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阮莞觉着季恩挺有剖析的能力，她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她就是阮家的工具人，存在的意义只是因为她能带来利益。
这个认知她一直都有，她很清楚。
但这是第一次被别人提到台面上来说。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堪，又没有办法改变什么，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她要怎么办？抛弃母亲走自己的路吗…
她真的会心安理得么。
沈沉将整个谈话都听的一清二楚，阮莞被血淋淋的剖开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没有开口，感受着阮莞的沉默，或者说，是这片触目惊心的死寂。
好半响，阮莞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和沈沉打游戏时的组队麦没关，她感觉有些尴尬，如果沈沉什么都听到了的话，那么她…还怎么面对他呢？
其实那局游戏早就结束了，阮莞的手机屏幕显示着本队和敌军的战绩，她这次评分只有9.4，因为后期挂机了。
而当她看屏幕时，发现沈沉的头像已经灰了，而且评分也是见不得人的0.00，也就是说，沈沉早就不在游戏里了，他也中途挂机了，只是没了阮莞这个野王的扶持，战绩根本没法看。
阮莞却是一瞬间的感到庆幸，既然如此，那么…她和季恩之间的谈话沈沉应该也没听到吧。
她毕竟是个人，会有情绪产生，而此刻，她不想暴露自己无能为力的一面。
她退出游戏，点开微信，却发现沈沉早在季恩敲门而入的几分钟就发了一条信息：公司要开会，非常抱歉不能陪伴我们的阮大神一起游戏了，其实我也是很想上分的。
他这次加了一个可爱的柴犬表情包。
阮莞明明很难过，可是又突然的笑出了声，眼里微微泛起泪水，濡湿了纤长的睫羽。
她回道：哈哈哈哈哈嗝，你真是忙的不行，还好我也有事一起挂机了，不然…我肯定和你打1V1解解气！（滑稽）
沈沉敲打着桌面的手突然顿住，看着聊天页面里的这句话，眸色意义不明，下颚线却收的干脆利落，给人一种凌厉的感觉，柔软的黑发有些许的松散，搭在他一只眼上，又添增了几分野性和侵略感。
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什么都没说。
可他越沉默，越觉得心脏一揪一揪的疼。替阮莞疼。
他不知道难过会有多痛，但是强颜欢笑的感觉一定不比这差。
这就是他的菀菀。
在他没有找寻到她的时候，独自承受着来自世界的不善和冷漠，在他找到她之后，却又因为公司而忽略她的生活。
她就像是一颗野草，在寒霜和踩踏中歪歪扭扭的生长起来，不乞求任何人，似乎也是知道了乞求他人没用。
她没有依靠，小时候依靠不了谢如君，长大了依靠不了阮正元，而他沈沉呢，起誓的保护好她。
他就是这么保护的？
沈沉捏了捏拳头，眼神晦暗到极致，骨节颤了颤最后一圈打在自己的脸上，又狠又快！
秘书从沈沉呼唤他的那一刻就没在离开过，亲眼看着沈沉狠狠打了自己一拳的时候他甚至还有些发懵。
直到拳头触碰肉体的声音响起时，他才接受了这不可置信的一面，可他也不敢说什么。
此时的沈沉整个人都充满了一种怒气，也不知道在气什么。
他似乎用力太猛，唇角内侧磕到了牙齿，缓缓流下一抹弯曲的血迹，绯红的颜色甚至有几分妖异的好看。
“季家么。”他轻轻喃喃着这几个字，眼神越发阴狠。
阮莞一觉趴到了晚上八点多，她最近都没什么课，校长给她放了个两天的短假，美名其曰放松心情，她当然就欣然接受咯。
懒洋洋的摸到枕头边的耳机，摁了一下开机键，屏幕马上就亮了起来。
睡了一下午她对这骤然的光亮有些不适，眯了会眼睛才看清屏幕。
顾南的电话，程乐可的问候，校长的关心，导师的安慰，还有…沈沉在六点半发的一条：会议结束了，你要是气就找我1V1，这貌似是个不错的发泄情绪方法。
阮莞嘴角弯了弯，一觉醒来心里就没那么沉重了。
她没有第一时间回复沈沉，反而是将大家的问候和关心都感谢了之后，才打开对话框打字：一不小心睡过了头，现在1V1可还行？
她没有指望沈沉马上回复，反而是悠哉的打开了某站，打算看一看最近上新的番剧，毕竟是明面上的假期，怎么可以不用？
却不想弹窗马上弹了一句微信信息出来，“可行。”
阮莞先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随后就打了个ok上去：上号。
然后沈沉也二话不说登上了账号。
还是熟悉的阵营，还是开组队麦阮莞指导沈沉的操作。
一如既往的瑶妹和野王阮莞。
只不过曾经因为出现了瑶妹在BP环节中被ban掉的情况，所以沈沉直接将游戏ID改成了：瑶瑶有野王带。
说来也是搞笑，这个名字极其女性化，一看就知道是可爱的女孩子用的，但沈沉改成这样的原因就只是因为当初瑶妹被ban的时候，他和阮莞一起选了刺客，他当然是带不起来，甚至说坑的不行，一度被队友讨伐。
当时阮莞就在一旁用她的阿轲秀翻天，还顺带嘲笑沈沉，“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嗝，沈大佬打野这么菜的嘛？哈哈哈哈…”
“不如改名瑶瑶有野王带，我当你的野王呀哈哈哈哈。”
当时是说着玩，却不曾想沈沉在那局结束后就去改了名字。
然后…
玩王者荣耀他选瑶妹再也没被ban过。
这局还是跟往常一样，有阮莞在那就是根本不用怕。
顺风一波推，逆风翻盘赢。
阮莞指挥沈沉操作那是一个简洁明了悠哉悠哉，于是他们又闲聊了起来。
沈沉有意无意的问道，嗓音低哑，听不出什么隐藏的情绪：“你们校长似乎挺不错的，给你放了个假。”
阮莞听了这句话也没什么反应，操纵着手里的角色，不咸不淡的回答着，“也还行吧，其实这件事情在Z大里闹的有点过了。”
言下之意便是校长不给放假都不太合适。
毕竟这件事学校没有第一时间好好处理，反而是阮莞一个人孤立无援，又是遭受校园霸凌，又是网络暴力的，那叫一个惨。
沈沉沉默了一会儿，他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甚至于已经预想到了更加可怕的后果，所以才要在现在提起。
他顺着阮莞的话题接着往下延伸，“那么阮大神有想过出去放松一下心情吗？”
“嗯？”阮莞闻言先是呆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估计是沈沉把这个假期想的太长了。
她话语中都带了笑意，酒窝若隐若现，“就两天的假期我能出去哪里玩啊，厨房客厅一日游？”
沈沉轻轻咳了两声，屏幕前俊美白皙的面庞有些轻微的泛红，“那是我想多了。”
“不过，你真的没有想过什么时候去某个地方放松一下？”他问着，言语听起来很温润，只不过面色就不那么一致。
鬼知道秘书此刻的心理有多么复杂，多么不安多么的跌宕起伏。
他刚查完所有关于季恩的资料打算去报备，敲了门看见自家总裁点了个头，脚都跨进去了一步，然后就遇到他这样的一面。
用尽秘书本人毕生的优美言语来形容，大概就是这个亚子的。
面前的那个男人，他俊美的面容一片阴霾，眼中满是薄凉，黑到极致的瞳仁像是寒冬里骤然出现的光芒，冷而烁。
可是他嘴里说出的话却不如此，温润而亲切。
仿若是三月拂面的春风那样柔和。
哦，如果简略点说的话，秘书表示他只想吐槽一句。
你就像是天边的彩虹，千变万化……
当然他不敢说，所以他只能站在这里僵硬的抱着手中的资料，一动不动，因为他猜测到，刚才沈沉的那个点头根本不是因为看到了他，而是愉悦时不自觉的微微动动头颈。
他猜测这个和沈总交谈的人一定是那个出现频率超级多的阮小姐。
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看到自家沈总在办公室里打游戏了。
严肃冷静的办公室，黑色调为主的风格，搭配上王者荣耀里瑶的一句台词：人在白天做梦，太阳从西边升起，什么小鹿女啊，一定是世界上最不可爱的孩子吧。
大概…
是人间地狱的感觉。
秘书觉得自家总裁形象崩了，毕竟沈沉从前根本不打游戏。
甚至于平时除了工作必需，手机都不怎么动。
也就不可能出现现在这种在办公室里打游戏的场面，但人家自己不这么感觉，甚至于乐在其中。
每次沈沉打完游戏都会变得和善很多，以致于公司里的员工们巴不得他天天沉迷王者荣耀。
秘书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猜，这个阮莞小姐对于自家总裁来说，一定是个非常重要的人吧，重要到，只肯在她的面前展现自己真实的自己。
他甚至连开口说话都没有，就悄悄退了出去。
“以前想过，只不过一直没什么机会，现在就不想了，帝都挺大的。”阮莞回应着，又操纵元歌拿下了一个人头。
沈沉闻言没有再提这方面的话题。
他觉得问为什么现在不想了这种问题挺没有意义的，而沈沉也不想以‘是真的不想吗，还是出不去。’这样伤人的话语去刺阮莞。
因为呀，他的菀菀受过很多委屈，需要给她所有例外。
沈沉这样想着，手中操纵角色的动作并不停止，他已经有了绸缪，一个保护好阮莞的计划。
……
第二天，阮莞一觉睡到早上十点多才醒。
天知道她昨天和沈沉一起打游戏居然打到了凌晨一点钟。
她当时倒是打的很爽，全程带沈沉上分，基本都是乱杀局，对面被阮莞完虐。
星星一颗接一颗的被点亮。
只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他这个公司的掌权者一点都不忙的嘛？居然陪她打了那么长时间的游戏。
所幸阮莞的想法没人听得到。要是被秘书知道了，他估计会顶着一对儿大黑眼圈一脸哀怨的看着她：“对，我们总裁他不忙！真的不忙…”
接着阮莞就拿过一旁充好电的手机，摁了一下开机键，屏幕随之亮起，只不过还没等她解锁，光是封锁页停留的二十多个未接来电就够让她头疼的了。
最头疼的还是这么多电话都是同一个人打的——来自联系人顾南的未接电话（26）
她差不多能够猜到顾南打这个电话过来是为了什么。
除了他的小女朋友季恩这件事，他们之间基本没有什么需要掰扯这么久的。
阮莞其实不太想回电，她认为这件事本就是季恩自己的错误，而且是很大的错误，凭什么要她去迁就甚至原谅她。
奈何这个时候顾南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似乎也是猜到了阮莞昨天睡晚了今天早起不了的这种可能。
阮莞皱了皱眉头，看着手机屏幕不停闪烁的顾南这两个字，好一会才缓慢的点击了接通，“嗯…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
她才刚睡醒，嗓音自然就有些软软的沙哑，听起来糯糯的，让人不忍心对她说什么重话，
顾南也是一愣，随后放轻了语气，“菀菀，你今天可以出来一下吗，最近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想…当面谈谈会更好。”
阮莞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一张脸似乎都有些表情狰狞，“啊…这。”
“菀菀，小恩她想来向你道歉，她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你…就来一下好吗？”顾南这么说着。
其实他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性子自然也是比较开放的，像是如今这样的迂回婉转还是少有，怕是他自己也不怎么习惯。
季恩的确很讨厌，可是她却不能抛弃了和顾南之间的情分，好歹是认识了那么多年的朋友。
“那行吧，不过是什么时候，那个地点，你告诉我，我一会就去。”阮莞轻声说着。
顾南听见阮莞同意了，一时间声音都有些激动，他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哪怕阮莞其实并不能看见，“我一会微信位置共享给你！你来我就很感谢了，小恩这次的确是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