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烤活人?没有了?”我挑了挑眉毛,做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其实故事的梗概我大致弄明白了,那个叫阿德里安的异乡人抱着难以示人的目的跋山涉水来到康斯坦茨,刻意接近当时的主教菲尔兹大人,获得其赏识后被允许无妨碍的进入卧房,这说明在阿德里安和他的同伙一开始便已经知晓主教卧房密室藏有他们感兴趣东西的秘密,所以才通过让自己出类拔萃从而骗得主教的信任,整套计划天衣无缝针对性极强,唯独百密一疏,或者说天网恢恢,他们的行动被阿瑟偶然获知,埋下最终失败的伏笔,现在问题的关键是,阿德里安究竟在主教密室里发现了什么,又和奈梅亨有什么关系?
“这是对渎神者的惩罚,圣洁的火焰能起到净化的作用,让他们肮脏的灵魂获得救赎,这是拯救,不是虐杀!”来自底比斯的杰罗姆手握十字架义正言辞的喊道,似乎对我“碳烤活人”这种大不敬的言语很恼火,黑头发都气得打卷,希腊的底比斯我倒是有所耳闻,他们据说是世界上最早公开承认和鼓励男子间同性恋的城邦国家,曾经击败了斯巴达并保持在希腊的十年霸权,直到亚历山大大帝征服了全境。杰罗姆既然来自如此开放早熟的城市,难道他……想到这,我眯缝着眼睛从上到下的打量这个长相憨厚的老实人,好像百货市场里挑剔商品的买家,锋锐的眼神搞得他精神一萎,缩着脖子躲到亚瑟身后,再没有刚才气势汹汹的劲头。
“的确如此,公爵大人,阿德里安到全身都被火焰吞噬的最后时刻都咬紧牙关死不悔改,菲尔兹大人出于维护信仰的考虑,只得活活将其烧死。”亚瑟惋惜的摇摇头,看起来貌似和阿德里安是很好的朋友。蒂莫西垂着脑袋不说话,气鼓鼓的杰罗姆也安静下来,“他凭借自己的天赋本可以成为康斯坦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灯神父,可惜堕入异端的歧途断送了大好前程和灵魂救赎的光辉之路!身为他要好的朋友,我们都感到惋惜和失望。但事情的结果无可奈何。”
我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壶。确认里面的酒都喝光了,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撇着嘴:“天色不早了神父,我明日还得早起参加弥撒。既然教堂不肯帮忙,只能让随军神甫单独忙活了,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必须去睡觉,对不起诸位!”说完,我便推开椅子站起来,礼貌的弯腰送客。
“不,请等一下!”亚瑟竟然失态的拉住我的衣角,用恳切地语气哀求着。我心底冷冷一笑——谈判的主动权终于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也罢,故事听了一半便离开对讲故事的人是不尊重的。”我揉开衣角的褶皱,在他们尴尬的注视下重新坐回椅子,侍从换了壶新酒端来,带起的微风吹得烛台火苗颤动着,房间为之一暗。
“希望您不要觉得我是个行为古怪的变态——我跟踪了阿德里安。只想看看他把借来的书籍和抄写的笔记都放在哪里,我不敢开口问他借……也许是我把人想得太复杂,害怕被拒绝,不知道是幸运或者巧合,我发现了阿德里安藏东西的地方。”亚瑟的声音越来越小。对自己做过的荒唐事很愧疚,“阿德里安死后,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杰罗姆和蒂莫西,我们激烈争辩了好久才决定先去找找看阿德里安的遗物里有什么犯忌讳的东西,毕竟大家曾经都是朋友,人既已死,就不要再承担深重的罪孽了,当站在上帝面前时,灵魂自会受到公正的审判。”
杰罗姆和蒂莫西相视无言,又一齐扭头望着亚瑟,三个木讷的神父今夜铤而走险的对一个陌生人和某种意义上的敌人和盘托出保守多年的秘密,单从等价交换的角度来分析,我得拿出怎样的报偿才能匹配价值。
“阿德里安的遗物藏在钟楼的一块地板下面,用个镀铜的箱子装着,上面还有把锁将秘密牢牢封住。我们趁教堂晨祷无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把它取出,躲到抄经房最里面的角落撬开重锁……没错,它就静静地躺在下层的隔断里。”亚瑟的瞳孔倏忽缩小,深深地陷进难以自拔的回忆里,“箱子里乱七八糟堆着些信件和金币,几样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反复找过也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多亏杰罗姆眼尖,他在箱底摸到个暗格,我们用吃饭的小刀一点点插进去搬弄,好不容易才打开,里面的东西露出来的刹那,我们还以为见到了魔鬼留在人间的赃物!”
故事到这里有些引人入胜了,不得不说亚瑟是个讲故事的好手,情节的铺垫和个人心理的渲染如抽丝剥茧般缓缓推进,成功抓住听众的好奇心,不去天桥说书真是糟蹋了这份手艺,亚瑟的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杰罗姆与蒂莫西同样不好过,看来下面要说的绝不是美好记忆。“那是件年头久远的羊皮纸,边角因为长时间的翻看磨损而打卷,密密麻麻的用魔鬼的语言记录着神秘的信息,最角落的地方特别描红着我写给您的那个‘字’……上帝啊,我究竟目睹了什么?这些魔鬼的语言不同于任何已知文明的文字,只有手指退化成蹄爪的丑陋生物方能写出如此僵硬的笔划。”亚瑟颤巍巍地攥紧挂在胸口的十字架,仿佛上面的耶稣受难像可以给自己带来无限力量似的,“当时我们全吓坏了,毕竟肉身凡胎的人类无法同强大的邪恶相抗衡,十字架、圣水……所有能想到的圣物对它完全不起作用,异端魔鬼的法力超乎想象!杰罗姆当机立断的决定要把羊皮纸烧掉,无计可施的我们同意了他的办法,但这件事不能光天化日的进行,也不能让圣洁的教堂受到污染,几经权衡之后,我们商量着要去山上的一处圣迹,避开人多眼杂的地方将它销毁。第二天我们找借口离开教堂,带上羊皮纸和引火物出发,谁知在城外遇到等候多时的阿德里安的那个商人同伙,猥琐的他一定是撒旦的信徒,开了无耻的价码祈求我们帮忙偷出阿德里安的遗物,幸好我们早就知道了真相,否则必然被他的诱惑所打动……上帝啊,请宽恕我卑微的灵魂……我们断然拒绝了他的请求,那个商人顿时面露凶光,招呼埋伏在暗处的流氓帮手便要动粗……”
“您们不是仍旧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吗?”我端着酒壶依次给他们的酒杯添满,笑了笑问道。
“感谢上帝!仁慈的父听到他最虔诚信徒的祈祷,安排一名骑士前来搭救……对的,一名德意志骑士和他的侍从刚好出现在路上,赶跑了流氓,那个鬼迷心窍的商人临走前恶狠狠地冲我大吼:‘我毕竟取回阿德里安的藏宝图,诅咒你们,信教的混蛋!’”亚瑟直直的与我对视着,“就像您听到的,那张羊皮纸不是什么异端的文件,而是记录藏宝地点的图纸,阿德里安和他的同伙是为了利益才铤而走险的!而那个卑劣的商人,正是意大利赫赫有名的莱昂纳多商会旗下的代理人,您说整件事同奈梅亨有没有关系?每个人都知道,奈梅亨公爵才是商会真正的主子!”
原来如此!我了然的眯着眼睛,如果猜得没错,阿德里安和他的同伴商人应该都是在籍的“埃尼德斯”成员,受组织的委派潜入康斯坦茨教堂获取某份重要文件,最后因暴露而失败,行动不得不终止;同伴商人为了保护文件的安全,故意让对方认为那是一张标示地理的藏宝图,以便来日方长再作打算。想到这,我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一段已被遗忘很久的事实好像吸饱水的海绵,瞬间胀满心窍——难道他们要寻找的,是穿越前辈“埃涅阿斯”留下的神秘文件?如此一来,前后的猜测便都能说得通了,亚瑟所说的“魔鬼文字”,也许和在科尔伦废弃矿洞找到的“嗨”一样,是那位“埃涅阿斯”生造的符号或者干脆就是横平竖直的汉字!羊皮纸上记录的,没准全是如何穿越回去的方法!
距离真相咫尺之遥的我害怕起来,仿佛置身黑黢黢的走廊,面前紧闭的大门后说不定正是自己孜孜苦求的结果,可是……我纠结的抠着指甲,穿越后经历的一幕幕纷纷闪现,现在的我,名字叫做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是德意志帝国权势如日中天的奈梅亨公爵和最富有的财团头目,达到了众多平凡人毕生难以企及的高度,只要微微动动念头,便决定着无数人的生杀荣辱,这种感觉毫不夸张地说,令我很享受的乐在其中,更为可怕的是,我越来越熟练地适应新的生活和新的角色,不再渴望逃离这个时代,回到一无所有的未来,继续过兢兢业业的庶民日子!
“您知道是什么,而且您动心了,对吗?”亚瑟敏锐的从我的眼神中觉察出异样,自鸣得意的问道。
“真正让我动心的是故事里的藏宝图。”我迅速将表情调整到淡定的状态,摇晃着杯里醇厚的酒浆,在烛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暗红的颜色,“再次声明,我以自己虔诚的信仰和名誉保证,并不了解商会的人背着自己干过些什么勾当,您自以为是的结论完全捕风捉影,不过……我的确对那张藏宝图有兴趣,谁会嫌地窖里的金币太多呢?这才是接下来谈判的重点,亚瑟神父,杰罗姆神父,蒂莫西神父,请认真思考报价,您们只有一次逼我让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