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昨个儿,军营里面熬了一夜,我命你们备好的银耳莲子汤,可是已然弄好了。”
贞敏公主柔语吩咐,嗓音娇柔得好似黄莺鸟儿的歌声,煞是好听。
今个儿她一大清早就起身,沐浴更衣,梳了头发,均了粉面。
如今默娘正为贞敏公主梳好了头,又挑了一枚发钗,正往贞敏公主发间戴。
闻言,默娘也顿时和气应声说道:“昨个儿让小菊那丫头瞧着火,如今那莲子汤早就熬得软烂,吃着也是正好。如今小火备在了炉子上,待侯爷醒来时候,温温热热的,正好入口。”
贞敏公主如今也是梳了妇人发髻,身上一套新做的绸衫,雪白布料上绣了淡青色的青菊,发间别了一枚翠色剔透的翡翠发钗。
她年少美艳,就算不怎么化妆,也已然是极好看了。如今薄薄涂了层脂粉,越发显得姿容绝美。然而饶是如此,那面上淤痕未消,唇角面颊俱有浮肿,温润之中却别有几分怪异。
如今贞敏公主言语款款,也不似圆房后那般神思不属,整个人显得熨帖、周到。便是最殷切的主妇,也不过如此。
贞敏公主雨露承欢,受尽折磨之后那第一晚,彼时浑浑噩噩,宛如行尸走肉。
而萧英也早安排好了默娘,对贞敏公主加以服侍,劝慰开导。
及过了几日,贞敏公主公主缓过劲儿来,既未曾寻死觅活,又没有哭啼吵闹,萧家见她安安分分,也拨了几个丫鬟来贞敏公主院子里侍候。
否则一个堂堂的侯府正妻,身边若没有人侍候,那也是未免太寒酸了些。
当然,那些宫里面陪嫁的宫娥,也是不能用的。
就算贞敏公主身边添了些个小丫鬟,照样也是萧家的家生子,这嘴也堵得严实的那种。
一时之间,贞敏公主这院子里面,也悄无声息,围得跟铁桶也似。
贞敏公主此刻眉头一皱:“唉,昨个儿也是不知晓有什么事情,侯爷忙到天亮了才回来,如今也只在书房眯了一个多时辰。便算是铁打的身子,这样子折腾,我只怕也是熬不住。过一会儿侯爷醒了,先喝这一碗莲子汤,今日咱们院子里面的小厨房,先备下几样清爽的点心。这睡得不好,一大清早,也是不能吃得油腻了。”
贞敏公主自打六岁开始,就想方设法,只盼望能讨母妃欢心。更不必提,她这个女儿还要讨父皇欢心,帮衬着母妃争宠。小小年纪,贞敏公主已然是颇费心思,颇会算计了。若她要对谁好,自是能做得到关怀备至,体贴入微,爱惜到了骨子里面去。
默娘和声说道:“公主亲自挑的早膳样式,什么包三丝,豆腐皮包子,都是清淡爽口的。如今小厨房的人,正在替侯爷做。侯爷得公主这般操心,可真是侯爷的福气。”
贞敏公主轻轻的嗯了一声,话儿到了唇边,却也是说不出口。
暗中,贞敏公主却也是不觉悄悄的捏紧了手中的帕子,那心尖尖儿,顿时也是不觉流转了一缕烦躁。是了,今日可是入宫之期,照着规矩,应该回皇宫的。
她甚至不知晓,昨日萧英彻夜不归,可是萧英玩儿的一种手段。故意拖延,找了个借口拖延推诿。出嫁的公主,回皇宫见礼,这本是龙胤宫中的规矩。可是贞敏公主却并不知道,萧英会不会坏了这个规矩。
可是贞敏公主这心里面再如何焦躁,有些话儿却也是没有说出口,有些神色也是绝不敢明明白白的露在自个儿的脸上。
是了,她如今周围,都是北静侯府的人。
而这些下人将自己团团围住,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瞧着。
而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是窥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她若稍有怨怼之色,还不知晓是什么下场。
如今在这个北静侯府之中,自己还不是任人摆布,没有脱身之机会。
一点点的苦涩涌入了贞敏公主的心头,却让贞敏公主强自忍耐,不能流露出半分。
是了,自个儿如今,并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
正在这时候,萧英却也是到了房间里面了。
贞敏公主压下了心口的种种翻腾,一派若无其事之色,又吩咐下人将早准备好的莲子汤送上来。
旋即,贞敏公主方才说道:“侯爷昨个儿睡得那么晚,如今才睡了一个多时辰,不过略略沾了枕头,怎么就起来了,怎么就起来了。”
萧英脸上确实有些松松的疲惫之下,面颊之上,却也是锋锐不减。
闻言,萧英却不觉喉头咕咕的发出了古怪笑声。
“今日是敏儿回宫问安的日子,难道能耽搁了不成?若是不去,便是失了礼数。只怕,敏儿你的心里面也是会不欢喜。要是敏儿不想回去,我便是顺了你的意如何?”
贞敏公主不悦:“侯爷说哪里的话,父皇也不是那等不通情达理的人。你为了公事繁忙,难道他还会因为你去的迟些,治罪于你不成?难道我这个妻子,竟然是如此的不通情理不成?”
萧英略略默了默,方才缓缓说道:“既然是如此,倒是为夫说错话了。”
他垂下头,专心致志的吃那碗莲子羹。萧英许是饿了,这一碗莲子羹被他狼吞虎咽的,三两下都是吃了个精光。
贞敏公主面上看着浑然无事,可那一颗心,却绷得紧紧的。
她一言一语,一问一答,都是要小心谨慎,不能有丝毫的错处。
若不能取信于北静侯府,自己又怎么能被允许踏出这个地方呢?
虐待公主,轻慢宗室,这可是大罪!
贞敏公主手掌已经是湿漉漉的,满满都是汗水,手指头却也是不觉死死的搅住了手帕,搅得紧紧的。
那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
然而贞敏公主口中,却一派温声软语,细语柔柔:“侯爷一晚上没好生休息,这一大清早起来,也自是应当先喝点莲子汤,暖暖肠胃。过一会儿,再用些清淡早膳。”
萧英不知在想什么,也没回答,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一时之间,贞敏公主心中转了若干念头,一颗心心儿也是不觉七上八下的。
如今的萧英瞧来,倒似仍有领着自个儿去宫里面的打算,如今也没说不去。
贞敏公主只盼望萧英是当真允了,没准备不去。
早上的清粥小菜点心等物铺上,贞敏公主也姿容温顺,陪着萧英用早膳。
她纵然是胃口不佳,却也是仍然勉强自个儿吃了一小半碗粥。
实则今日一大早,贞敏公主起来,那也是胃口全无,什么东西也是吃不下。
如今贞敏公主胃里落了些汤水,却一阵子的恶心反胃,竟似想要将这些东西生生呕出来。
她却也是勉力生生压下去身上泛起了的恶心感觉。
那样子的恶心,是因为极紧张,所以胃也是有些不舒坦了。
萧英胃口倒是很好,一阵子狼吞虎咽,将那一碟豆皮包子都是生生的给吞了大半了。
贞敏公主心不在焉的用勺子搅拌碗里面的粥水,却不觉微微有些恍惚。
倘若,倘若萧英没有那些极恶劣的嗜好,那该多好。自个儿就这样子,陪着他安安稳稳的吃一餐饭,对他关怀备至,做一对恩恩爱爱的夫妻。
如今这难得的平静,竟好似做梦一样,也像极了贞敏公主梦中所想要的生活。
可惜,可是这一切都是虚无缥缈。
每当黑夜来临的时候,萧英就是会化作了一匹饿狼,狠狠的扑了过来,撕咬自个儿的血肉,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她那娇嫩的身躯早就遍体鳞伤,而干涸的心灵更是痛得千疮百孔。
耳边,却听着萧英沉沉的嗓音:“敏儿的心里面,其实是恨透了我吧。”
那沉沉的话语之中,也不知晓蕴含了多少试探的味道,更不觉让百里敏为之悚然一惊。
萧英可不是傻子!这男人虽然变态,虽然凶狠,可是却是个十足十的聪明人物。那样子恶毒的聪明,甚至远胜过寻常的俗人。
百里敏压下了咚咚咚的心跳,不错,自己若做出一副柔情似水,绝不计较的模样,萧英是绝不会信的。
他那样子对待自己,若说自个儿的内心之中,竟无半点怨怼之意。就算是百里敏自己,也只觉得无比的虚假。
百里敏的眸子之中,却也是顿时不觉浮起了一层朦胧水汽,好似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她掏出了帕儿,轻轻的擦去眼角水痕:“侯爷还知晓,你对不住敏儿。你让我怎么办,我什么都不要,都随了你了,这桩事情别人知晓了,还不知道如何编排我,说我这个公主活该。侯爷若不肯收敛,让别人知晓了,坏的是萧家的名声,也让我这个贞敏公主成为了京城的笑话。”
百里敏不觉凄然说道:“我怎么居然这样子的命苦,我都不知晓如何在母妃面前遮掩,她本来便不满意,如今我都不知如何交代。”
说到了这儿,百里敏垂下头,轻轻的揉揉手帕:“只怕我回到了宫里面去,也只能托词误食了东西,满脸都是红疹子,见不得人了。否则,这可怎么是好。丑态毕露,惹人笑话。难道让满京城的人都知晓,我这个公主居然被人打。”
此刻百里敏也是不觉想起了一桩龙胤后宫之中的旧事。
父皇身边的郑妃,有一个娘家姐妹,嫁人嫁得不好,丈夫醺酒,喝醉了就会殴打妻子。
郑妃念及姐妹情深,求宣德帝为之做主。
可这郑氏虽然被虐打得很厉害,满脸都是青紫的淤痕,可在陛下跟前,居然也是百般遮掩。事后,郑妃责问这个郑氏,明明私底下哭诉得十二分的凄然,怎么反而为那夫君遮掩。
郑氏也不觉哭诉,说情分难舍,说闹出去丢脸,说为了孩子。
总之有种种理由,郑氏就是不肯指责自己的丈夫。
郑妃原本也是想要帮衬一二,瞧着这个姐姐这般模样,也是懒得理会了,从此以后,都是心灰意冷。
后来听说,那郑氏不到四十岁,那就已经死了。别人都说,郑氏的死有些猫腻,是被活活打死的。可是那又有什么法子了,这样子事情,也就这样子不了了之了。
贞敏公主小时候也是见过这位郑氏,认识这个妇人。
她也很聪明,学着郑氏的样子,只盼望能应付萧英。
想来萧英必定是喜欢,自己被调教得柔顺,会替他遮掩。想来他也是不乐意,让自己被软禁一辈子。
这番话,贞敏公主的心里面也是盘算许久了,也只盼望能取信萧英。
让萧英相信,自己就和那郑氏一样,爱惜脸面,担心别人讥讽,不会折损他的脸面。
萧英听了,也是不置可否。
他心计颇深,其实贞敏公主根本猜测不透萧英在想些什么。
萧英端起了碗,将碗中粥水都是喝得干干净净的。
他放了碗,擦了唇瓣,方才缓缓说道:“阿敏既然是如此为难,为夫也是不好为难你不是。既然担心这一脸淤痕,会人前出丑,何必找什么借口呢,不如不去就是。就说,你身子娇弱,抵不住秋夏之日的寒热交加,这身子居然是染了风寒,实在是不好将病气过给陛下和静贵妃。如此一来,岂不是极好。”
贞敏公主听得心中一亮,后脊却也是不觉流转了一缕寒意。
一股子绝望的寒意顿时涌上了心头,贞敏公主甚至忍不住想要崩溃。
她蓦然狠狠的一掐手心,感觉一缕痛楚却也是从手掌心传来。
贞敏公主忍不住想着,她一定要忍着,定然不能就此崩溃。
没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儿的。
贞敏公主却也是生生挤出了嗔怒之色:“我顶着这张脸进宫,还不是因为侯爷。我不顺母妃的心意,非得要嫁给侯爷,已经是让母妃不欢喜了。如今嫁入了侯府,却连回去见礼也是不肯,她心里可是凉透了,只怕也是越发对侯爷不满。”
说到了这儿,贞敏公主脸颊也是不觉浮起了一缕红晕。
“再来,好端端的,我连回宫见礼也是不去。说什么染病有疾,别人也是不肯相信的。还只道,只道我年少贪欢,故而连这个礼数也是不讲。”
却一副少女羞涩姿态。
那娇艳的脸颊红晕流转,更是平添几分俏丽。
萧英低低的笑了一声,含笑说道:“既然是如此,那就有劳敏儿了。”
贞敏公主听着自己的心砰砰的跳着,心中喜怒莫名。
她甚至不敢流露些许喜色,只轻轻的垂下头去。
萧英心思深沉,却也是心思反复,说不准一转眼,又要将自己软禁在侯府,不肯让自己现身。除非要让萧英相信,自己是当真秉性柔顺,绝对是维护萧英的利益,绝不会对萧英如何。
只要自个儿到了皇宫,只要自己踏足,才能摆脱这活死人一般的日子。
上马车之后,萧英忽而伸手,握住了贞敏公主的手掌。
贞敏公主一惊,她的手掌冷冰冰的,还有汗水。
这一刻,萧英握住了自个儿的手掌,也是生怕自己的心绪被萧英所察觉。
然而萧英却也好似什么都没察觉也似,就这样子拉着贞敏公主上了马车。
贞敏公主微微有些恍惚。
这一路之上,萧英一直也是拉着贞敏公主的手,却也是没有松开。
贞敏公主那一双纤弱的手掌,就被萧英捏着,她也是不敢抽出来。
萧英的手很宽厚,也是泛起了阵阵的温热味道,那干燥的手掌,似乎暖干了贞敏公主手掌上的汗水。而那原本冷冰冰的手掌,如今却也是慢慢的捏着暖了。
贞敏公主内心之中,却也是不觉砰砰的乱跳。
她的一颗心,跳得很快很快,心尖尖流转了几许的恍惚之色。
除了浓浓的恐惧,其实还有别的说不出的异样情愫。
手掌肌肤相贴,萧英这个举动,竟似有些呵护自己的味道。
这些日子,自己留在了北静侯府,日日惊惧,别的什么都忘记了。
这一刻,却想起了自个儿偷偷和萧英相聚私会的日子。
萧英那时候为人十分温和,又似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他守之以礼,最出挑的举动,也是不过伸出手,轻轻的捏捏自个儿的手。萧英稍微用力,那股子淡淡的暖意,就顺着萧英的手掌,这样子暖融融的透入了自个儿的手心之中。
虽然是这样子简简单单的举动,却也好似具有什么说不出的魔力,让贞敏公主神魂颠倒。甚至,那一夜做梦,都是禁不住十分甜蜜而凄艳。
可是谁又能想得到,这样子甜蜜的滋味,却是蛊惑人心的毒药,让人如此的痛楚。
想到了这儿,贞敏公主甚至有几分的心如刀绞,说不尽的难受。
为什么自个儿做梦就想要得到的东西,却是一场幻梦,是一场空呢?
萧英,萧英——
他其实是个很矛盾的人,这几日,贞敏公主受到了想都想不到的暴虐相待,可有时候,萧英也是会温柔起来。
他会含着泪水,轻轻的吻过了自个儿每一寸肌肤,用舌尖儿轻轻的舔着她身上的伤口。
那泪水顺着萧英脸颊,一滴滴的滴落在了自个儿的身躯之上。
那时候,也会让贞敏公主有一缕错觉,觉得这个男人是心疼自己的,真心的爱着自己的。
他会让遍体鳞伤的自己,轻轻的偎依在他的膝头,伸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发丝。
他甚至会跪在自己跟前,哽咽的说道:“公主,公主,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控制不了自己啊。”
萧英身材魁梧,跪在贞敏公主跟前,他就好像是一头雄狮,是那样子的凶猛威武,如此的坚不可摧。
他抓住了贞敏公主发颤的手,让贞敏公主纤弱的手掌,擦去了自个儿脸上的泪水。
这些种种情事,一瞬间也是涌上了贞敏公主的心头。
这一刻,贞敏公主甚至有些了解郑氏了,明明被打得遍体鳞伤,明明已经是受尽屈辱。郑氏可以在郑妃跟前,咬牙切齿的怒骂她的那个可恨的夫君。可那又怎么样呢?
一转眼,郑氏居然还会颇为留恋这个男人。
这样子的念头,一下子飘过了贞敏公主的心头,旋即贞敏公主一颗心,又是变得十分的坚定了决然了。
女人生来就是多情而柔软的,也并不是贞敏公主一个人会对自己的男人留恋不已。
可是如今,萧英这样子温顺和善的举动,就算是让贞敏公主联想篇幅,却也是并没有改变贞敏公主的决心。
是了,是了,自己不能原谅这个男人,绝对不能。
他欺骗了自己的感情,毁掉了自己的人生,并且蹂躏了自己的尊严,算计自己的尊贵。
这个男人,无疑是心狠手辣,手腕残忍。
他哄骗自己,让自己以为可以得到这样子的幸福,哄得自己背弃了一切,什么都不要。然而换到手里的,却是这样子可悲的讽刺,凶狠的暴虐。
他已经是将自己的人生,彻彻底底的回去了。
自己不能够心软,这心软之后,就好像郑氏一样,活不过四十岁。
她会被这个男人活活打死,而打死之后呢,萧英又会去寻觅新的猎物,加以折磨,满足他近乎变态的欲望。
这个,该死的变态!
自始至终,贞敏公主也是轻轻的垂下头,不让自个儿的脸颊流露出不该有的神色。
是了,这个男人是万分可恨的,可偏偏又是那样子的聪明。
就算人在马车之上,而这马车也是行驶通往了皇宫,只要萧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他仍然是会让这辆马车一路飞奔行驶,折回萧家,折回那个冷冰冰的好可怕的魔窟。而这魔窟里面,那里面每一个人都是木偶,被人操纵,被人指挥着。
贞敏公主的一颗心,砰砰跳着。
马车里面很安静,萧英没有说话,贞敏公主也是没有说话。
忽而一片温热的手掌,轻轻的按上了贞敏公主那娇嫩的面颊,这甚至不觉让贞敏公主打了个寒颤。
待回过神来时候,贞敏公主顿时恢复了那无比柔顺的姿势,任由萧英的手掌,轻轻的抚摸自个儿的脸颊。
萧英嗓音也是微微有些沙哑:“敏儿,多些你了,你对我真的很好,很好。知道我是什么样子的人,却也还能如此护着我,容忍我。”
他不觉说得个嗓音哽咽,眼底也是不觉泛起了泪光。
“我清醒时候,瞧也不敢瞧你,生怕你会嫌弃我,不喜欢我,我吓坏你了。敏儿,敏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百里敏不敢抬头,颤声说道:“我,我也没真的见怪你,侯爷。”
萧英缓缓低语:“我有这个病,便是自己也是医不好,自己也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我只盼望,盼望有个真心爱我的姑娘,能够帮帮我的。”
他嗓音顿了顿:“公主,你可知晓,我是怎么得了这个病的。”
百里敏轻轻的摇摇头,她当然不会知道,而满京城的人,也没几个知晓萧英有这个毛病。
“小时候,我父亲死得早,萧家的未来,家族的重担,都在我的身上。母亲对我很严厉,我稍稍不听话,她便是狠心待我,对我鞭打呵斥。有时候,甚至是一个很小的错,她也是不依不饶的。我那时候在家中,那也是动辄得咎,很容易就添了错误,甚至被狠狠鞭笞,一番责罚。小时候,我甚至觉得,一个生下来,那么挨鞭子,被毒打,那都是天经地义,无可厚非的。等我入了军队,步步高升,甚至做了将军。其实在军中的规矩,和小时候家里的规矩,也没什么不同。做人,也是不能够犯错。一个人若不肯柔顺听话,那就用鞭子抽得让他听你的话。”
“原本,这一切是好好的,我也没觉得有些个什么不对。敏儿,敏儿,可是后来,我觉得不对劲儿了。我喜欢在战场上,用尽狠辣手段,对付自己的敌人。眼见他们痛苦哀嚎,我内心当真是说不出的欢喜。谁也是不能说我不对,对付敌人,到了战场之上,仁义道德可是统统都是没有用的。这些也都罢了,我对府中下人也是十分严苛,直到,我折磨死家里一个婢女,她叫做柔儿。我才知晓,自己很不对劲儿。我被凶兽附身,有时候自己见着自己,也会觉得害怕的。你说我这个病,究竟会不会好?”
贞敏公主顺着萧英的话说:“侯爷这个病,一定会好起来的,会慢慢的没有事儿的。”
萧英笑了笑:“是呀,如今我有敏儿了,这天底下的女子,便没有一个,有敏儿这样子的体贴入微,善解人意。有你帮衬,我纵然是有病,也是会好的。这世上,又怎么会有男子,舍得将你辜负?”
贞敏公主轻声说道:“侯爷称赞得太过了。”
萧英蓦然重重的将贞敏公主搂住在了怀中,贞敏公主四面八方都是萧英的味道,这也是让贞敏公主一阵子的心乱意乱,浑身发僵。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母亲将我毒打,将我关入柴房之中。那一次,我瞪大了眼睛,伤得很重,我甚至说不出话儿来,舌头都动不了了,不能叫人来救自己。那时候我是个小孩子,却也是已然懂了,一个人受伤太重,那是会死掉的呀。我觉得很害怕,很害怕,瞪大了眼睛,不敢闭上。生怕自己泄了这口气,那就会死了。眼前的一切,很黑很黑,四周围又是凉冰冰的。我那个样儿,觉得很害怕。公主,我到现在,晚上也是很怕黑,要留着灯火。小时候很害怕,我也没法子。后来长大以后,我很怕黑,你猜猜我会怎么样?”
贞敏公主当然不知道怎么应答,也不好猛烈的挣扎,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她忽而觉得脸颊一热,萧英面颊之上的泪水滴落,可巧便滴落在贞敏公主娇嫩的脸颊之上,又滚落在贞敏公主的衣襟上面。
萧英的泪水,带着一股子淡淡的炽热味道。
“等我长大了,我还是很怕黑,可是想想你,那也是不会觉得如何的害怕了。”
萧英情话绵绵。
而贞敏公主却也是不觉绷紧了身躯,一阵子的警惕狐疑。
是了,自个儿手掌冰冷,身躯绷紧,萧英聪明,怎么会不怀疑?
他如此相哄,必定是对自己并不如何放心,想要说些软话,让自己放弃告发的念头。
他想要自己和他回去那个冷冰冰的魔窟,继续过那生不如死的生活。
所以萧英这样子感情涌动,从那悲剧的童年,说到了现在脆弱的中年。
一旦他笃定自己决意揭发他羞辱公主,萧英会不会弄晕自己,然后让她入不了皇宫,随意挑个理由搪塞?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是如今,贞敏公主整个人在萧英的怀中,又紧张又害怕,却偏生一点法子都没有。
蓦然,她唇瓣一热,被萧英生生的吻住。
却也是口齿交缠,唇齿湿润。
萧英仿佛很是用力,让贞敏公主几乎都是喘不过气来了。
她不敢拒绝,就算是内心充满了恐惧和恶心,也是不敢逃脱这唇齿纠缠。
贞敏公主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的乱跳,身躯也是不受控制的一阵子的发热。
然后马车却也是停了下来,萧英也是分开了唇瓣,手指头轻轻擦过了贞敏公主的红唇。
他目光闪动,眸子深处有着一缕污黑与深邃,嗓音却也是说不尽的柔和:“公主,下马车吧。”
贞敏公主被萧英的举动闹得好似木偶一样,如今回过神来,更是忍不住尖声嚷嚷:“下马车,为什么要下马车,为什么不去皇宫,我要见母妃,我要见父皇。萧英,你到底要做什么,做什么呀!”
她眼角不觉泛起了一点儿淡淡的晶莹光辉,绝美的脸颊却也是不觉通红。
她快要被萧英生生逼疯了,只觉得说不出的害怕,道不尽的恐惧。
眼前的男人,好似深不见底的黑洞,仿佛一不小心,就是会被生生吞噬,万劫不复。
萧英却也是不觉伸出宽大的双手,轻轻的捧住了贞敏公主巴掌大的小脸,柔声说道:“好了敏儿,如今已经到了宫门口了,你下了马车,就可以入宫,见到你的母妃。想来,你必定是想她了。”
贞敏公主嗓音戛然而止,却也是不觉十分意外。
方才她被萧英刺激得神魂颠倒,哪里知道马车到了哪里。
她也想不到,马车已然是到了皇宫角门。
贞敏公主内心翻腾了浓浓的惊讶,萧英当真肯让自己入皇宫,让自己见父皇和母后?
事到如今,贞敏公主也是不得不承认,自己欺骗萧英,假意顺服的小手段,似乎是并不能真正的欺骗这个男人的。
若是其他男儿,也许瞧不出贞敏公主的手腕。
可是萧英却是那样子的聪明,当他手捏着自己的手,就应该知晓自己是说谎了。
这一切发生得十分突然,贞敏公主也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
她一时怔怔发呆,竟似不知晓如何自处。
萧英却也是慢慢的松开了手掌,将一片面纱给贞敏公主轻柔的戴上了。
他沉沉说道:“敏儿知晓我有病,还对我这么好,肯为我掩饰,对我不离不弃。我的心里面,也很感动。”
面纱轻轻的垂下,遮挡住贞敏公主的面容,也是遮挡住了贞敏公主面上的淤伤。
旋即,萧英又伸手,按住了贞敏公主的肩头:“所以我为了你,以后也不让自己犯病,一定是会好好待你的。敏儿,敏儿,我是真心喜爱你的。”
贞敏公主的脑子早就乱成了一团了,她甚至无心去听萧英的言语,而是迫不及待的,匆匆的下了马车了。
秋日的阳光十分明润,碧蓝色的天空之上,层云万里,一排大雁飞过,倒是极好的天气。
眼前便是巍峨宫墙,中辰皇宫,萧英居然是并没有说谎话。
贞敏公主纵然是戴着面纱了,也好似被这明润的阳光,刺得眼花缭乱,冲得头晕目眩,双腿竟似微微发软。
她在北静侯府,纵然是让阳光落在了身上,可是那样子的阳光也好似冷冰冰的,竟然是没有一点儿温度。
如今贞敏公主被这暖融融的阳光一照,竟似恍惚隔世。
一阵子恍恍惚惚间,耳边却听到问安的声音。
“月砂见过贞敏公主!”
她回过头,瞧见了一张秀美而明润的脸庞,少女的嗓音也是极为清越,听得人竟不自觉的打了个激灵。
阳光下,元月砂更是出奇的明艳,好似闪动着灼灼的光芒。
一时之间,贞敏公主也是不知晓是什么滋味,也是不觉瞠目结舌,竟然是什么话儿也是说不出来了。
伴随元月砂而来的,居然还有元蔷心。
元蔷心嗓音脆生生的:“想不到居然是这般可巧,今日也是张淑妃的生辰,皇后娘娘招了些女眷,与张淑妃做寿。虽然是并没有大张旗鼓,也是皇后一片垂顾之心。却可巧,撞了贞敏公主这回宫请安之期。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呀。”
元蔷心话里有话,自然是有几分酸意的,谁让萧英是元蔷心的心上人呢。
可是贞敏公主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去,此刻贞敏公主心绪纷乱,脑海里面一片模糊和空白。
她方才一路之上,都担心萧英软禁自己,故而也是处处提防,萧英那些言语举动,她都无心体会。
可是如今,贞敏公主却并明白萧英这是什么意思。
萧英,萧英应该知晓,自己不会乖乖巧巧的,可是却装糊涂,听之任之。
他难道任由自己,去揭破这桩事情吗?
此事揭破,那么萧英就是会身败名裂,将萧家名声也是毁于一旦,什么都没有了。难以想象,萧英却任由自己做戏,甚至将她带来皇宫。难道,萧英虽然无法克制自己,却也是心生悔意,乃至于有意补偿,任由自己做戏,却并不拆穿?
方才唇齿纠缠,那样子的热吻,贞敏公主内心并无波澜。可是如今回忆,却竟似有几分痛楚销魂的味道。
耳边却也是听见了萧英和声说道:“敏儿,陛下传唤,又让我去御书房商议军中之事。故而,倒也是不能够随你一道去见静贵妃。委屈敏儿一二了!”
贞敏公主目光轻扫,瞧见了父皇身边的内侍徐公公。
大约徐公公也是等在了宫门前,就为了替宣德帝传唤萧英。
萧英不在,倒也是好了。
贞敏公主也是忍不住一阵子的心烦意乱,如此之想。
萧英蓦然搂住了她的腰身,隔着轻纱,在贞敏公主的樱唇之上轻轻一吻。
却无方才火热缠绵,只是蜻蜓点水。
贞敏公主的心却好似搅乱了一池春水,乱成了一团,瞧着萧英大步离去
元蔷心不明就里,心中嫉意却也是更浓了。
贞敏公主身为公主,身份这样子的高贵,可是却没想到,她也是这样子的不知廉耻。
若不是贞敏公主不知晓礼数,又怎么会和萧英厮混,并且成了福气。
就算是公主又怎么样,还是逼死了人了。
元月砂却是眸光沉润,波澜不惊,她轻轻的垂下头去,一拂自己衣衫。
贞敏公主面纱下的容貌,仍然是那样子的倾国倾城。可是元月砂却是好奇,好奇那轻纱遮掩的绝美脸蛋,究竟有没有伤痕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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