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比萨城外,玛多纳平原,基督纪年999年2月15日,太阳正在肆无忌惮的挥洒自己的热量,闷在铠甲里的每个人就像装在罐头里的沙丁鱼,从里而外的发臭变质,散发出令自己都恶心的味道。
我勉力约束住自己胯下兴奋异常的战马,终于让它不再焦虑不安的踏动着地面,扬起干燥的灰尘,但是它鼓胀的鼻孔仍旧显示出内心中跃跃欲试的劲头,这不是一条简单的马缰能够控制得了的。
作为皇帝中军的跟随人员,麾下的奈梅亨士兵都被打散建制重新整编成萨克森联军,自然与平时形影不离的公牛和科勒分开了。我主要负责指挥一支一百人的骑士部队,担当皇帝中军左翼前区的防守任务。胯下的这匹新战马是昨晚汉诺威伯爵派人送来的,他觉得我原来的战马实在不太适合继续担任骑士的坐骑,用伯爵的话说“那分明就是一匹换了毛色的驴子!”。这匹战马据说是纯种的丹麦马,继承了那些在北方冰天雪地里刨食顽强生存下来祖先的优良基因,从它高大的体形和漂亮的肌肉线条我能猜到它披挂上阵时英姿飒爽的模样,却没有想到它如此的嗜血好战,一听见鼓角争鸣便按捺不住的想要扬蹄驰骋,恨不得跑到所有同伴的前面去炫耀自己的神俊,骑术不精的我为了控制它可是伤透了脑筋,差点拽折了手中的缰绳。
卡林西亚公爵和巴伐利亚公爵的军队果然被陛下派去做了前锋,除了惩罚他们昨天在御前出言不逊相互争执之外,也希望能培养默契,消除彼此的隔阂。巴伐利亚的重步兵排出一字长蛇的三排重叠战线,两翼由卡林西亚的马扎尔轻骑兵负责保护;各个公国的弓箭手都被集中起来编成统一指挥的几个方阵,不远不近的缀在前锋阵营之后,随时可以提供相当火力的支援,保护方阵的正面不会受到伤筋动骨的攻击。
对面意大利贵族组成的联军至少在人数上还是比较可观的,人挤人铺天盖地的堆满了面前的平原,他们阵中飘扬的旗帜招展着遮天蔽日,武器的反光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远远望去恍若神兵下凡,这可能就是他们为什么有勇气胆敢一战的原因。叛军的主力是由各个城市的公民组成的长枪兵方阵,好比后世预备役的民兵,瞬间就能爆出不少,他们举着意大利长枪兵特有的标枪式长矛,像他们的祖先古罗马战士那样在敌人冲锋时集体扔出,瞬间给对方造成巨大的杀伤。庆幸的是,平原作战最为忌惮的骑兵叛军并没有多少,就连凑齐一次反冲锋的人数都不够。
“上帝保佑!看起来敌人不是那么的难以对付,陛下。”士瓦本大公爵手搭凉棚眯着自己昏花的老眼,仔细分辨着敌人的数量,这岁数每个老花镜实在是为难他老人家了,只见老公爵观察清楚敌人的虚实,很有信心的对奥托皇帝说,“用卡林西亚的马扎尔轻骑兵围着敌人的长枪兵方阵,利用敌人脚步慢的特点来回射几轮,一旦他们的阵脚松动,立刻派上骑士发起冲击,重步兵随后押上,敌人就只剩下自乱阵脚被屠杀的命,连逃跑都找不到明确的方向。”
皇帝陛下赞同的点点头,他很清楚敌我双方的真实实力,对德意志的稳操胜券信心十足,陛下轻松的捻着自己的胡须,指着敌人阵前来回奔驰的传令兵问道:“敌人的方阵在右侧有一些空当,为什么没有继续填充新的士兵补全?这么大的漏洞不可能是指挥官的疏忽。”陛下的声音刚落,好像回答他似的,意大利叛军的方阵浪花一般从中间散开,一支黑衣黑甲的陌生军队出现在地平线上,密密麻麻的沉闷压上来。
“诺曼底人!”看清了这支陌生军队举着的狮子旗帜,许多骑士惊恐的大嚷大叫,对诺曼骑士以讹传讹骇人战绩的迷信从小便伴随着他们度过一个个瑟瑟发抖的夜晚,进而影响了身边的其他人,恐惧这种东西像是致命的传染病,很快就蔓延到每个人身上,弄得德意志的阵容有些微微的躁动。
“看来诺曼底人曾经踢爆过你们的屁股,懦夫们!”奥托皇帝看到自己的骑士一见到诺曼底的重骑兵就像看到猫的老鼠,吓得连马都骑不稳,恨铁不成钢的暴躁脾气瞬间被点燃,厉声呵斥着离自己最近的几名骑士,数落得他们连头都抬不起来,“难道你们忘记自己是伟大的罗马人了吗,竟然被海盗的后代吓得徘徊不前!上帝永远眷顾帝国,我们怎么可能被这群金发畜生击败,振作起来!”随着皇帝发话,传令兵四出到方阵的各个位置传递命令,各级贵族们也在压制手下的士兵,躁动的方阵逐渐安静下来。
诺曼底人有条不紊的将自己的军队铺展开,紧挨着意大利叛军布置好方阵,不慌不忙的架势好似在进行一场野外拉练。身着重甲的高大步兵将厚重的铸铁盾牌插进泥土里,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城墙,进退有序的摆出层次分明的防守,保护着身后刚刚做好战前调整的弓箭手,后者正忙着收紧弓弦,将羽箭插在地上;最令德意志骑士们胆寒的诺曼重骑兵高举长矛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挂在战马另一侧的流星锤,游弋在自己方阵的右翼,就连胯下的战马也欺负人似的高昂着胸膛对德意志骑士的坐骑发出不屑一顾的低吼,移动的钢铁洪流像是一把锋芒出鞘的钢刀,随时准备刺穿德意志不小心展露在外柔软的肋部。
法兰克尼亚公爵踢踢马肚,凑到皇帝身边说出自己的看法:“陛下,从诺曼底人兵力分配的情况看,他们将重骑兵布置在同我们骑士针锋相对的右翼,似乎别有所图,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咱们不妨在一会正式开战之后,先派出马扎尔轻骑兵佯攻两翼,然后集中骑士冲击双方阵形的接合处,那里的防守一定最为薄弱而且分工不明,也许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突破口,让我们有机会见缝插针的搏取一胜。”公爵说完,盯着陷入思考年轻的皇帝等待他的最终决定,不过说实话,我觉得法兰克尼亚公爵说得很有道理,这个两端开花、中心切入、各个击破的主意确实值得一试。
“您的计策很聪明,找准了敌人的薄弱点,就像您总是能俘获姑娘们的芳心一样轻而易举,公爵。”皇帝陛下摸着自己的鼻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法兰克尼亚公爵腼腆的笑了,以为陛下会采用他的主意,但是奥托皇帝的话锋随即一转,大幅度的脑筋急转弯生生闪了他一个大跟头,“遗憾的是,我另有对策,所以这次恐怕不能从中路撕开敌人的防线了,不过您仍然是左翼联军的指挥官,可以全权代表我发号施令,愿上帝保佑您,公爵。”陛下显然很明白打个巴掌赏个甜枣的御人之道,在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否决了法兰克尼亚公爵的建议之后,立刻给了他新的头衔,防止公爵大人的心理落差过大。
“一切悉听尊便,陛下,上帝保佑德意志。”法兰克尼亚公爵讪讪的皱了皱眉头,简单的行了个礼,打着马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奥托皇帝似乎并不关心自己这位公爵的心情怎样,他在法兰克尼亚公爵离开之后,立即叫到了我的名字,没错,是我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的名字!那种感觉就好像死神来了里总也摆脱不掉的致命死亡,瞬间让我全身汗毛倒竖,大脑进入零负荷的空白当机状态。“看来送死的命运是一定的了,就说没那么好的事让我呆在中军,该死的上帝!”在身体机械的往陛下身边移动的时候,我的脑海里led屏幕一样闪出了这样一行字,而且是讨厌的红色字体,让人不寒而栗。
“您叫我吗,陛下?”我右手握拳,抵在胸口行了个军礼,皇帝陛下的注意力仍旧放在观察敌人的布阵上,简单的摸着头盔边沿点点头,算是回礼。
“显然没错,奈梅亨伯爵,否则你也不会来到我面前,不是吗?”奥托皇帝招招手示意我紧跟着他,催着战马往前两步以便让视野开阔些,诺曼底和意大利的联军已经基本布置完阵形,司号手正在吹奏代表某种命令的音阶调整队形,陛下指着意大利叛军前突的两个长枪兵方阵,那些密集的排列在一起的士兵笔挺的站在原地,像是一棵棵新生的小白杨,组成密不透风的一片树林,“看到那两个明显前突的长枪兵方阵了吗?很有可能是敌人指挥官故意摆在那里诱使我们发起鲁莽攻击的诱饵,就像放在你眼前烤得泛着油光的乳猪,里面塞着致命的毒药,没有谁会顶得住美食的诱惑,况且它们还是免费的,也许会在最后付出让你后悔的惨痛代价,但是如果不敢尝试,那我们就是夹着腿骑马的娘们,懂吗?我需要你率领本部的骑士从正面驱散他们,就像扒开少女蓓蕾般娇嫩上围的紧身胸衣一般轻松,放心,这两三百名软弱的长枪兵根本没办法承受住德意志精锐骑士的冲击,他们会像遇火的奶酪似的垮掉!”
没错,一窝蜂的冲过去之后我们也没办法收拢队形重新发起冲锋,很有可能被以逸待劳等在一边的诺曼底重骑兵找到侧翼暴露的机会捅穿自己的肋部,就像陛下说的,遇火的奶酪一样垮掉,不过很显然那将是我们的下场。
“呃……陛下,难道您丝毫不担心诺曼底人可能击穿我的侧翼吗?他们毕竟不是看客,一定会抓住机会出手的。”我想了半天,支支吾吾的小心措辞,生怕触到了陛下的逆鳞,得不偿失的先被他气急败坏的大卸八块,“请恕我直言,陛下,您是否还有应急的良策,又或者是……您等待的就是诺曼底重骑兵挪动阵脚的时机?”不用猜,我一定又是被当作廉价的诱饵,而皇帝陛下则希望自己成为那只补蝉螳螂背后的黄雀。
“执行你的命令吧,伯爵,你没有质疑封君命令的权力。”皇帝陛下连看都没有看过我一眼,轻描淡写的否决了我小小的抗议,跟打死一只在自己耳边嗡嗡聒噪的苍蝇一样简单,“放心,我保证你活着回来——当然,如果你照顾好自己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