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巨木参天的莽莽丛林里穿行,我一面呼吸着沁人心脾的新鲜空气,一面兴致勃勃的感慨中世纪的生态保护还真是好,这种砍倒了在中间掏个洞直接能当船的木材要放到未来,绝对是木业公司抢破脑袋的财富,连片木屑都不会剩下,中世纪这种古朴的生活方式虽然落后,但绝对亲近自然。
施维克城堡好像澎湃的绿色浪花中一块屹立不倒的礁石,顽强坚挺却和周围的环境浑然一体,掩映在丛林翠柏之间。这是一座典型的东欧式城堡,没有西欧那种切削整齐的条石,全部就地取材,在河谷盆地中依托起伏平缓的土丘而建,成年人腰那么粗的木材两头削尖插进泥土,再在两层木排中间添满夯实的沙石,就构成具有守备能力的堡垒,在敌人没有重型攻城武器的情况下可以坚持很长时间。
“那里就是施维克城堡,盘踞在河边的小土丘上俯瞰着这条不知名小河的谷地,距此最近的农庄在三里之外。”科勒陪我骑马找到一片开阔的台地,一目了然的盯着对岸的城堡,“如您所见城堡不大,内部似乎没有水井,完全依靠城外的河流取水,现在气候闷热,采用火攻正得其时。”
我眯着眼睛昂起头感受下掠过天际的微醺热风,沉吟了一会才对科勒说:“在真正的战斗开始之前,我想先找白胖子谈谈……”
“嗯?”科勒有点搞不懂自己大人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不过他早就习惯我各种古怪的鬼点子,便继续问道,“那现在就开始攻城吗?”
“不着急,歇一歇,日头正盛。”我手搭凉棚的望望天,太阳刚刚爬到当空,炙热的光芒毫不吝啬的烘烤着世间万物,这个时候发起攻击无异于自杀,反倒会帮了波兰人的忙,“去砍些小枝桠做弹射器,攻城的时候用得着。”
在阴凉的帐篷里享受了一个安逸的午休之后,我精神饱满的穿戴整齐,掌旗官斗志昂扬的擎着奈梅亨飞龙战旗当先而出,传令官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士兵们迈着坚定地步伐如山般缓慢前进。远远注意到这边情况的施维克城堡立刻做出反应,城头上开始出现手忙脚乱准备防守的士兵,弓箭手们背着羽箭在攻击位置各就各位,城外河边打水的士兵慌张的丢掉水桶,连滚带爬的跑回城中,厚重的木质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代表米耶什科王子的红底白色山鹰战旗被升了起来。
“小家伙果然躲在这里,这么长时间没见也不知道有没有瘦一点。”我扶着收得很紧的腰带,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适应这种紧绷的感觉,出战前我特意加了条皮带,能防止在打斗中再次扯开伤口。
我们的士兵已经趟过刚刚没到小腿的河水来到城堡前的一小块空地,城头的波兰弓箭手射出羽箭钉在地上,警告我们不要继续向前。公牛骑着马跑来跑去约束阵型,奈梅亨士兵有条不紊的铺展开,最前面是推着用细木材捆扎成挡箭牌的步兵,长枪手在他们身后站定,将长枪从木牌的缝隙中探出;弓箭手排于整个队伍的最后面,他们正把背在箭袋里的羽箭插在地上,等待着攻击的命令;为数不多的骑士和侍从被布置在阵地的两翼,时刻准备包抄敌人的后路;雇佣兵和普通步兵交杂排列在一起,即将开始的攻城战中,他们将是主要的打击力量,也会最先遭到攻击。
“升白旗。”我把头盔的皮带解开抱在怀里,在几个侍从的簇拥下催马跑到城堡门前。升白旗是中世纪约定俗成的规矩,表示战前各自主帅将为避免战争进行最后的谈判,双方均不可携带武器或者恶意攻击对方,这样将会被视为谋杀者和违背公平正义精神的卑鄙小人,不再受到上帝的眷顾。
施维克的城门过了好久才打开,一队人马轻快地跑过来,为首的骑士正是久未谋面的白胖子米耶什科,本来趾高气昂的他在看清对手的脸孔后猛地收住战马,弄得周围的随从莫名其妙,也纷纷拉紧马缰,扬起漫天尘土。
“看来您给他留的后遗症还不轻,大人。”科勒凑到我身边笑着说,“他抓紧马缰都快把自己的坐骑勒死了。”
“对于戕害了一个蓬勃成长青年的幼小心灵我感到十分抱歉,愿上帝保佑可怜的米耶什科王子。”我貌似虔诚的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惹得科勒哈哈大笑,“当然还包括更可怜的大公,他的儿子被我祸害不浅。”
米耶什科王子勒住马在原地兜了好几圈,这才回过神想起自己的使命,双方士兵都在目不转睛的看着,丢了波兰的脸面可不太好看,只能硬着头皮过来,伸出右手掌心冲外,勉强的挤出微笑说道:“上帝保佑来自德意志的朋友,我是波兰王子米耶什科,是什么让您们做出攻击的决定?”
小样的,装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我在心里不屑地讥笑着,却一本正经的伸出右掌回答:“上帝保佑您波兰的朋友,我们前来这里是为了对您们驱动斯拉夫人越过易北河边境入侵施展报复,如果波兰不停止攻击帝国的行为,上帝的战士将继续发起进攻,直到您们低头认输为止,我向至高无上的主起誓!”
“斯拉夫部落完全是自主行动,与波兰无关,请德意志朋友不要妄加揣测。”白胖子心虚的咽了口吐沫,转了转眼睛想给自己找点更充分的论据,“倒是您们的皇帝陛下不遵守先帝许给我们的诺言,身为泱泱大国却出尔反尔!”他的话音刚落,城堡上的波兰士兵便发出阵阵嘘声,米耶什科被壮了胆,面有得色的瞅着我。
“纯粹是一派胡言!”丫的在这强词夺理,还敢跟我玩心眼,登时就点燃了我的小宇宙,“皇帝陛下一直信守条约,为了更好地践行诺言而日夜谋划最合理的方略,勤政爱民其心可鉴,这点可以向上帝保证!他的使者才刚刚上路便得到波兰和马扎尔人联合入侵波西米亚的消息,斯拉夫人又在你们的阴谋驱动下越过边境,说起来波兰才是破坏条约的失信者,不折不扣的小人!”
看到我真的生气了,米耶什科在气势上不由得又自动矮了一截,支吾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我勾起嘴角玩味的睨视着活像被高年级坏学长勒索的小学弟似的白胖子,后者额头上已经大汗淋漓,局促不安到麻木。“米耶什科王子,请借一步说话。”我夹了下马肚,首先往波兰人的队伍迈出一步。
米耶什科左右看看没人能替他代劳,谁叫自己是王子呢,心不甘情不愿的慢吞吞打着马上前,只是匆匆扫了眼我便低下头,我继续向他身边靠近,终于让两个人的身子挨到一起:“好久不见啊,白胖子。”
“呵呵,我也很想念您,兰迪大人。”米耶什科哼哼唧唧的回答,不冷不热的语气背后是深不见底的怨恨,与我相处的日子是他一生的噩梦,“我听说您被册封为公爵,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您取笑我,要是没有您在德意志宫廷的‘朋友’关照,我也不可能爬的如此快。”我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决定不再兜圈子,凑到他耳边低声私语,“格涅兹诺的事情听说了吧?你应该能猜到是我干的,现在那里已经被烧成一片焦土,连片木头渣子都没剩下,而且菲古拉也在我手里,相信大公听到这些一定会重重的治你监国无能的罪吧?会有谁幸灾乐祸?波列斯瓦夫王子?让我想想看,最受宠的小儿子伤了老父亲的心,从此无缘王位,狠心的哥哥更会变本加厉的迫害他,上帝啊,请可怜可怜这个无辜的小儿子吧,如果要惩罚,请降罪于我……”
“你是个十足的混蛋!”白胖子因为愤怒而憋红的脸颤抖着,声音被压成尖细的低音,“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我向上帝保证!”
我伸手搂过他的肩膀,被米耶什科甩开,又笑眯眯地重新把胳膊搭上去:“上帝的惩罚来的太晚,倒不如我现在给你指一条路,至于如何选择就要看你上位的决心到底有多大,还是继续甘于委曲求全的生活。”
白胖子瞪大眼睛瞅着我,那里面全是不信任和惊恐,呆了半晌才颤颤巍巍的回答:“你说吧,我听着呢。”
“听说你哥哥正奉了大公的命令率军赶回来支援,不如我们联手做掉他,怎么样?”我眯着眼睛慢慢凑近,“你只要把他骗进我的包围圈,剩下的事情便不用再管了,相信我,不久之后你就能得到他阵亡的消息。”
米耶什科抿紧嘴唇不吭声,好像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我胸有成足的在一边等待答案,其实答案早就心照不宣了,他此刻的挣扎更多是给自己以后的良心谴责找一个下得去的台阶,大家都明白,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亲情只是不值一提的陪葬品,更何况从小彼此就没什么好感的兄弟。
“你要我怎么做?”米耶什科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咬着牙问我。
“现在你只需要回去,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这场仗还是要打的。”我把头盔重新戴到头上,努着下巴系上皮带,“战斗开始后你可以找机会逃走,我已经打过招呼,奈梅亨士兵不会为难你。至于咱们约定的事情,到时候自然会有我的人去联系,别担心,难道你忘了格涅兹诺是如何从内部被攻破的吗?只要我想找的人,天涯海角都会找得到,除非上帝把他带走。”
白胖子忙不迭的点头,他已经彻底被我吓傻了,心里只想着赶快离眼前这个怪物远远的,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我们两个人举起右手互祝上帝保佑,扭转马头带着侍从们各自回到阵地,所有的士兵看到此景身躯为之一震,长官们不停高声吆喝着保持阵型的命令,因为他们明白,战争已经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