片两足直立生物厮杀的修罗场。四面八方涌上来的敌人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左突右勾的让我招架不迭,几次险些被撂倒,腰上的旧伤很不争气的牵扯着半边身子撕裂般得疼,前后拥挤的人群又让我动弹不得,只能徒劳的自卫。
诺曼底公爵被迅速的保护了起来,他的封臣们组成一道人墙将其紧紧地围在核心,侍从和贴身的侍卫紧握着武器守在外面,像饺子皮一样层层包裹着。在付出许多人被飞奔战马撞飞的代价之后,诺曼底人终于控制了战场的局势,近卫军利用贴身肉搏将我们阻滞,然后逐一分割包围,前面的步兵在看到情况紧急之后也纷纷跳过坏在路中央的马车或者干脆直接趟水赶过来支援,计划中一帆风顺的突然打击瞬间变了味,小聪明的我仿佛自以为是的馋嘴老鼠,逡巡在鼠夹周围,蹦蹦跳跳的自投罗网。
“大人,情况似乎不妙,这群诺曼底人简直就是疯子,不要命的自己往飞驰的战马上撞,用血肉之躯减缓骑兵的冲击力,前赴后继的涌过来,然后灵巧的贴身缠斗,几个人对付一个,我们的战士伤亡惨重,无论是格斗技巧还是人数都不占上风!”汉斯说着眼疾手快的躲开敌人刺过来的长矛,手起刀落的将对手劈成两半,推开沉重的尸体,这才好不容易凑到我身边背靠背站着,多少帮我缓解了身上的压力,“我掩护您撤退吧,否则敌人越聚越多,一会便是插翅也难飞了!”
我恨恨地盯着躲在层层人墙后面的诺曼底公爵,丫的竟然冲我挤眉弄眼,得意和不屑溢于言表,弄得暴脾气的我登时窝火不止,但是身边士兵一个一个的被敌人合伙砍倒,残肢断臂交织着惨叫和飞溅的鲜血,刺痛的现实提醒我必须马上做出抉择,敌人的重步兵也陆陆续续的过来不少,举着盾牌加入了战团,使敌我力量对比更加悬殊,策划的偷袭斩首行动算是失败了。
“撤吧,大人!”延森满脸是血的跑到我面前,他用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一条丑陋的伤疤正往外喷涌着看不出颜色的血水,使劲的压着才能保证肠子不会跟着滑出来,一个骑兵搭着肩膀以保证他不会跌倒,“我来殿后,身上这伤估计很难再让我骑马了,索性留下杀个痛快,掩护大人撤退!”
容不得我细想,重步兵投掷的飞斧雨点一样落下来,骑在马上的士兵成了明显的目标,刚等我手忙脚乱的从马背上下来,胯下的坐骑身上便钉了好几把,它哀鸣着倒下,四肢不甘的抽搐着,瞪大的眼睛里面全是惊恐。
战局已定,理查公爵重新出现在战马上,黑色的盔甲让他整个人显得分外高大,耸起肩膀的样子仿佛不可一世的战神,身后诺曼底的立狮旗得意地迎风招展。砍翻了地上手脚并用爬行逃生的骑兵,诺曼底的近卫军从僵硬不动的尸体身上拔出战斧,像是在观察烤架上的肥羊似的贪婪的盯着被包围的我们,重步兵用盾牌组成密集的方阵,缓缓地向前推进,坚定整齐的步伐仿佛死神催命的号角,击碎每个人心中求生的渴望。
“撤退!”身边士兵的战死清晰的提醒我被愤怒冲昏的头脑,现在继续纠结于原计划毫无意义,而且很有可能将自己的性命也赔进去,中世纪几乎所向披靡的骑兵冲锋在诺曼底人强横的武力面前遭遇了滑铁卢,敌人并没有如大多数情况下那样分崩离析,反而不惜用生命为代价缠住我们,给身后的战友争取时间和更好的战斗位置,单从这点上看,诺曼武士绝对是可敬的对手和可怕的敌人,极有团队意识的军人。一群头脑简单不怕死的疯子!这是我对肌肉强壮人高马大诺曼武士的评价,看来他们并没有失去维京祖先驾着龙头战船纵横裨阖的汹涌气势。
发生喊撞开身后重步兵的盾牌,从露出的缝隙里将长剑捅进去,使劲地搅个天翻地覆血雨纷飞,我一脚踢倒被砍伤的敌人,踏着他翻滚的身体拼命的往外跑,汉斯带着几名骑兵在左右掩护,延森已经快撑不住了,几乎要昏死过去,倒在架着他的士兵身上,无意识的被拖着往前走。眼前到处是被剁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和挣扎着呻吟的战马,就连地上扔着的无主兵器也绊得我们踉踉跄跄,狼狈不堪的寻找生路。
“呵!”我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上的锁子甲此刻就像一根锁住胸口的链条,勒着起伏的心肺快要爆炸了,我费力的把长剑从没入很深的尸体中抽出来,差点没坐到地上,多亏了汉斯及时扶住才没有跌倒。
“前面过不去了,大人,那里全都是顶着盾牌的重步兵,像一堵缓缓推进的砖墙,几乎找不到破绽!”汉斯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朝地上吐了口吐沫,把骑兵用的马刀换到左手,“咱们过河吧,从水流的湍急程度看应该不是很深,最多没到脖子,趟着石头完全可以过去,那边是最后的逃生希望了!”
我盯着深绿色缓缓流淌的河流,几块突兀立在河中的巨石击碎浪花,只露出小小的尖角,不是很宽阔的水面像是一块柔滑的丝绸,熨帖的顺着褶皱散开,“难道我成了马跃檀溪的第二个刘备?可惜没有神俊的‘的卢’救我!”这样喃喃自语着,敌人愈加逼近,我们的士兵就像河面上的小浪花,微微一闪便淹没于滚滚洪流之中。
“走!”后果如何也不管了,硬着头皮上吧,我一挥手当先往河边冲去过,汉斯紧紧地追随在左右,帮我砍翻凑上来的敌人,背着延森的士兵渐渐落后,一眨眼就消失在芜杂的人影中,再也找不到了。
把一段粗木头踢进水里,汉斯转身原地站定,扯掉碎了几环的锁子甲,露出内里鼓鼓囊囊的软皮甲:“大人您先走,我在这里挡着,让这群没见过世面的敌人也尝尝火油的厉害!”说着,汉斯把手伸进衣服里,拽出用绳子拴在一起的三个火油罐子,“揣在怀里留着防身的,正好伺候伺候这帮龟孙子!”
汉斯说着将火油罐挂在脖子上,取出随身携带的火绵,胡乱扯下尸体身上的衣物团作一球,绑在折断的长矛尖上做成火炬,他那咬牙切齿的模样活像一个准备自杀式袭击的恐怖分子,毅然决死的气势吓得傍身的几个敌人纷纷后退,半是惊恐半是疑惑的看他鼓捣手中神秘的玩意。
与此同时我扶着木头下到河里,越往深处走水流越急,而且逐渐变得冰凉刺骨,软绵绵的沙子让人探不到底,心里空落落的提心吊胆。汉斯看我走远,这才放心的舒了口气,招呼士兵找东西过河,自己用力将火油罐扔向敌人最密集的地方,然后点燃长矛尖上的火把,瞄准之后猛地丢了出去!
已经到了河流中央的我勉强控制住被水流冲的东倒西歪的身体,满心期待的注视着朝敌人头顶缓慢落下的火油罐和笔直刺向它的长矛,风中摇摆的火苗像极了此刻明灭不定的心情,纠结着倔强燃烧。
“啪!”火油罐落在人群中摔碎了,里面黑绿色的油脂溅到很多人身上,不明就里的敌人以为是什么邪恶巫师的毒药,手忙脚乱的伸手擦掉,结果却把附着力很强的火油抹得到处都是。长矛擦着敌人的头皮插进远处的泥土里,随即被地上汇聚成河的血水熄灭,幽幽的冒出一缕青烟。
“该死,竟然打偏了!”我气得在河里直跳脚,差点松开抱着的浮木呛了水,汉斯懊恼的骂了句什么,连忙一猛子扎到河里拼命的往中间游,身后是还没有回过神来面面相觑的敌人,整个场面惊悚中透着诡异。
就在我们所有旱鸭子胡划乱蹬的顺着水流往对岸游的时候,一支响箭凄厉的划过头顶的天空,准确的命中趟进河里追赶我们的敌人身上,随即更多的羽箭密集的覆盖而下,其中一支燃着火焰,一马当先的落在火油倾覆的地方。
被火舌舔舐的敌人摸着身上跃起的火苗还有些疑惑,随即钻心的疼痛使他发出凄厉的惨叫,摔在地上翻滚着呻吟,烈火像有了生命一样跳上每个人的衣角,片刻之后便绽放出狰狞的嘴脸,贪婪的吞噬着血肉之躯的生命力。
“是公牛他们!”看到出现在河对岸以及敌人背后的士兵,公牛魁梧的身躯分外惹眼,科勒从隐身的树上跳下,反手抽出腰间的羽箭,锁定敌人之后迅速的发射,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最骇人的是还拥有可怕的命中率,敌人无不应声而倒,诺曼底重步兵只得重新支起盾牌,掩护着战友后退。
“回去,回去!”我抱着浮木使劲的扑腾着,想要游回岸上,可是强劲的水流却冲着我离岸边越来越远,呛了水的大脑一片空白,勉强保持漂浮,几个水性好的骑兵泅过来,前拉后推的将我带离深水区,浮浮沉沉的意识变得更加模糊不清,终于在灌了一大口脏水之后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好久没有这么舒服没有压力的安眠了,此刻我觉得自己就像倒在棉花的海洋里,软软的将疲惫的身体埋进去,任凭白色包裹,放松着每一块紧绷太久快要锈死的肌肉,如果可能的话,真希望能一直这么睡下去,中世纪的恩恩怨怨实在是太累人了……
“大人,您快醒醒!”有人在叫我,声音听起来很熟悉,我努力将眼睛挤出一条缝,这才看到科勒被睫毛上的水珠折射成奇形怪状的脸。
原来是他……我对自己说着,然后猛地想起什么,飞快的坐起来抹了把嘴角,在确定没有人给我做过人工呼吸之后放心的拍拍胸脯,左右全是关切的围着我的亲信,公牛、汉斯、罗洛,每个人身上不同程度的都挂了彩。
还没等我发问,科勒就指着自己身后被捆得结结实实还在不驯服挣扎的理查公爵调侃道:“又一只被烤熟的羊羔,见到火油爆炸的烈焰几乎吓傻了,公牛冲到面前了都没回过神,他的近卫军全都蒸发成空气,诺曼底败了,瓮中捉鳖,一个都没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