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没错,是绝望,还有什么能比栽在棒子都拿不稳的贱民手里更让一名贵族沮丧的呢?何况我的两只眼睛还疼得睁不开,等于天降馅饼似的把这个发财的机会白白送到捉住自己的幸运儿手里。“完了,可能真的要拜拜了……”我凌乱的思绪拼凑出这样的想法,嘴上却依旧硬气,“我是奈梅亨的公爵,你胆敢伤害我无异于自寻死路,只要开出合理的价码,我愿意筹钱自赎!”
“a?”
“it ad agrum!”两个明显是争辩的不同声音让我愈发感觉如坠冰窟,原以为敌人不过一个,现在看来自己太过天真了,这帮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哪有勇气单独面对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事情变得复杂起来,因为又有另一双手牵住战马的缰绳以防止我突然跑路。
“该死!你们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把脏手拿开!”自觉受到侮辱的我愤怒的寻向腰间寻找长剑,但一个聪明的家伙眼疾手快的用木棒阻断了我的动作,他叫嚣着难听的乡下方言,挑衅似的不停捅我,旁边的人好像还拿不定主意,他们相互快速的交流着,也许在商量怎样分配战利品才能让所有人满意。
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就像我刚刚压根想不到自己会落到几个贱民手里一样。他们应该达成了一致——这时候也没多少时间闲聊。有两个人作势上来抱着我的腿要往下拉;拽缰绳的那个一边竭力控制受惊的战马,一边毛手毛脚的扯我的腰带,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扭动挣脱,可惜无济于事。
“fi! ”终于把我按在地上的敌兵发出兴奋的欢呼,即使不用看我也知道他们贪婪的目光正*辣的注视着自己,马上便有几只手开始撕扯价值连城的锁甲和镶有珍珠的腰带。脸冲下被死死踩在土里的屈辱难以名状,我嗓子沙哑的呻吟着。顿时血气上涌,眼角挤出几滴不争气的“英雄泪”来。
都说泪水是人类最纯净的结晶,以前我总不信,但当瞳孔里的污涩真的让眼泪稀释,视线模模糊糊重新出现影像的时候,我不得不感谢这几滴“最纯净结晶”来的及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戴着破毡帽的脑袋,它主人脸长的像是头毛驴,胳膊布满又浓又黑的汗毛,仿佛成精的蜘蛛。探着触手和旁边同样猥琐的伙伴争夺只在带扣位置寒酸缀着珍珠的腰带,此刻抢疯了的他们谁都没注意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战利品”微微睁开的眼皮,我大概观察观察敌人的数量。一斜眼发现长剑就扔在离左手不远的地方。
我小心翼翼的挪着手指。慢慢接近半出鞘的剑柄,眼看胜利在望,谁知两个贱民不知道因为什么打了起来,蹲在不远处的那个让对方推搡踉跄,磨得比铁还钝的脚底板准确踩中我出师未捷的左手,登时蹭掉一溜老皮!
“嘶……”我轻声倒抽着凉气。硬是把钻心的痛往肚子里咽,挺直身子继续装死人(我不是被按倒的吗?为什么装起死人来了?),贱民们逐渐由两个人的口角演变为数人大打出手的争斗,这种战场上自己人突然的内讧极为少见,贵族之间有矛盾也只是默默撤兵鸟悄的坑队友一下。叛军的素质不由令我“刮目相看”。
“跑还是不跑,关键往哪里跑?”我心里翻江倒海的纠结着。缓缓恢复正常的两只小眼睛滴溜溜转着,扭作一团的敌兵就这么华丽丽的把我丢在旁边打得不亦乐乎,似乎他们费好大劲按倒的“战利品”根本不存在一样,有人发出杀猪般的哀嚎,看来双方都动真格了,我咬咬牙下定决心,“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说时迟那时快,我骨碌碌来个利索的鲤鱼打挺,上身刚要绷直的刹那眼前悚然一黑,一大片说不清道不明的暗影嗖的划过,好像超低空飞行的战机,转瞬便传来敌人惊恐非常的惨叫,高低分贝交相辉映,待我定睛注目,骑着黑马的勇士已经甩掉长剑上沾着的血珠往这边赶来。
“大人!”来者正是我众多侍卫中的一个,他纵身跳下马背,紧张兮兮的扶住我的肩膀察看伤势,十分自责的说道,“您同我们失散后大家全急坏了,四下寻找您的踪影,多亏上帝保佑,大人您吉人自有天佑。这儿太危险,请您快快上马,罗洛大人方才攻陷了半山腰的敌阵,那里相对安全些。”
“传令兵,你来的路上看到传令兵了吗?”惊魂未定的我还念念不忘的拉着侍卫问道,“我命令你找到他,立刻给埋伏的巴塞尔人发信号,再晚点估计要来不及了,敌人的精锐肯定都集中保护着山顶的教皇,罗洛手下那些疲敝之师恐怕不是以逸待劳的敌人对手,快去找传令兵!”
我连珠炮似的一段话听得侍卫目瞪口呆,但他还是从中捋出问题的大概主旨,明白了这件事的紧迫性,“您先上马,咱们在回去的路上没准能碰到传令兵。”他帮着手忙脚乱的我爬上马鞍,扯住缰绳撒腿就跑,“正面冲刺的阵型全垮了,大家彼此都失去了照应和联系,不过您放心,局势已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我用手指蘸着吐沫轻轻揉拭眼窝,以便化开视线下端暗红色的斑点,虽然某些部位依然隐隐作痛,但视力基本回归正常,这一路战场的惨象也毫无保留的尽收眼底。山坡倒闭的战马和死去的敌人一样多,他们的尸体扭曲盘结,有的不见了躯干,有的失去了下半身,还有的脖子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正在淙淙留着黑血,而头颅却不知滚到何处;濒死马匹的前蹄胡乱蹬着,修剪整齐的鬃毛变得污七八糟,它悲鸣着舔舐自己早已死去的主人,似乎在竭尽最后的忠诚。
“跟随我的勇士,他们……全都战死了吗?”也许是遍野人间地狱般的惨状刺激到最柔弱的那根神经,我抿了抿嘴唇,怯怯的追问。
被问到的侍卫表情明显一滞,可能找不到合适的答案让他有些慌张:“敌人的标枪确实给冲锋造成点影响,不过那群乌合之众根本不是受上帝保佑的奈梅亨骑士的对手,倒是这爬坡的地形……多少使我们的进攻缩手缩脚。”
我们经过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战马忽然畏惧什么似的逡巡不前,好像那堆失去生命的僵硬*中间藏着可怕的怪兽,这引起侍卫的警觉,他把食指放在嘴边示意我不要出声,抽出长剑蹑手蹑脚的靠近。
堆在最上面的尸体赤膊横陈,肋骨根根毕现的胸脯赫然露着目不忍视的伤口,污黑的凝血顺着胳肢窝直淌到小腹,足见当时搏斗的激烈和生死悬于一线的痛苦;他下面还压着三具姿态各异的死尸,或侧或卧均难以辨认面容——敏感的战马究竟觉察到了什么?侍卫有些心虚的回头瞅,仿佛要我给他下决心似的。
从小受过系统唯物主义教育的我自诩不信鬼神,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可在这宗教一手遮天的黑暗时代,总得对某些神秘的存在保持敬畏,机械教条的信仰教义是一个,民间传得神乎其神的精灵鬼怪又是一个。
就在我俩犹豫着要不要继续的时候,赤膊的身体竟然动了!只见“它”复活了一样抖动自己的双腿,好像蹲久麻了在舒展筋骨。饶是侍卫勇猛到敢搏熊斗虎,也不愿意面对未知的不死怪物,他十分不争气的惊叫一声瘫软跌坐,浑身筛糠般抖着,连逃跑都不会了,瞬间原地石化。
距离很远的我同样吓得不轻,但受过的多年教育很快重新占据理智的制高点,我坚信死人不可复活,没准丫的尸变了吧?可方圆八百里连个活猫都没有,天空更无阴云闪电,简直邪门透顶!
侍卫彻底废了,他直挺挺的歪在那里比尸体都僵硬,根本指望不上;我轻轻地跳下马背,深吸口气给自己鼓劲,一边牵着马缰一边拾起地上的长剑,做足万全的准备以防万一,要真是啥劳什子牛鬼蛇神,也有机会跑路不是?
复活的尸体突然停止抖动,唬得我尿裤子的心都有了,它不会感觉到有人接近了吧?按照灵异故事的一般套路,初次复活的僵尸急需采阳补血来维持肌体的活力,想到这我斜眼瞅瞅持续丫挺的侍卫,掂量着谁的血更多。
长剑的锋刃挨着赤膊尸憋得发紫的皮肤,轻而易举就将其划破,等了好久粘稠的黑血潺潺流出,我连跳两步窜到几米之外,小心观察着对面的动静……几分钟过去了,尸体依旧*裸的横在那里,既没诈变也没复活,我不由得壮起胆子,对准它的胸膛狠狠刺下!
“啊!”一声尖叫击碎了我煞有介事的镇定,二话不说立刻丢掉长剑翻身上马,动作快的连自己都反应不过来,没曾想跃起的尸体比我还快,抱头往相反的方向狂奔,那灵活的关节绝非死人!
“奶奶的,装死吓唬小爷!”惊魂未定的我拍拍胸口,追着他的背影绝尘而去,留下还在原地发呆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