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1日凌晨,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中世纪灯节圣马丁节,还记得以前过节的时候,大家聚在城堡里观赏艺人们表演关于圣徒马丁生平逸事的短剧(就是那个在暴风雪中扯下自己一半大衣和乞丐分享的牛人),小孩子们提着简陋的灯笼到处乱逛,作为斋月前的最后一个可以暴饮暴食的日子,圣马丁鹅(叫你当年暴露圣人,活该子子孙孙被烧烤)自然成了人们大快朵颐的美味佳肴。这天的酒馆和妓院也会早早座无虚席的爆满,因为按照约定俗成的传统,圣马丁节也是雇工和工匠们遣发工资的领薪日(都是些拿年薪的技术人才),拿到辛苦血汗钱的人们自然会借着斋戒前夜的机会胡吃海塞通宵达旦,犒劳自己被整年压抑疲倦的身体和精神。
当我从梦中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时候,脑子里完全没有一丝欢度佳节的兴奋,热血上涌的起床气立刻澎湃充脑,要知道我才结束和莱昂纳多冗长无聊的谈话,而且之前的宴会上陪北方来的客人灌了不少酒,正极度的渴望温暖的枕席,如果不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此刻惹到我的人必然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罗洛不等我应声便推开卧室的门几乎用狂奔的速度跑进来,简直没大没小!我腾地一下坐起来正欲发作,罗洛双臂乱舞的嚷嚷:“大人!大人!大事不好!瑟琳娜夫人的羊水突然破了,估计要生了!”
“什么!”这次大脑的反应速度超快。我马上翻身而起,披上件外衣便趿拉着鞋子往外跑,在走廊里刚颠了两步猛地想起什么,回头指着罗洛的鼻子命令,“大吉大利的事情有什么大事不好的?乌鸦嘴,给我狠狠地扇自己两下谢罪!”说完,留下罗洛傻愣愣的站在那发呆,自己冲着瑟琳娜的产房狂飙。
产房位于整座城堡的最顶层绝对安静的大房间。有两扇面向河流的窗户,从这里能俯瞰两岸流光溢彩的繁华美景,也拥有良好的采光,让整个房间都暖洋洋的,有利于舒缓产妇待产时的紧张心情;为了保证瑟琳娜不受打扰,从诺伊施塔特回来我俩便开始分居,奈梅亨日常事务的繁忙也让我整天东跑西颠,要么就亲自领军出征,没时间陪在夫人身边。只能找来一些她的好友和侍女代自己照顾左右,以至于心爱的妻子即将临盆时,身为丈夫的我却还在睡觉!
我在房间外面被把守的几个命妇硬拉下来。她们粗壮的胳膊赛得上晚宴的羊腿。力气大得吓人,冲着疑惑不解的我七嘴八舌的一通连说带比划,再加上忙碌进出端热水倒脏物的侍女才让猴急的公爵大人明白产房重地闲人免进的道理,只得老老实实地等在门口,焦躁的背着手踱步,活脱脱热锅上的蚂蚁。初为人父的感觉既美妙又像无形的巨石,死死地压住胸口令我喘不过气来。
“里面怎么样了?”我不顾体面的拉住一个侍女的胳膊,磕磕巴巴的说不出话,额头上蒙着密密麻麻的汗珠,比身临千军万马的战场还要心惊胆颤。特别想砍几个倒霉蛋的脑袋发泄。
侍女显然是被公爵大人的急切吓坏了,手中捧着盛满污血的盆子差点倾覆在地。脸蛋红扑扑的不敢抬头(弄得我好像耍流氓一样!),支支吾吾的回答:“夫人恐怕难产,首相大人请来的大夫正在帮着……”剩下的害羞话侍女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咬着嘴唇憋得腮帮子鼓鼓的。
“放心吧,大人,我请来的都是意大利最好的医生,有着丰富的助产接生经验,那个大胡子的萨拉森大夫还曾经在开罗的苏丹宫廷里服务过。”莱昂纳多在侍从的搀扶下,拄着拐杖蹒跚的出现在走廊里。
“大胡子?那样多不卫生啊!”一听负责接生的都是男人,思想古板的我登时炸了锅,自己女人全让别的男人看光光了,能不让丈夫生气吗?莱昂纳多似乎看穿了我的小心思(老头子腹黑),偷偷地咧嘴笑笑没吱声。
等待的时间比打仗的时候更难熬,我坐立不安的从一个角落走向另一个角落,口中念念有词几近癫狂,把能想到的所有神灵全祷告个遍,许了不少重塑金身四时享祭的愿,只求他们能够保佑瑟琳娜顺利生产,为奈梅亨添一个健康的继承人,如果是个男孩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产房里的尖叫和忙碌折腾了半宿,直到东方现出鱼肚白,沉睡的大地即将苏醒重获新生,早起的居民们已经忙着收拾家务准备饭食了,瑟琳娜的战场还没传来捷报,莱昂纳多也不由得着急起来,刚才稳坐钓鱼台的姿态彻底慌了,同我面面相觑的相互盯着,他想要一个继承人的愿望甚至比我还要迫切。
终于,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仿佛拨云见日的第一缕阳光,穿透重重乌云的阻挡高亢清晰地宣告自己的出世,闻声的刹那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激动地推开堵在门口的命妇便要往里冲,她们依然忠实的履行自己的职责,死死地拽住我不让进去。双方撕扯半天,房间的门才从里面打开,接生的几位大夫一脸疲惫的走出来,弄得跟后世的手术室一样,就差虚弱的摘下口罩摇摇头说一句我们已经尽力了(你不也是乌鸦嘴!),为首的萨拉森医生面向我和莱昂纳多恭敬地行礼,然后喜气洋洋的祝贺:“承蒙神明保佑(想不到他还挺聪明,说上帝违背了自己的信仰,说真主又亵渎了我们的信仰,用模棱两可的神明一笔带过),恭喜大人获得麟子,奈梅亨从此拥有了一位健康的男性继承人!”
“儿子,是儿子!”我兴奋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搞得拘谨的萨拉森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尴尬的直挺挺站在那,“请问我现在可以进去看看自己的儿子吗?我想好好感谢能干的妻子!”
“当然了大人,这是您的权力,也是不可推卸的义务。”大夫往旁边侧侧身让出大门,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谢谢您,大夫!”我语无伦次的对他说,然后紧张的搓搓手。好像担心自己没有梳洗的邋遢模样会留给儿子糟糕的第一印象,鼓捣半天才不安的把大门推开一条缝,小心的探头瞅了瞅,确定没有打扰到因为过度疲劳而睡去的瑟琳娜之后,蹑手蹑脚的收着身子从门缝里钻进去,动作顺滑的像一条泥鳅。
我的儿子就躺在瑟琳娜旁边的婴儿床里,被柔软的细羊绒包着,正在嘟着嘴睡觉,虽然新生儿水肿的额头尚未完全消退。但在父亲的眼中却如同天使般可爱,脸蛋的形状和眼睛更像瑟琳娜,而鼻梁和耳朵简直是和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感动得我又是热泪盈眶。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来。
轻声交代侍女们几句,我把房间留给休息的母子二人,推门而出的时候外面的走廊站满闻讯而来的科勒、公牛和其他心腹,他们全都瞪着大眼睛等待公爵大人宣布好消息,我故弄玄虚的清清嗓子,领着众人往城堡大厅走。吊足了每个人的胃口,公牛好几次想要开口,都被科勒拉住,他看出公爵大人的欣喜,早猜到了会有好消息。
我稳稳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环视周围双眼满含期待的家臣们,铿锵有力的宣布:“我的儿子正式降生。没错,是个男孩!感谢上帝!”
科勒他们欢呼雀跃,激动异常的公牛差点原地打滚,旺财和汉斯更是闻之潸然泪下,作为最早跟随我的两位家臣,他们长久以来都对产生新的继承人寄予厚望,小主子的出生总算是圆了忠臣的梦。
我冲欢腾的人群按了按手掌示意家臣们安静,接二连三的发布命令:“莱昂纳多,马上让人给亚琛大主教和乌德勒支主教以及科隆主教三位大人报喜,恳请亚历山德罗大主教为孩子赐教名并施洗;旺财,你立即着手筹办宴会,邀请能赶来参加的所有贵族和全城居民,借着节日的机会同大家分享喜悦;剩下的人都给我滚回去好好洗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今天的宴会谁都不许迟到和出洋相,听清楚没有?”
“明白!”科勒他们齐声答应,乱哄哄的吵闹着推门而出,大厅里安静下来,只有莱昂纳多坐在椅子上还没离开,吩咐他的事情自有其他人去办,我还有些事要同经验丰富的老人家商量。
“皇帝陛下和教皇霓下那边……”我沉吟半天,还是找不准应该如何措辞,公爵拥有继承人是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对封臣宣布还好些,但对封君通报的时机和分寸就需要拿捏了。
“放心吧大人,我已经安排好了,使者已经出发。”莱昂纳多伸出小拇指掏着耳朵,胸有成足的回复,“陛下身边的人会找个合适的时间帮咱们安排的,这个时候皇帝本人正闹心起火的后院呢。”
“那你就全权负责吧。”我满意的点点头,把棘手的任务摊派到莱昂纳多身上,老家伙见多识广,处理些人情世故要比我得体,“还有件事,我准备趁这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推行新的经济政策,首当其冲的便是铸造奈梅亨自己的钱币,用它来逐步影响并主导整个市场,把经济的控制权牢牢掌握在咱们手中。”
这是莱昂纳多感兴趣的话题,老家伙黯淡的双眼顿时来了精神,兴冲冲地追问:“那您准备如何着手呢?没有皇帝陛下的敕令,咱们私造的钱币最多只能区域流通,哪怕有雄厚的财力作保,说到底它也不过是个地方性的支付货币,想要进入流通并取代通用的东罗马金币成为硬通货可能需要很长时间,短短几代人根本无法看到期望的前景,这期间还得保证奈梅亨继续金源滚滚长青不倒。”
我站起来像在产房外一样背着手踱步,诸国货币的混乱极大地阻碍了奈梅亨商业势力的发展壮大,作为硬通货的东罗马金币毕竟是舶来品数量不是很多,其他各国铸造良莠不齐的钱币又没办法统一市场,重新推行一种法兰克人自己的通用货币必须提上日程,而作为诸国中财力最强的奈梅亨,我自认有这个颠覆传统重整市场的能力。“你先下去安排人研究,按照我的估计,皇帝陛下如果坚持一意孤行的话很快就需要奈梅亨的帮忙了,到时候正是我们强行发布奈梅亨钱币的最佳时机!”
莱昂纳多眨眨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最终眯着眼睛没有出声,他也顺着我的描述猜到了所谓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