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意坊和昌平坊之间的元安大道上坐落着一座四方平房,里头内延三间内院,高高的门牌上上书‘李氏医馆’四字,一阵清脆的响声,自敞开的医馆中传来。
只见里头的账房先生五指连挑,快速打着算盘,一手打盘一手执笔,面前是一本铺开的线书,不过这粗线显然是比较老了,自昏黄的纸页边缘断了四五根,只是勉强相连,先生一边算还一边皱眉。
“这生意做的,这百年黄药根果然卖不出去,六十五两一须确实太贵了点,街坊邻居手头都还紧,白条也积了快三百两了...这生意可怎么做..”
先生微微叹着气,不过本来也没办法,他们这老李家的医馆做了快有二百年了,附近的街坊邻居甭管大病小病都得往这来瞧,两百年的老手艺,值得信赖。
不过他们做生意的也不容易,这医馆买卖若是不提药价,那就基本赚不着钱,毕竟望闻问切四个步骤能有多长时间?能费多少功夫?
再加上家里那几位不知柴米油盐贵的李家老医匠,隔几天闲的没事就给周围几家熟识的邻居街坊松松口,连诊费都没要过几回,整个医馆全靠药钱撑着,谁想这些天还进错了药,囤在手里卖不出去了。
这可给这位账房先生愁的没办法了。
他一个账房先生愁什么?
能不愁么!家里那几个老医生,一个他爹,十六个叔叔伯伯,九个他爷爷辈的,还有四个曾祖父,太爷爷虽然天天闲在家里晒太阳,但有时候也会出来露两手,底下更是有几个小奶娃子得照顾。
与他同辈的其他儿女要不习武要不经商,这偌大的家里就剩他一个小辈的还在这医馆撑着,一边学算数,一边还得继承他们几位老人家的医术,他不愁谁愁?
老李家这种情况在这个武道世界中也是常见,由于武道普及的缘故,基本家家户户都得习武修行,只要修炼到了凝气基本就能活过百岁,突破外罡更是能得三百长寿,像这账房先生这样六世同堂还算少的,多的家里甚至有上千口住在一块的时候,这就属于大宅院了。
也正因长寿的关系,这个世界的人口远远比地球多得多。
这账房先生正愁着,面前铃铛响了。
“几位是拿药还是治病?拿药可能得等一会儿,咱这秋收季刚进的药,药房稍微有点乱。”
账房收了笔墨算盘,抬起头引着刚入门的这几位来到前台。
“有劳掌柜了,我们是来治病的,是这位小兄弟。”
来人自然是苏澈几人,这掌柜的礼节周道,苏澈自然也不应失了礼,客客气气的和掌柜说道着,顺着话头把叶文推了出来。
账房先生也是不客气,把叶文拎到面前,看了几眼,眉头皱的厉害。
“这可是有些伤本了,您几位得先等等,这是您儿子吧,我立马请屋里先生过来给您家这孩子看看。”
账房先生倒也不觉自己的话有什么错,修者大都面貌年轻,有时候四五十岁了可能跟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没什么区别,再加上这一男一女带着一个十五六岁孩子的组合,账房便先入为主的以为这是一对夫妻带着孩子来看病。
叶文听了这话,那脸色顿时黑的一比。
“不不不,这是我小兄弟,您还是快请您馆里先生吧,这孩子的身体拖久了怕是不好。”
苏澈倒是喜当爹习惯了,这种误会大家总有,倒也没什么恶意,索性赶紧推着账房请医生去了。
也就盏茶的功夫,掌柜的带着一位四十上下的先生走了出来,那先生气度沉凝,上来只是扫了眼几人就确定了今天的病人,朝着叶文径直走了过去。
“来,娃儿坐下。”
那先生也不换地方,带着叶文便在门口旁边的一处高凳上坐了下来,自己就站在叶文面前,一会儿给叶文把把脉,一会儿让他张嘴睁眼,时不时还在他身上敲敲打打,总共加起来也就一刻的功夫,手上便停了动作。
“小飞啊,给我拿张纸。”
苏澈也不打扰,凑到先生边上看着他写。
先生估计也是知道苏澈着急,一边写一边交代
“放心,你儿子大事没有,小伙子身子骨不错,年纪轻轻就有凝气的修为,只是这水寒入体有些严重,也不知这熊孩子搁水里泡了多长时间,身子上下挫伤也挺厉害,估计是跟什么人打过架,不过身上没有伤口,估摸着也就是跌跌撞撞,就是这药得坚持吃一段,另外我再以真气为他按揉一番,以后别再失了气血就行。”
先生嘴上说着,笔下也不停,不一会儿就列了一张表单。
“因为是凝气境界,所以开的药可能贵了点,不知道你们钱够不够,如果不够的话这诊金就不用了,孩子身子要紧。”
苏澈那是差钱的人么,一张金票拍在桌子上,就冲这医生的态度也不能差了他的钱
“就从您医馆里买药吧,最好您能现给他煎上一副,我确实不太懂煎药,还得麻烦您。”
“好说,好说。”
...
越王府
南湘别园
‘啪’
一声清脆响
白瓷陶的上好茶盏就这么一下摔在了地上,陶片四溅,可那主人却好似还不解气,连连又摔了几盏,这却是正在气头上的嬴中未。
哪怕他修养极好,耐性极强,遇上这种当众打脸,还失了一手下的情况也不可能完全忍下来,但是在外面发泄却是容易被看了笑话,如今只能在这屋里砸些东西出出气了。
“哎哟,这不是咱修养最好的十六弟吗,怎么这么大气性啊。”
一道有些怪异的男声自屋外传来,嬴中未只听这跟太监似的音儿就知道外面的是他那位亲爱的九哥。
这货天生阳痿,自成年之后,几十个兄弟里数他心思最是细腻阴狠,如今却不知怎么,找到自己头上来了。
嬴中未可不觉得他是来看自己笑话的。
越王府中真正觉得嬴中未此举有失脸面,值得嘲笑的,基本都是家族中那些基本被放弃的垃圾,因为他们没脑子,看不出这看似卑微之举中体现出的城府。
自己这位九哥总不会也来当这傻子才对。
嬴中未整了整衣袍,也不收拾地上的残片,把冠扶正,打开门,径直走了出来。
“九哥说的哪里话,小弟还不是被这白瓷杯里的蟑螂吓了一跳,这才不小心打碎的么,刚刚可真是吓死我了。”
一边说着一边叹了口气,语气却是讽刺,越王府上下谁不知道他这位天生阳痿的九哥那次在家会中因为一只蟑螂被吓得离座跳起的丑事,此时提起也不过是稍稍反击一下而已。
九哥嬴中玉听了只是笑,那阴柔的脸庞下隐藏着怎样的恶意,也没多说什么,直接翻过去道:“唉,小弟这话可就不中听了,还亏哥哥我给你带了一样好东西。”
一边说着还一边从袖中拿出一块令牌来晃了晃。
嬴中未眉头一皱,语气开始认真了起来
“父王的府卫令?九哥,你连这东西也敢随意拿?”
语气中带着三分威胁。
嬴中玉听了也只是笑
“怎么,你忘了上次父王赐我这府卫令一日的使用权了?你现在,应该正需要这东西吧?”
眉头紧锁,嬴中未有些疑惑
“你想让我干什么?”
只见嬴中玉故作夸张道
“当然是帮我十六弟找回场子了,你被人打了脸,我作为哥哥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语气看似夸张,却带着说不出的讽刺味道。
看着嬴中未那紧锁着的眉头,嬴中玉语气也放正常了些
“行了,是二哥的主意,虽然你一直游离在我们之间,但你应该也清楚现在的情况,至少老十六你是不可能有希望得到那个位置的,不如加入我们一派,以后荣华不少你的。”
甩了甩令牌
“这是二哥的诚意。”
嬴中未虽然清楚王位之争一直在进行,但却没想到居然已经明目张胆到这种地步了,手指握得死紧。
一把抓住嬴中玉手心的令牌。
“可以。”
入手触感冰凉,心也同样如此。
“不过我不希望那些曾经让我受到过屈辱的家伙存在在这个派系之中..”
目光直视嬴中玉
“我相信二哥是聪明人。”
嬴中玉与他相视一笑
“放心,见人卑贱便肆意侮辱的蠢货,二哥才不会带进来,那种蠢货还是留着拖别人后腿吧。”
不过目光又是一转
“但是,我们也同样希望你拥有与报酬相符的能力,以助二哥登上大位。”
两人虽然都在笑,可那笑容之下的含义却冷得好似凝成了冰,没有丝毫家庭间的兄弟亲情。
这就是王府。
一切,向利益看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