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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世澜的话儿,李惠雪听得稍稍明白,可是又一阵子的糊涂。

可毋庸置疑,她是极不乐意听周世澜用这样子的语气说自己的。

她就是气不顺,咽不下这口气。

李惠雪不觉颤声:“如今你是嫌弃阿雪愚笨了。可是从前,从前我在周家,我就是这样子。你那时候,是喜爱我的。你夸赞我,说喜欢我干干净净的。当初这么说的是你呀,可是如今,你不觉得我单纯可爱,你却嫌弃我愚笨鲁钝。可,可我一直便是这样儿。”

李惠雪胸口起伏,显得极是激动。

她极少会如此的生气的。

偏生此时此刻,她却也是当真动了气,心中一阵子的恼怒和难受。

“我根本一直都没有变过,你为什么这样子待我。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你心里面有了别的女人,所以瞧别人什么都好,看我却满身的不是。”

李惠雪极痛恨。

周世澜实在是太虚伪太薄情了,他怎么能这个样子呢?

说变就变!毫不留情!

周世澜实在是太无情了!

李惠雪不觉气得泪水盈盈,煞是难受!

周世澜不觉心忖,什么叫不要改变?难道李惠雪的意思,是自己如从前那般殷切,将一切捧到了李惠雪面前,李惠雪享受了一切别的东西,却偏偏拒绝了自己。

他大可以指出这一点,证明李惠雪的没道理。

不过,他心里面知道,这并不是最根本的原因。说出来虽然能堵住李惠雪的嘴,可是李惠雪未必会服气。

是了,就算从前自己犯贱,那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李惠雪的意思是,倘若自己爱她,自然会继续犯贱下去。

如今有了元月砂,自己不肯犯贱了,那自然也是自个儿的不是。

李惠雪真正的意思,其实是这样子的。

周世澜淡淡的说道:“你虽然没有变,可是我变了。”

李惠雪一愕,旋即飞快说道:“我知晓,阿澜你变心了。”

周世澜内心终于有了一缕怒意,变心,李惠雪居然好意思说变心。

可是他却终究压下了胸口那缕淡淡的怒意。

他淡淡说道:“我并不否认,自己倾慕昭华县主。只不过因为我人变了,才会喜欢昭华县主。而不是因为喜欢昭华县主,才会变的。”

周世澜深深的瞧着李惠雪:“阿雪,这世上没有人会不变的。就好似这世间女子,她们幼年时候,自然可以无忧无虑,因为她们上边有父母遮风挡雨,而没有儿子女儿需要教导养育,又无需管理俗务,操持家业。女孩子做姑娘时候,自然也是最最放肆,最最骄纵。可等她们岁数大些,嫁了人,就应该收敛脾气,学会如何跟夫君相处,跟婆家打交道。生下了孩子之后,为母则强,就需要学会如何保护、照顾他们,怎么样教导自己的儿女。等父母年迈,更要在他们身边侍候,回馈他们的养育之恩。任何一个闺阁间的不懂事小姑娘,最后都要学会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她们不可能,一辈子好似做姑娘时候那般单单纯纯,让人百般呵护娇惯,无需面对这世间风风雨雨。就算,这世上一些不肯嫁人的女子,或遁入空门,或自梳不嫁,可无论怎么样子人生,至少都需要自己学会照顾自己的。人生在世,总会有些属于你的责任的。”

“可是,可是你拒绝长大,这些年过去了,你仍然好似未出阁的闺女,期盼一如少女时候天真无邪,一辈子都要别人照顾,小心呵护。阿雪,这是不可以的,这世上没有这样子的事情的。就算是睿王世子,如今他年纪还小,可是却终究会长大。到那时候,他对你的看法便不会跟现在这样子。可是那时候,你又会年长几岁。”

周世澜说不下去,只恐李惠雪难以自处。

可是这些言语,都是周世澜的肺腑之言。他和李惠雪到底相识一场,就算已经没有了爱意了,他也只盼李惠雪以后能过上好日子。

李惠雪是个孤女,无依无靠,可正因为这样子,她更应当学会如何照顾自己个儿。决不能如现在这样子,闷闷倔倔,柔柔弱弱。

李惠雪哭诉:“你便是嫌我,说我年老色衰,样子难看了,连阿煊也不会理睬我。你是这样子的人也罢了,可别编排阿煊,阿煊可不似你这样子的无情无义,对我这样儿的狠心。”

周世澜的面色凝了凝,唇角却禁不住浮起了一缕讽刺的笑容。

李惠雪却一阵子的心慌意乱,其实她虽然蠢,可却比她所表现出的蠢要聪明一些。有时候,她有意无意,让别人觉得自己蠢到底,反而不好跟她计较。毕竟,自己是个没本事,糊糊涂涂的女子。

周世澜的话儿,她其实听得懂大半,可越是这样子,她心中越发慌乱和恐惧。

正因为这样子,李惠雪反而不依不饶起来。

周世澜说的,都是错的,根本不对。

“只叹我命苦,到底未曾寻到一个可以一生一世照顾我的男人。这女人要是命好,最要紧的,便是要丈夫宠她,把她宠上天。要遇到一个真心待我的,才不会嫌我蠢。宣平侯,你太无情无义了。从前你说了,说就喜欢我这单单纯纯的样子。可是如今,你嫌我,你,你变了,你,根本就是骗我的。你骗了我,我怎么办,我能怎么样呢?”

李惠雪一时情切,不觉伸出手,死死的抓紧了周世澜的袖子。

她脸颊之上泪水一滴滴的垂落,晶莹剔透,落在了周世澜的衣衫之上,留下了几许的水痕。

李惠雪言语哽咽:“阿澜,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你和我许下的话儿,你说过的,你就喜欢我这个样儿的。你还记不记得?记不吗?”

李惠雪素来也是没骨气的,宁可将自个儿的身段放得极为卑微,放得很低很低。

而如今,她更不觉软语哀求,苦苦纠缠。

她是藤蔓,丝萝愿托乔木,总要挑一棵大树攀附。

自己这样子柔弱无依,又哪里能够抵御外边的风风雨雨呢?

自己也是没法子!

周世澜当年记得,这些年来,他时常回忆起自认美好的岁月。他当然记得,曾经所发生的种种。

眼前的李惠雪泪眼婆娑,柔弱可怜,她脸蛋之上的神色,居然还和当初一模一样。

这让周世澜忽而升起了一股子的毛骨悚然。

眼前女子的脸容,幻化成她尚是少女时候模样。

彼时,李惠雪才十三四岁,清清纯纯,柔柔弱弱。她虽然不是什么绝色美女,却有清秀之姿。她软得好似一泓清泉,令周世澜不由自主的心醉,且禁不住升起了想要呵护的心思。

他痴痴的瞧着李惠雪,听着李惠雪自怜自伤:“阿澜,其实我有什么好,样儿不算好,人不算聪明,心思不通透,为人也不够玲珑。周家的姐姐妹妹,她们说起话儿来,总好似有许多心思。弯弯道道也很多,我都是听也听不懂。我,我不过是个最平凡的蠢丫头。亏得你喜欢我,照顾我,也不嫌弃我。”

那时候,他们夜里私会于后院,仿若是扣人心弦的秘密,令人整个人都醉了。

周世澜记得李惠雪那时候说话的样子,融融的月光轻轻的落在了李惠雪的脸上。她清秀的脸蛋不过巴掌大小,却也是染上了一层浅浅的泪痕。一双含泪的眸子,却是满心满眼的依赖与信任。

不知道怎么了,周世澜的心里面却也是浮起了一股子凄楚伤感,销魂入骨的味道。

他痴痴的伸出了手指,抹去了李惠雪脸蛋上的泪痕,触手温热,却不敢多停留。

那时候他说道:“我就喜欢你这样子,不喜欢别的女子。阿雪,其实大家说起话儿来,为什么要这么多的弯弯道道?要是所有的人坦坦白白,岂不是很好。我也不喜欢别的聪明的姑娘,我就是喜欢你笨笨的,不会算计人。你是个笨丫头,可是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你什么都不用想,我一定为你将其他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让你一辈子都单单纯纯。我,我会喜欢你一辈子的。”

我会喜欢你一辈子的!

当初的誓言,如今却也是在周世澜耳边回响。

其实他平素举止虽然放浪形骸,然而骨子里其实并没有那般轻佻。对于真正喜爱的女子,他打心眼儿里珍而重之,十分爱惜,绝不会轻易毁之。他与李惠雪私底下见面,不过是因为两个人年岁渐长,故而并不方面人前亲昵。他和李惠雪相见,自然也是于理不合。然而实则周世澜一直便是守之以礼,并无逾越。他不过和李惠雪说说话,安慰她几句,内心就不由得觉得很欢喜。那最无礼举动,也不过捏捏李惠雪的手掌。少年纯情,纵然不过是捏了捏李惠雪的手掌,他那时候也会面红耳赤,然后回去整个晚上都是念念不忘。

那时候他对李惠雪说了自己喜欢她,一辈子喜欢她,便忍不住心魂动摇。然后接下来好几天,他反反复复的想着自己和李惠雪说的这句话,便禁不住心里一阵子恍惚,一阵子的甜蜜。

李惠雪却松开了周世澜的衣袖,软腻如油脂的手掌却也是轻轻的握住了周世澜的手,如梦魇一般缓缓低语:“你说过的,会喜欢我一辈子的。”

然而李惠雪抬起头,周世澜那一双眸子映入了李惠雪的眼帘。那一双极为魅惑的桃花眼,如今却并无半点怜惜呵护,只沉沉犹如寒水,令人不觉透心凉。

她悚然一惊的时候,周世澜却不觉缓缓抽回了手掌。

李惠雪心中一痛,这些男人,难道都是这样子的无情。

喜欢你时候捧上天,不喜欢你时候,就将你作践到了泥土里面。

周世澜略默了默,方才缓缓言语:“当年,我是一心一意的想要娶你的,可惜你呢,却偏偏嫁给了别的人了。”

李惠雪一时无言以对,可她终究觉得自己没有错,她也见不得别人怪罪自己。

她这么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能做错什么?

“这都是你们家里人逼着我的。阿澜,你知不知道,那时候你拒了婚事,非得要娶我,将我推到了风口浪尖。我算什么,客居周家的孤女,别人都说我有心计,是个狐媚子,想要攀附上你。便是你们周家的人,见着面,总是含酸讽刺,说我是咬人的狗不叫,心眼多。我,我哪里受得了这个,我是清清白白的。我虽然是孤女,可到底有些骨气,不能容人这样子作践。”

李惠雪手帕轻轻抹去了脸蛋之上的泪水珠子,那时候周世澜性子张狂,不讲究礼数,居然大大方方说要娶自己,又绝不肯顺了家里意思娶别的女人。他只图自己欢喜,可是全无为自己着想,一点都不温柔体贴。那些周家女眷的脸色,可当真是令人厌恶,将自己瞧成什么一样。

可巧那时候,自己遇到了别的男子,对自己温柔体贴,她自也不必在周家这一棵树上吊死。她虽是个笨丫头,却也不是没人要。她挑了别的男人嫁,周家的人都惊得下巴都掉了。李惠雪也不觉扬眉吐气!后来听说周世澜一直没有娶妻,闹得周家十分头疼,她也解气。这都是周家自找的!

她自然绝不会有那么一刻,会希望周世澜过得好。周世澜过得不好,才显得周家的错,是大错!

周世澜凭什么怪自己,他还是这样子自私,一点都不体恤自己。如今还说什么,嫌弃自己蠢笨,他明明说了,喜欢自己单单纯纯。可是现在,周世澜却作践自己,说他喜欢那么些个心计深的狐媚子。

李惠雪言语凄苦:“你还记恨这些事,你还是喜爱我的。”

周世澜默了默:“小时候,我记得家里面的女孩子,无论是嫡出庶出,家里面都教导如何规行矩步,知晓礼数。打小便学习琴棋书画,针凿女红。在外边不可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失了那么一点儿礼数。人前待人接物,要礼数周全,心眼儿活泛。那时候,我觉得其实不必如此严苛。我也不喜欢这样子教导出的女孩子,言语不够坦诚,心眼也多。不过后来,我却明白了,哪个不母亲不疼爱自己的儿女,如此教导,不过是盼望她们日子过得好,小时候虽然辛苦些,可是长大后却能应付主持中馈,所面对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李惠雪却不觉拼命摇头:“你从前不是这样子说的,你不喜欢她们的。”

周世澜摇摇头:“小时候不懂事,自然这样想。长大了虽然仍然不如何赞同,却知晓大家都不容易。身为京城贵女,其实并没有太多选择。”

以前他觉得,身为女子,单单纯纯的,已然是极好了。

他再说到:“人长大了,看法自然会渐渐不一样,每个人都这样,而且由不得自己。”

李惠雪身子摇摇欲坠,好似要软倒了,她还是有话说的:“可怜我没父亲母亲,没谁为我教导,为我筹谋。”

她也是很可怜的。

周世澜却仿佛没听见似的:“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她单单纯纯,就算不那么优秀,可别人会喜欢她,原谅她的。因为单纯如水,原本就是最珍贵的东西。因为一个人终究要长大,最恨岁月留不住,心如白纸的单纯稍纵即逝,这自然显得极珍贵。可是,当她长大了,经历了许多事情,也许还嫁了人,又或者死了丈夫。那么她还瞧着单单纯纯,柔弱无一,总是糊里糊涂的做错事,那就显得,显得——”

说到了这儿,周世澜言语顿了顿,一咬牙,到底还是说出口:“那就显得假。”

李惠雪如遭雷击,实在也是不可置信。

周世澜居然这样子说,她险些要晕过去,内心之中却充满了惊恐。

他居然说自己假!

周世澜仿佛没看到了李惠雪的凄楚无助:“阿雪,你总沉浸在自己世界里面,你为何不瞧一瞧自己身边的人。小孩子七八岁时候在父母身边撒娇弄痴是可爱,十多岁的少女撒娇是娇憨,可是绝不会有女子四五十岁,还故作娇嗔。如果有,那,那只会令人觉得可笑。”

“你说我负情也好,说话不算话也好。小时候我说过的,会喜欢你一辈子,照顾一辈子,确实不能算数。就当我食言而肥,背信弃义。”

“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自己多爱惜自己一些。”

李惠雪只觉得自己个儿心口一阵子的剧痛,不知晓怎么,只觉得心口一阵子疼痛。

有时候她虽哭得梨花带雨,却也未必当真十分伤心。她只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被人欺辱了,自然也应该做出伤心的样儿。让别人知晓,自己伤心了。

可是如今,她那一颗心确实也是极为痛楚。

仿佛有那么一件极为要紧的东西,就此要离开了自己。

她的眼因为染了泪水,一阵子的模糊,却瞧着周世澜要转身离去。

李惠雪不自禁的伸出手,轻轻的扯住了周世澜的衣服袖子。

她记得以前自己与周世澜月下相会,私见于园中,不知怎么了,两个人总会有许多话说。

每次分开,都是恋恋不舍。

其实自己是喜欢周世澜的,最喜欢的就是周世澜。

只不过,也许周世澜太爱她了,对她又十分的好,让她习惯了,所以有些不知晓珍惜。

那时候自己手指头,轻轻的一勾周世澜的衣服袖子,那么周世澜就会眼睛亮晶晶的转过头。

他本来要走了,也是会留下来。

明明没有什么话儿,却也是总是会没话找话,和自己多说几句话。

找也要找几句话说。

李惠雪性子比较腼腆羞涩,别的逾越的举动,她也不好做出来。她能做的最大胆的事情,也不过是伸出手指头,轻轻的将周世澜衣服袖子勾一下。

就好像现在这样子。

可是如今,周世澜并没有好似以前那样子回头,而是轻轻的一甩衣服袖子。

然后李惠雪的手指头顿时一空!

李惠雪的心里面同时也是一空。

她瞧着周世澜的背影,极不甘,不觉嚷嚷:“阿澜,你当真那么喜欢元月砂?是因为她比我聪明,又比我好看?还是,我嫁过人,已经不是当初妙龄少女,你嫌弃我粉褪花残?”

她好恼恨,这些男人,就是贪新鲜,那些狐媚子又这么聪明,她怎么争得过。

周世澜没有回头,也是没有停住了脚步。李惠雪如今还这么样子说,只能说李惠雪其实什么都不明白。这一切的一切,其实都和元月砂没有关系。

阿雪,阿雪,你错了,如今我虽然已经不爱你了,可这一世,我刻骨铭心爱过的人都只有你。

我虽然倾慕昭华县主,可除了倾慕,更多的是欣赏和好奇。终究不会有少年时候的热情和单纯,绝不会那般刻骨铭心。

我年岁渐长,是不会如少年时候心性,爱人也不会跟过去一样轰轰烈烈,义无反顾。

你和我,过去的日子,再也都回不来了。

可石煊还是被这边动静惹得过来。

他一过来,便瞧见了李惠雪的凄然欲绝,自然不觉是极为心疼。

石煊心尖儿也是不自禁流转了恼怒之意,必然是周世澜欺辱了雪姐姐!

他自然不想跟周世澜干休,只不过如今李惠雪这样子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儿,他自然要去安慰自己的雪姐姐。

石煊狠狠的瞪了周世澜一眼,旋即就将李惠雪搂住,轻怜密爱,眼中满是浓浓的怜惜。

“雪姐姐,他对你如何,可是欺辱你了?”

早知晓,他不会容李惠雪和周世澜独处的。

自己也没想到,周世澜堂堂男儿,如今居然欺辱李惠雪这样子的柔弱女子。

周世澜也不怎么样。

看着一表人才,却如此行事,简直可恨。

李惠雪的一颗心被周世澜伤透了,可巧如今石煊却也是凑过来。于她这个内心千疮百孔的女子而言,实是莫大安慰,浓浓依靠。

她脚一软,顿时偎依在石煊怀中,却禁不住哭诉:“阿煊,他,他为什么这样子说我。说我蠢笨,说我痴傻,又不懂得照顾自己。还是我天真无知是装出来的,说我假。我,我不是诚心要害昭华县主的,我不是。”

李惠雪一张脸颊浮起了红晕,泪水涟涟。而这张软腻的脸颊,就这样儿轻轻的贴在了石煊的肩膀之上,让石煊心魂摇曳,内心之中浮起了说不出的爱怜。

李惠雪虽然不是极美,可她浑身上下满是浓浓的女人味儿,对于石煊这样子的少年郎,自然也是极又吸引力。而她的楚楚可怜,更不自禁的勾起了石煊的英雄情怀,使得石煊一阵子的怜惜。

李惠雪轻柔的哭泣:“别的也还罢了,他还说,还说煊儿也不会理睬我的。说你最后会嫌弃我,不在意我,瞧也不肯瞧我。”

那怯生生的语调,更似柔婉入骨。

“不会的,我永远不会舍了雪姐姐,我,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石煊急切的言语,显得说不出的情真意切。

周世澜的足步却蓦然顿了顿,李惠雪方才苦苦哀求,千般柔情,却并未让周世澜有半点犹豫。

然而如今他听到了石煊这般言语,这样子熟悉的语调,似曾相识。

却也不觉让周世澜回过神,盯着眼前这一幕。

周世澜盯着眼前这么一对儿相互偎依的身影,不自禁微微有些个恍惚。

“你现在,还这样子说。再过几年,姐姐老了,样儿不好看了。你有了妻子,哪里还会瞧得上我。只怕,到时候你也是嫌弃姐姐不够聪慧,哪里都不好。到那时候,我还能怎么样,无依无靠,不如削了头发,去做姑子,也免得生出许多烦劳。”

“不会的,便是煊儿以后娶妻,这女人也绝不会越过了雪姐姐。她若对你不恭顺,我便不会要她。雪姐姐,我自然会对呵护备至,一辈子对你好。”

两人如此言语,旁若无人。

周世澜不觉心忖,纵然李惠雪方才好似很心疼,可是现在已经沉溺于和石煊撒娇了。其实自始至终,李惠雪要的只是一个宠她爱她的男人,这个男人是谁并不重要,她却不能受些许委屈。李惠雪受不得苦,她只需要一个会宠的男人,将她宠上天。

至于石煊,他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人总是对自己特别宽容的,周世澜看着石煊,就好似看着过去的自己。周世澜内心之中忍不住浮起了淡淡的苦涩,禁不住想,石煊的许诺,注定是会反悔的。

他慢慢的回过头去,耳边却仿佛听到当年月下之誓,我会喜欢你一辈子的。如今想想,却觉得很是讽刺。

周世澜轻轻的甩头,将过去的情愫,轻轻的甩开,再无痕迹。

另外一头,苏颖一双眸子却不觉轻轻闪动了光彩。

“雪姐姐如此楚楚可怜,昭华县主可有几分担切?”

元月砂嗤笑:“阿颖这是何意?”

苏颖故意言语:“宣平侯对县主颇具好感,甚是上心。只是不知晓,若由着那阿雪哭一哭,宣平侯会不会改换心思,有了些个别的想法。”

元月砂微笑:“这我就不知晓了。”

苏颖却柔柔叹了口气:“刚刚阿颖还糊涂,觉得说不准这位李惠雪还能有些用处。破锅也还能有三分铁,更何况一个李惠雪。不过如今,阿颖却是想得通透了。区区一个李惠雪,动摇不了昭华县主。这男人虽然喜爱温柔可人的姑娘,可是却不会想要养个不懂事的女儿。她那个样儿,谁都嫌烦。好似当年,清夫人何尝不是靠着温柔体贴,孤弱可怜上位。不过清夫人是何等的妥帖周到,心细入微。又怎么会是区区一个雪姐姐可比?只怕,周侯早就厌了她了,难怪县主如此自信。”

元月砂漫不经心:“阿颖最懂这些事了,你说是这样,料想也不会错。”

苏颖微笑:“其实我虽与昭华县主从前有些嫌隙,可是世事难料,如今既然都客居于睿王妃别院,料想从前之事,昭华县主也是不会如何介意才是。”

苏颖自是和李惠雪不同,她纵然心里面恨极了一个人,恨不得将这个人千刀万剐了,却仍然是笑吟吟的一张脸皮。她要害人,要将人置诸死地,可那一张脸,却始终是极温柔可亲。

苏颖的一举一动,无不是极完美的。

元月砂也略顿了顿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盯着苏颖那极好看的脸蛋。

眼前这张美人皮,可当真是极美好的。

元月砂蓦然也是微笑:“阿颖,其实我心里面何时记恨过你。”

苏颖微微含笑,仿佛忘记了元月砂几次三番落了她的面子,又害死魍魉,夺走了她喜欢的百里聂。

她甚至主动拢住了元月砂的手掌:“其实我大你几岁,月砂可以称呼我一声苏姐姐。”

苏姐姐三字,让元月砂的一双眸子之中凝动了几许的寒意。

她不动声色,蓦然抽回了自己的手,忽而又狠狠的用手帕擦了自己的手掌:“阿颖,其实我素来不喜欢别人碰着我。还有,我是永远不会称呼你一声苏姐姐的。”

苏姐姐?她也配!

就算是虚以委蛇,元月砂也是张不了这个口。

苏姐姐,苏姐姐,仿佛只心里念着这三个字,元月砂心口竟似翻腾了一缕锋锐的痛楚。

苏颖仔细的瞧着她,仿若想要在元月砂的面颊之上瞧出几许的破绽。

不过是一声苏姐姐,元月砂居然是这样子的反应,苏颖自是不免觉得有些个古怪的。

苏颖脸颊之上,却也是自然没有什么愠怒之色,反而极歉疚:“是我错了,言语唐突,却也是让县主不快。”

可她顶着这样子温柔美丽的面容,一张美人皮下却也是掩着嗜血的野兽,择人而噬。

如今她那一双美丽的眸子,却闪烁着光芒。

元月砂是她必须要置诸死地的,所以如今她要无时无刻的凝视元月砂,要挑出元月砂的错处,要让元月砂去死。

苏姐姐,元月砂为什么不喜欢这三个字?平时元月砂虽然掩饰得极好,可是苏颖仍然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元月砂对自己的仇恨。

而她亦只想知晓,若元月砂恨着自己,那么她对自己的恨意,究竟是从何而来,是否和这苏姐姐三个字有些关系。

苏姐姐,苏姐姐,若说合该跟自己有仇的苏姓女子,她忽而便想到了苏叶萱。

毕竟,无论如何,苏叶萱在苏颖脑海里面拥有极深刻的印象,也难怪苏颖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名字。

苏颖不觉心忖,苏叶萱可是海陵逆贼。

她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盯着眼前这么一道纤弱婀娜的身影。

这样子牵强的联想,别说说服别人,就算苏颖自己也是说服不了。

正因为这样子,这个念头只不过是一闪而没。

可人的脑子就是这样子的奇怪,若没往那处想,或许不觉得。然而一旦有了联想,许多古怪之处,便一下子的浮起在了苏颖的脑海之中。

若元月砂口中的苏姐姐,当真是苏叶萱,那个这个被封为昭华县主的妙龄少女,那就会是海陵逆贼!

海陵之人,她也认得一个,就是号称海陵双壁的凌麟。

凌麟对自己倾慕有加,费尽心思,无非是想要一亲芳泽,顺便搭上了苏家的势力。

苏颖一直对他可谓是若即若离,玩弄于股掌之中。

那时候,在南府郡,元月砂在,凌麟也在。

她让凌麟去杀元月砂,可是没想到,凌麟居然忽而就莫名其妙就死了。

那时候风徽征有验尸,凌麟是误沾花粉,乃至于喉头肿胀,因此就这样子没了的。

苏颖一直怀疑,是元月砂所为。只不过此事却有一桩可疑之处,那就是连苏颖也不知晓凌麟沾不得花粉,一面之缘的元月砂又如何知晓?

乃至于趁机借此机会,以花粉杀人于无形。若不是风徽征可巧在此,谁都不会知晓凌麟是这样子没了性命的。

除非,元月砂和凌麟极相熟,故而知晓了凌麟这个秘密。

她要凌麟去死,自然是因为元月砂是海陵逆贼。

如果单单只是这些,无凭无据,也许只是可巧。

苏颖想起自己因为南府郡之事,因而和元月砂结仇,因而记恨上了元月砂。故而那时,也旁敲侧击,向着苏暖多问了几句。

她庆幸自己多问了几句,故而方才知晓,元月砂原本痴肥愚钝,令人厌恶。谁想过去了半年,她再次现身,却是纤弱秀美,风姿动人,人也好似开窍了,可谓是千灵百巧。

一个人若原本肥胖如猪,一旦瘦了下来,纵然似有些容貌不同,别人也不会觉得奇怪。

可一个人当真可以在区区半年间,就心性大改,乃至于连从前痴迷的唐文藻也是弃如敝履?

她也听说,元月砂做了县主之后,并没有将家里人接入府邸享福,反而逐回南府郡。有人提及,也不免觉得元月砂很不孝顺。元月砂那爹娘也还罢了,可亲弟弟却是有功名在身,为何元月砂不肯拉拔一二,以后还互为依靠?

彼时赫连清在皇宫之中,口口声声,说元月砂并不是元家女,是假冒货色,是犯了欺君之罪。

因为元家夫妇反口,赫连清这些言语自然是污蔑之言,不足才信。

而且说到赫连清,元月砂之所以和赫连清结仇,是因为百里策对她关怀备至,别有不同。赫连清善嫉,自然容不了元月砂。若元月砂当真倾慕百里策也还罢了,可是赫连清没了后,元月砂也没见对宣王投怀送抱,似也是不屑一顾。

可是,苏叶萱可以说是赫连清一手害死的。

若只区区一件事情,还可说是巧合。

然而如今种种事情,一下子联系在一起,又怎么会如此可巧?

苏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慢慢的压下了自个儿的诸般心绪,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觉透出了明润光彩。

一股子狂喜,顿时涌上了苏颖的心头,喜得让苏颖竟似要生生晕眩。

她是海陵逆贼!是海陵逆贼!

元月砂当真可恶,她碍了自己的眼,抢了自己风头,夺走了百里聂,害死了魍魉,踩在自己头上做了县主,逼着自己在苏家处境微妙,乃至于洛家都对她颇有微词!

偏偏这根刺刺入了心口,却不能够拔出来。

她眼皮一阵子的狂跳,甚至唇齿间也不觉泛起了血腥味道。

不知不觉,贝齿用力,竟然是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一想到元月砂这要命的把柄会落在了自己手里,她竟欢喜到了极点了。就好似蜘蛛吐出了一根丝,缠住了猎物的腿,要一点一点,吃拆入腹。

元月砂却忽而轻轻的回过头来,迎上元月砂的,却是苏颖和煦如春风的笑容。

苏颖内心任是滔天巨浪,可却绝不会妨碍苏颖面若春风。

元月砂却巧笑倩兮:“阿颖,我脾气有些古怪,刚刚得罪你了,你不会怪我吧?”

苏颖的面色平缓,却也是瞧不出一丝一毫的心中端倪。她温柔的笑着,倾国倾城:“不会的,我怎么会怪你,我说过了,以前的事情不打紧,以后做一对好姐妹。”

她自然不会如今见怪,面对猎物,自然需要小心翼翼,不可随意惊动,免得打草惊蛇。

她要元月砂万劫不复,自是需要有凭有据。

元月砂辱她太甚,苏颖真不知晓怎么弄死元月砂,才能泄自己心头之恨。

一时之间,她脑海之中涌起了许多极恶毒的念头。比如打折元月砂的手手脚脚,弄花她的脸蛋,送入那下等窑子,任人糟蹋,糟蹋成烂泥一样。

这不够,远远不够。单单这样子,如何能消除自己心头之恨。又或者干脆削成了人棍,养在酒坛子里面。她会很小心,不会让元月砂死得很快很容易的。

这些念头只需想一想,已然是让苏颖欢喜得要发狂了。

只不过如今,她欢喜也好,激动也罢,切切不能流露出半点的端倪。

元月砂精致的脸颊之上,浮起了天真无邪的笑容:“你若不怪我,那就好了。”

苏颖也对着她笑,笑得很是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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